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北京,北京
一
高考终于来临，它来得那么快，来得那么突然。我似乎还没有来得及看清它来临的征兆，它已经就在我的面前。
老师给我们作了最后一次演讲，祝福我们能够考得更好。这时候城市的每一个旅馆都已经住满。一些乡镇的学生提前几天来到了城里，他们早早预订了房间。
考试前的那个晚上，本来我是很早很早就睡下的，但是却睡不着。到半夜的时候，室友小赵爬起来，对我说：“贾小刀，睡了吗？”
“没呢，怎么了，你睡不着？”
“嗯，有点紧张，担心明天考不好。”小赵表现出担心的样子。
“不要想那么多，要相信自己。你看我，反正知道自己没有希望，我反而没把它当回事。”我这样安慰小赵。
“贾小刀，你买答案了吗？听说我们班有许多同学都买了答案，你买了吗？”小赵问我。
“我啊，本来有个初中同学要卖我答案的，但是被我拒绝了。”我这样回答道。
“其实你应该买的。”小赵为我叹息道。
“还是算了吧，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这次考完试后，我要去北京，或许不会再回来了。读书，已经是一个遥不可及的梦想。”我想去王亮那里，看能不能和他一起搞音乐。
“哎，你有你自己的想法。还是不说了吧，睡不着，我们出去吃烧烤吧。”小赵建议道。
我翻身起了床说：“好吧，我也睡不着，走吧，去吃点东西，喝点酒。”
于是我和小赵一起来到了街上，街上出奇地静。偶尔会有一辆出租车经过。我们来到夜市里的烧烤店，坐了下来，点了一些烧烤，要了两瓶啤酒。
烧烤店的老板看了看我们，对我们说：“你们是学生吧？”
“是的，明天就高考了。”小赵答道。我吃着菜，没有说话。
“最后一次考试哦，改变命运的时候到了，我听说今年还有人卖答案啊，有这种事情吗？”卖烧烤的老板和小赵聊起来。
“是啊，最后一次考试，你说卖答案的事情，是从哪里听说的呀？”小赵问。
“这个要从我们的邻居说起，邻居是交通局局长。他娃儿今年高考，可是成绩又差得要命。于是，他就在一个尖子生那里买了答案，还跟监考老师打了招呼。”烧烤店老板有板有眼地对我们说。
我看了看这个城市，原来它是如此安宁。想想自己在这个城市待了这么多年，却从没有认真地看一看它。
我看了看天空，月亮散射着淡淡的光。天空很暗，正如这黑夜。那些房子里，偶尔有一处灯光还亮着。远处的河边停靠着几只客船。风轻轻吹来，吹在身上感觉到有一点儿冷。
我和小赵吃完了烧烤，回到了旅馆。由于酒精的作用，我们很快就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二
第二天早晨很早地醒来，走出去一看，外面早已经挤满了人。
我和小赵吃完饭后，便来到考试的地点。我们惊奇地发现，考场外站满了人，绝大部分是学生的家长，他们是来陪孩子考试的。
我看到他们期盼与渴望的表情，才猛然间想到，世界上有谁比自己的亲人更亲、更无私呢？
匆匆忙忙进了考场，等待了十几分钟后便打了考前预备铃。
第一堂考的是语文，我开始做题。可是做到一半，才惊奇地发现自己特别困，头昏沉沉的，特别想睡觉。我努力说服自己不要睡、要忍住，可最终还是睡着了。
等我醒来时，看到有些同学已经开始交卷了。监考老师提醒考生还有30分钟考试结束。我看了看自己的试卷，还有90分的题没有做。作文60分，阅读20分以及默写10分。我看了一下默写，决定放弃，因为这个我平时也只能得个两三分左右，阅读用了5分钟搞定。接下来飞快地扫描了一下作文题目，于是草草地加了个题目《天问》，便开始以神速挥起笔，当我的手指停下来的那一刻，交卷的铃声正好响起。
接下来的考试，可以称之为一塌糊涂，但我最后还是强忍着把它考完。我想，权当给自己留一个纪念吧！当有一天自己的儿子问起我这个文盲时，我会大言不惭地说：老子也曾经参加过高考！
考试完毕以后，我没有到学校看成绩。听别人说我们班这次考得比预想的好，比如H、S、K几个人都考上了比较好的大学。老师说，不管怎么说，考上大学的学生就是好学生。是啊，不管白猫还是黑猫，抓住耗子的猫就是好猫。
李莉的专业课成绩上了川美，文化课成绩听说也不错。考完试后，她找到了我。问起了我的成绩，我不好意思说出口，只是对她说我已经无缘去读大学。她感到很惋惜，为我难过。
我告诉她我要去北京，可能和王亮一起组建乐队。她听了后没有说话。
然后，我对她说，我和她之间已经没有可能在一起，还是分开好。
她恳求我不要说那样的话，于是我对她说：“其实你到了一个新的地方，你就会改变现在的看法。你会觉得我们在一起是多么的幼稚，你会觉得你曾经是多么的天真。有些东西是不能摆脱现实的。如果你真的珍惜这份感情，一年之后，你我见一次面吧。那时候看你心里还有没有我。”于是我和李莉就这样告别了。
就好像有一句歌词写的那样：“高考后，我们彼此说再见。什么爱恋，什么伤害，在转过身的时候，却发现早已经不见……”
我没有勇气自己去填志愿，叫一个朋友去帮我填的。我对他说：“你随便给我填一个吧，让我把这个流程走完。”
三
我很意外地接到了小芳的电话，她问了我的高考成绩，问我打算怎么办。
我突然觉得自己似乎少不了这个朋友，一年以前她就和我联系着。我们彼此通信，鼓励着对方，互打电话，似乎已经是一种习惯。我们谈论着文学、人生、理想、爱情，似乎无所不谈。
她在我最困难的时候鼓励我，让我远离伤害。有的时候，我觉得她似乎就在身边，仿佛是自己的灵魂、自己精神的依托。收她的邮件、与她聊天成为了一种习惯。我想她或许是我网络中最虚拟的朋友，也是最亲密的朋友。
“我会去北京，去找我的一个朋友。到了那里再说吧。”我没有底气地回答她。
“哦，也好，出去走走，或许心情会放松一些。真的希望你能发展得好。”她在电话里安慰我道。
“谢谢。你呢，大学要毕业了吧？怎么样，找工作有信心吗？”我问她。
“我英语过了六级，计算机过了四级，还拿到了会计证，找工作应该不成问题。”小芳很有把握地回答。
“那祝贺你啊，取得这么好的成绩。”我突然之间羡慕起小芳来，羡慕起她的大学生活，羡慕起她所取得的成绩。
“没什么，对了，我可以邀请你到我这里来吗？我希望你能来看我。”小芳真诚地邀请我。
“到你那里去？我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看看吧，有时间我会去的。或许说有缘分我们会见面的。”我这样回答。
“好吧，我们生活在虚拟中也好。到了北京要给我打电话。”
“好的，我会的。谢谢你。”
“祝你幸福，希望你每天过得开心。”
“谢谢。”
我挂了电话，挂上电话的那一瞬间，才觉得自己的脑海一片空白。我觉得自己失去了一切，觉得自己已经走在人生的最低谷，那里没有阳光，没有星辰，只有漫无边际的黑暗。
四
在我准备去北京的那段时间，李旋打来了电话。他说自己当兵已经回来，现在复员了在做火车上的乘务员。他说他想和我聚一下。
我想，我们已经三年没有见面了。
于是我就去了他家，在那里玩了几天。他告诉我，初中的兄弟小伟大专已经毕业了，在重庆找到了工作，听说月薪有三千多元。听到这些，我开始怀念起我的兄弟来。还记得曾经年少的时候，我们一起到大河里面去洗澡、在游戏厅里疯狂地游戏。我还记得他们曾经喜欢的那些女孩。
似乎一切就在眼前，历历在目。
李旋告诉我，曾经和我们闹矛盾的****已经结婚了。
李旋告诉我，当兵的几年让他明白许多事情，也让他知道了自己曾经的冲动与轻狂。李旋劝我以后做事情要三思而后行，有的时候不要那么冲动。我想这是肺腑之言。可是以后，我已经没有冲动的机会。一个人过了那个年龄，还会像儿时那样什么都不想吗？人到了这个阶段，考虑的事情还有许多，烦恼也随之而来。
李旋问我：“想去上海吗？”我曾经喜欢上海，不是因为上海繁华，而是因为《萌芽》，因为那里有实现自己梦想的平台，那里有新概念。
记得高三的时候，我还寄了一篇自己的作品《网》给新概念作文大赛，希望这一篇文章能够实现我的大学梦。可是我并没有收到复赛通知，我才明白自己一直活在梦中，一直不曾醒来。上海，我想我永远也去不了上海了。
当李旋说到上海这个词的时候，我的心颤抖了一下。
在李旋那里玩了几天之后，我回到了家。我猛然醒悟：自己离家乡原来是如此遥远。
家乡的人们还是那样的朴素。他们每天早早起床，来到田地里，呼吸泥土的气息。其实这些泥土，不知道被他们翻耕过多少次。
我看到那些扛着锄头的中年人，含着一根烟杆，站在田间，他们似乎在想着些什么。老人们花白着头发，胡子堆满了整个嘴巴。他们牵着一头黄牛，黄昏的时候，在山坡上缓慢地走着。他们那苍老的眼神，正如这个黄昏的霞光一样苍老起来。妇女们背着蔬菜或者衣服，或者其他什么东西，来到河边，在那里清洗。水泛起了涟漪，一圈一圈的，好像一朵朵盛开的花。
家乡的山，还是那样高大。家乡的石头，还是那样坚强。家乡的那些树，似乎比以前更加茁壮。
我已经有很多年没有回到自己的故乡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变了，可是还如原来那样亲切。我看到了村里多了些新建的房子，多了些陌生的女人。听人们说这些女人来自四面八方。
在家中待着的时候，我感到自己似乎对不起家乡的土地。在外那么久，却没有学到知识回来，我的心惭愧到了极点。
无意中遇到了曾经的老师，曾经的启蒙老师。她问我高考考得怎么样，我没有回答。只是违心地说了一句：“一般。”她关切地问：“有六百多分吗？”
我听了后感到无地自容。这个老师一直以为我是她心目中最优秀的学生，可是她不会想到，我已经不是她心目中曾经那个优秀的孩子了。
我没有说话，只是问了她的身体情况，和她聊了一会儿便匆匆走了。我的走是一种必然，正如雨水的到来与雨水的停止，都是一种必然……
五
刘军回来了，在X城买了房子。我对他说：“你的钱是从哪里来的？”
他说：“有些事情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刘军说他回来准备做服装生意，希望能够这样稳定下来。于是我祝愿他，希望他真的能够像他想的那样，过他想要的生活。
斗辉在上海安定了下来，他和那个“姐姐”一起开了个小吃店，生意还过得去。斗辉对我说：“你不是一直想来上海吗？你可以到我这里来啊！我非常欢迎你。我们已经很久没有见了。”
听到这话的时候，我感觉温暖无比。我的兄弟还想念着我。
王亮催我速去北京，他说他在北京搞音乐，希望我过去帮他填词，以及做一些文字方面的工作。我告诉他，我很快就会过去，这个时间并不会太久。
吴兵也给我打了电话，是在牢里面打的。他告诉我他被抓了起来，因为绑架和抢劫。他被判了15年。和他一起被抓的还有海哥，曾经横行一时的海哥，在我们县城曾是一等一风云的海哥。
人的命运是那么多变，曾经叱咤风云的海哥染上了毒瘾，败光了所有钱财，无奈之下便想到了继续犯罪。本打算回来做服装生意的吴兵，见到海哥的那一刹那，感慨万千。
同是老乡，吴兵本身又是在江湖上跑的人，他把义气看得很重。于是，他收留了海哥。
他哪里知道，海哥不仅没有给他带来好运，还拖他下了水。有一天，海哥看到一个香港老板，经多方打听知道这个香港老板至少有5亿身家。于是海哥起了歹心，准备绑架他。
吴兵本来不想参与这件事，但受不住海哥等几人的蛊惑，再加上金钱的诱惑，于是几个人便策划了一起绑架案件，并成功获得了数千万的不义之财。但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海哥由于毒瘾再发，一不小心就被警察抓了一个正着。在警局里，他不仅交代了吸毒事实，还交代了绑架一事。
吴兵因为海哥的供述而被警方批捕。因为绑架罪，他被判有期徒刑15年。海哥被判了死刑。其余的几个小混混，也被判了10年到15年的徒刑不等。
吴兵在电话中哭了，他很悲伤，也很绝望。他说他很后悔，后悔当初没有做一个好人。他不该将金钱看得太重，也不该为了钱做一些违法乱纪的事。他说，进入监狱之后，他才真真切切体会到自由是多么重要。他再也不能坐在城市的茶楼望着窗外的天空，静静地品尝人生的酸甜苦辣了；他再也不能与自己心爱的姑娘走进幸福的婚姻殿堂；再也不能去实现自己的远大理想了。
吴兵托我抽空去看一看他远在乡下的父母，托我告诉他们，他这个不孝的儿子让他们失望了。
我答应了下来，他还劝我要珍惜自由的生活，不要等到失去了才想到去珍惜。
得到吴兵的启发，我开始珍视自己的自由，趁我的自由现在还在我的生命里。
我简单地收拾了一下，便踏上了北上的火车。
坐在靠窗口的座位上，我最后看了一眼故乡。这里有着我多少故事与伤痛，也有着我难以忘记的青春与迷惘。
阳光依旧照耀在城市的每个角落，随着火车的移动，这个城市离我越来越远。
https://www.bqvvxg.cc/wenzhang/62/62489/3293185.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