第一百五十七章:草庐故友
“萧丞相,你说要是让今天的鉴心大师再来做多年前未完成的法事,不知道能不能够成全了先帝的愿望呢?”独孤静幽幽的说着,目光落定在远处的一座草庐之上。
萧丞相也顺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那草庐看来没有任何不同之处,与寻常所见一样,稻草铺就的房檐,四周以竹木支撑,不过巴掌大一块地方。能藏着什么?会藏着什么?难道是......
萧丞相不敢相信的转过来望独孤晋,他的脸庞半拢在阴暗之中,因无灯,月又不明,他脸上的表情似蒙着一层黑纱,叫人瞧不清楚他面上的表情。悠远,令人觉得陌生。陌生......萧丞相心中顿生出很不好的预感,他轻唤了一声陛下,独孤晋闻言,微微侧过脸来:“萧律。”
他忽然连名带姓的喊了他一声,萧律心猛的一震,似一块大石落下来,砸在了心尖上。惊得他胆颤心寒。忙的将身体弯下去,两只手紧紧的握在一块儿,心似一下被吊到了嗓子眼处,即刻就要蹦跳出来一般。明明他也并没有说什么,左不过唤了他一声名姓罢了。然而他既是帝皇,唤臣子一声,又有什么可说的呢?可自他归来,一向都分外敬重他这个老臣,何故.......
萧律揣着担心,小心翼翼的朝着他的侧脸望过去,实在是胆颤心惊得很。然而,待独孤晋把话说出来,他才更加感到胆寒害怕。
独孤晋道:“当年的事情你还记得多少?朕知道,景王夭折的时候,你亦是在旁的。皇贵妃要求鉴心大师做那一场违背天意的法事时,你也投了赞成的一票。”
萧律禁不住就想要问,你是谁,你究竟是谁。可是那句话到底滚到舌尖上,还是被他硬生生咽了下去。且不说眼前这个人是他自己确定,为那独孤修附身而重生的独孤晋。即便眼前这人不是独孤修,这些话他也是万万不能够问出口的。不单单是为了自己想性命,为了家族子嗣的性命,更是因为,这张龙椅,只要是独孤氏的人坐了上去,那他就是皇帝。身为独孤氏的家臣,他不该去管坐在这个位置上的,是独孤氏的哪一个子孙。他只需要做好家臣应尽的本份,替自己的先祖守着独孤氏的子孙,这才是他的职责所在。
“陛下怎么会突然想起来问这些?过去多少年的事情,老臣也记不太清楚。只记得是鉴心大师做法,才能够令殿下死里逃生。至于究竟如何施救,老臣毕竟不是懂那些法术的人,哪里还能够了解得清楚?”他一边说,手掌心里已是汗涔涔的一层了。冰凉冰凉,像是一直凉到了心底里去。当时,他确是担心先皇后依靠幼子夺得独孤氏的掌控权,会对独孤氏大肆屠杀,因而赞成皇贵妃以那样的邪门歪道救活小皇子。现在想来,那飞沙走石,天地皆暗的场景,他仍旧感到恐慌,胆颤。对无辜的禹王殿下,心中也是怀着无法释怀的愧疚。
法事之后,虽然景王再度活了过来,可是禹王却开始不停的生病,总是处于孱弱的状态。甚至有几次,一度被太医下令说是救不过来了。当年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鉴心拒绝了先帝的邀请,坚持要求离开皇宫,云游四海,回楚丘山去渡过他余下的日子。他当时是怎么说的?萧律想了想,却已经记不太清楚了。只记得大致意思是,此生有愧,再不入大都。他半转着眼珠子,抬眸去看那隐没在黑暗之中的草庐,心中的不安感越加的深重起来。
“萧丞相果然是既不清楚了,到底是过去这么多年了,不记得也没有什么可说的。这是很自然的事情。毕竟,不是要紧的往事。在皇家,死一个人算得了什么呢?哪怕他是个王爷,只要不是皇帝看重的,死便死了罢。”独孤晋忽幽幽的说了一句,也听不出来这话中的意思到底是什么,像是很寻常的一句闲聊,可听在萧律的耳中,却像是一种试探和警告。哪怕眼前这个人是真正的独孤晋,那一段秘辛往事,即便是先皇后都不知道,他又怎么可能知晓呢?假如他不是独孤晋,而是独孤修,就更加不可能知道了。自从先帝和皇贵妃相继离世,鉴心大师又云游四方,再无人会知道那段往事......除非,除非是国师?白袍必然有这样的本事!
“陛下,白袍原便是一个江湖术士,若不是昭华公主看他可怜,将其引荐给陛下,给他一个温饱,他又怎么会有今天?这个人不思感恩图报也就罢了,背地里做的那些事情,岂止是对我九州江山不利?对天下百姓亦是罪孽深重!陛下万不可听信他的片面之言,遭了他的奸计。萧律越发把背弯了下去,毕恭毕敬道,“如今天下方定,还有许多的事情等待陛下去做那!”
独孤晋目光冷冷的从他肩背上一掠而过,眸中含了几分杀气。嘴角却是往上一勾,抬手将那萧律的手一握,带着他往草庐的方向走过去:“萧丞相一心为我九州江山,朕岂有不知道的道理?白袍是好人还是坏人,朕心中有数。走罢,有一个人已是等了你许久,该去见他了。”
说着,不由分说,独孤晋将那萧律猛的往草庐里一拽,登时反手将门关上。萧律在措手不及之间经如此震动,登时被他丢出去一臂远,他年已老迈,这顷刻之间竟然没有办法站住脚。随手不知摸到了什么,勉强握住了,借此好来稳住自己的身体,堪堪站住了脚跟。眼前登时一片漆黑,使劲睁了睁眼睛,草庐之中竟没有半盏灯,四处更没有一扇窗扇,可以借窗外一点儿亮光。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像是浓重的黑色水草,将人拖拽着,紧紧缠绕在其中。
萧律周身立即便感到一股寒气迫人,自表象直透道肌骨之中,令人禁不住的胆颤。扶在手下的,带着微微温度的,像是一个人的身体。他指尖颤抖着,双脚也不由自主的打起颤来,屏息凝视,想要唤一声“陛下”,却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忽听到有一个人似是呻/吟的声音,近在咫尺,好像就是他手底下摸着的,这个人发出来的!
“陛下!陛下!这里有个人!陛下!”那一声惊恐的呼喊终于自唇齿之间发了出来,萧律老迈的嗓音夹杂着恐慌,听起来比这四寂黑暗更加令人感到毛骨悚然。
然而那隐没在黑暗之中的独孤晋却像是早就已经预料到一般,抓住萧律投来的手,狠狠将他往前一推,清冷的嗓音里带着一丝残酷:“何必这样害怕,萧丞相,你大可以睁开眼睛看一看,也许这个人,还是你的旧相识呢!”说着,他擦亮了火折子,将火光往萧律的眼前一送。
登时黑寂的空间被火光点亮,萧律的眼睛似是受到了那忽然而出的火光的灼烧,疼痛,他忙的闭上了眼睛。再缓缓的,慢慢的睁开,眼前那张老迈的,不满褶皱的脸庞忽然出现时,他禁不住往后退了一步,然而,记忆力的脸庞慢慢浮现出来,与眼前这个老迈的,布满了伤痕的脸庞重叠,成为同一个人。
“鉴,鉴心?你,他怎么会在这里?当猜测变成现实,并没有意想之中多年未见,忽然相聚的欢乐,反而是深重的恐惧和担忧。像是细密的蛛网,在那蒙尘的一颗心上缠绕,缠绕,将那跳动着的心整个都捆缚起来,几乎要将之掐灭,使之失去生命。
猜测和怀疑,在这一刻,像是湖底的泡沫一点一点浮了上来。萧律转过身来,望着沉静无表情的那张脸孔,再没有所谓的君臣之别,天威不可冒犯。他早就想要质问的那句话,在这一刻,毫无阻拦的涌了出来。他问:“你是谁?你究竟是谁?”
独孤晋落在那孱弱躯体,不满伤痕脸上的目光往上微微一挑,似含着几分惊讶:“你在问朕?”
他哼了一声,嗓音里尽是轻蔑和嘲讽,更有与生俱来的威严:“萧丞相!你要想清楚你现在是在问谁,是在跟谁说话!朕若是回答了你,这个后果,你可承担得来?”
萧律顿浑身一哆嗦,浑浊的眼睛被火光照得明亮,眼中藏满了恐惧和担忧。然而,却也只是一刹那的时光,很快,他的视线便垂了下去。脑袋也慢慢的低了下来。他又像是之前那个忠诚老迈的臣子,匍匐在独孤晋的身旁,恭敬的称道:“老臣该死,冒犯天颜,陛下恕罪。”
独孤晋望着那跪倒在自己脚边,自小望着自己长大的长辈,也是臣子,身姿昂然:“萧铎替朕攻打北疆,立下战功无数。这一回他受伤,亦是为我九州江山安稳所受伤痛。朕知你父子情深,特意邀你前来,让你见一见萧铎。”
他说着,走过去,将两旁的蜡烛点上了。一时之间,室内通明。萧律也在这个时候看清楚了那鉴心究竟是什么样的一个处境。
只见他被困在一个酒瓮之中,两只胳膊垂搭在瓮边,头低低的垂着,头发蓬乱。一只眼睛似是受了伤,半耷拉着。脸上尽是伤痕,几是毁了相貌,勿怪自己刚才一时未认出他来。
想他虽不是什么倜傥潇洒之人,却总是一个爱干净,收拾齐整的和尚。可眼下却是头发蓬乱,整个人都没有了什么形象。念两人最后一次见面,还约好待九州江山安稳,天下大定时自己辞官归隐,定要去那楚丘山相聚一场,痛快的喝上一天一夜,如今,却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以这样的方式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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