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地下通道歌手 2
“你高考怎么考得那么差？真让我感到意外。”
“不是意外，是意料之中的事。平时不努力，临时抱佛脚，佛是不会来帮助我的。”说完这些，我很感伤，于是又端起一杯酒，敬了王亮。
“哎，杯子喝酒不过瘾。来，我们兄弟一人一瓶对吹。”说完，王亮咬开两瓶啤酒，递给我一瓶。
“是啊，这样喝才过瘾。”我接过酒，一口气喝了一大瓶。
菜一盘一盘地端到了桌上。我和王亮一边吃菜，一边聊天。这样没过多久，王亮的朋友到了，王亮开了一瓶酒递给他。
“兄弟，你好，我叫刘刚，以后叫我小刘就是，很高兴认识你，也欢迎你来到北京！”刘刚举起啤酒瓶说。
“我叫贾小刀，是王亮的结拜兄弟。大家都是朋友，别说客气话。一切尽在酒中。”我举起啤酒一饮而尽。
“贾哥，好酒量！”
“今天生意不错吧，王亮？”刘刚问。
“一般，差点上一百，你呢？”王亮说。
“我今天运气背，几十块钱。”刘刚回答道。
“哎，地下通道的生意不好做，像我们这样的歌手太多了，竞争也太激烈啊！”王亮分析道。
这时我才知道，这两个年轻人在北京所谓的做音乐，是在地下通道当流浪歌手，说白了就是卖唱。
那一晚，我们三个一直喝到第二天凌晨两点多。回到地下室，我和王亮倒头就睡。
四
第二天醒来时，已经是早上八点。王亮开始在地下室里整理自己的家当。
我问：“你要出去做什么？”
“上班啊，每天早上九点左右，我都要出去上班。这时候人流量大，听歌的人比较多。但愿今天有好运气！”王亮一边擦拭吉他，一边对我说，“快起来吧，跟我一起去吃饭，然后上班去。”
“好，我马上起来。但我去做什么？”我问。
“你什么也不做，就站在旁边看着。要是真想帮我，就写一首让人愿意掏钱的诗。反正你小子的文章一直都很不错！”
“好，我看情况怎样。如果不妙，就实施你的建议。”
随后，我们简单吃了早点，然后便向地下通道走去。
我们走进了地下通道，王亮找了一个开阔的位置，整理好家当，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纸盒，然后往纸盒里放了1元、5元、10元、50元的人民币，大概放了近百元。
“你放这些钱干什么？”我问。
“这是引子，有了这些引子，丢钱的人就会更多，这是经验。待会儿你就知道了。”王亮对我说起他们的行业规则。
“哦，原来还有这些窍门啊。不错，不错。”
“前方啊，没有方向……”王亮唱起了伍佰的《白鸽》，一些路人围了过来，停留了半分钟，听了一会儿歌，然后丢下5元钱便离开了。有的人放慢了脚步，然后从我们身边慢慢走过，并不给钱。也有的人，就在我们旁边站住，然后对王亮说“唱得不错”。
一曲唱毕，王亮又唱起了“摇滚之父”崔健的成名曲《一无所有》。围观的人有的表情冷淡，有的似乎在专心听歌，有的以一种试探的眼光看着我们。
又一曲唱完，一个小孩小跑着过来，丢了1元钱到王亮早已准备好的盒子里。也有一些人对王亮的歌一点儿也不感冒，他们目不斜视地从我们身边走过，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随后，王亮又唱起了台湾歌星邰正宵的《千纸鹤》。歌声哀婉动听，就像一小片有着刃口的叶子，轻轻割伤了你的手，你的心便随着音乐的节奏疼痛起来。
我一边听歌，一边从王亮的包里找出粉笔，在王亮旁边的空水泥地上写下了如下的文字：我是一个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北京，没有所谓的好衣裳，也没有亲人在身旁。北京的人们啊，你们质朴又善良，就像天空的星星，闪耀着美丽的光。我是一个离家的孩子，流浪在北京，想起了远方的爹娘，忍不住热泪盈眶，北京的人们啊，在这里，你们就是我的爹娘……
有些人看到我在地上写字，许多人都停下了脚步，看着我一字一句写完。有的人看了后，摇了摇头，感叹了一句：“可怜的孩子。”
有的人，则蹲下身子放下了10元面值的人民币。也有的人看了我写的字后，然后看似很聪明地说道：“假的！”
也有的人停留了一会儿，说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字写得还不错。”
一个戴着眼镜的奶奶，拍了拍我的肩膀，从口袋里掏出50元钱，放在我的手中，对我说：“孩子，还是回到家乡吧，你的父母需要你！”
接过钱，我的手在颤抖。突然之间悲伤起来。为什么我要出来呢？这样的生活好吗？每天出来卖唱，不知道何年何月是尽头？
“谢谢，老奶奶。”接过钱，我退到了旁边，蹲在王亮的身后没有说话。人们来了又走，王亮仍旧唱着那属于他自己的歌。
不知道过了多久，王亮说：“下班了，咱们该回去了，今天生意不错，差不多有200元。”
“哦，走吧，回去吧。”我的脸上有着无法言语的忧伤。
五
这一段时间，我和王亮辗转于北京各大街区的地下通道。他卖力地唱着歌坛红人的代表作。如刘德华的《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冰雨》，伍佰的《白鸽》《浪人情歌》《痛哭的人》，汪峰的《我要飞得更高》，信乐团的《离歌》《北京一夜》等等。
王亮唱得最多的要数黄家驹的《光辉岁月》《海阔天空》
《不再犹豫》《农民》，以及汪峰的《春天里》等歌曲。王亮说，每一次春天来临，在北京，尽管百花盛开，万物一新，他却一点儿也感受不到春天的气息。在这个繁华而压抑的城市里，他的梦想总是离春天那么远，那么遥不可及。
有时，王亮也唱我们自己写的歌曲。由我写词，王亮作曲。可是我们知道这些歌曲是拿不上台面的。我觉得，一个人再有天赋，也需要经过专业的学习才能成为高手。这样唱一辈子，是不能实现自己理想的。
我越来越想回到故乡。尽管曾经那么想出来，想出来忘掉过去，但现在，我想要回去，回去重新开始。
就这样，我在北京待了近两个月，备受煎熬。在8月的某一天，我终于下定决心要回四川去。我对自己说，一定要回去重新开始，一定要混出模样出来。尽管朋友告诉我，以我的分数仅能上一个一般大学的专科。
临走之前，王亮带我去游了长城，看了故宫，也在北京天安门前留了影。我对自己说：贾小刀，有一天你会回来的。当你再来的时候，一定会以一个巨人的姿态，在这里生根发芽。
王亮对我说：“贾小刀，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卖唱不是办法。可是像我这种没文凭、没学历的人，能做什么呢？北京这里人才如云，我是别无选择啊！你回去吧，作为你的兄弟，我真的希望你以后能够出人头地！”
王亮送我到了火车站，要上车的时候，他哭了：“贾小刀，你小子要是混不出来，别来北京找我！”泪水顺着他的脸庞往下掉，他用手抹了一把眼泪，挥舞着手，说：“贾小刀，好好读书啊，千万不要像以前那样虚度光阴。回去对我爸妈说，我在北京很好，请他们别挂念！”
看到王亮痛哭的样子，我使劲地点点头。
走上火车的那一刹那，我的泪水夺眶而出……
我坐到靠窗的位置上，看着在车窗外站着的王亮。王亮的身影，在这个城市是那么瘦小，仿佛一粒尘埃。他朝我挥手，我看到他已成为一个泪人。
车厢里挤满了人，他们操着不同的口音。在北京这个大城市里，不知道有多少寻求理想的年轻人；更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这茫茫人海中消失或者沉没。
转过头，强忍住内心的悲伤，我害怕看到王亮的泪眼。我突然想起一个作家曾在网上发过一首诗《雪花落到你的故乡》：
雪花落满了你的故乡
你在城市的高楼
将浩瀚的星空仰望
一个一个提着蛇皮口袋、背着大包
浑身肮脏的年轻人
从颓废的喘着粗气的车站走出来
那眼神中的惊奇与向往
正如你当年的模样
雪花落满了你的故乡
你将自己的身体和行李
寄存在北京郊外狭小的地下室
这里住着一个民工
两个乞丐，还有三个妓女
他们喝着廉价的酒水，吃着平常的米饭
只是时光
无情地切割了他们的青春与梦想
雪花落满了你的故乡
你和一群孩子站在繁华的商业广场
他们的口袋里装着巧克力、面包
抑或其他什么东西
一对又一对搂着腰，头发光亮的成年人
身上散发着浓烈的香水味
而囊中羞涩的你却显得无比惆怅
雪花落满了你的故乡
一个村庄接近荒芜，一条河流将要干枯
可是那个年过半百、身材瘦小
头发花白的老人——母亲
时时站在山里的村口，满眼泪水
固执地朝着北方遥望
想起这首诗，我终于忍不住用手蒙住脸庞，任无尽的悲伤逆流成河。这时，火车发出尖锐的叫声。火车启动了。它将开往四川，开往我待过18年的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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