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偷来的时光
顾今昭手肘支着椅子扶手，手指撑着脸颊，侧头朝季意远笑得明媚轻松，
“我现在的时光已经是偷来的了，偷到多少都是赚，偷不到的也是命，属实没必要太强求。”
季意远不喜欢她的这套认命论，“你不是还有很多事想做？死了就死了，什么都成空谈了。”
“我感觉，自己活个一年问题不大。”垂眸，深深地看了眼自己的胸口位置，那里，心跳的频率非常正常。
正常得她能强行忽略胸腔内似有若无的阵痛。
顾今昭含笑轻叹，“一年，已经足够我补完所有的遗憾。”
季意远拧眉，“你不想一直活着？如果你的身体好起来，你就不用担心阿姐再为你哭一次，就可以……”
就可以高高兴兴地告诉阿姐，妈妈还活着，还可以光明正大地抱抱自己的女儿。
顾今昭一愣，眉宇间弥漫上一丝苦涩。
她想活着，怎么可能不想活着。
但是，一旦她暴露了自己对求生的渴望，会惹得关心自己的所有人，为了‘治好她’这种虚无缥缈的希望上下奔走。
就像她瞒得了季以朗一时，如果她的身体每况愈下，他肯定会发觉。
还有她的其他朋友总会知道的。
她想潇洒一点，这样才能骗过会因为她的死亡而伤心的亲朋好友——
死亡没什么可怕的，她自己都不怎么难过，希望他们也不要难过。
“哥。”顾今昭没有回答季意远，说想活着太可怜，说不想活着太虚假。
她转移话题，“过两天就元旦了，要不要约上咱爸出来，一起吃个饭？”
季意远听得出来顾今昭话里的揶揄笑意，她想轻飘飘揭过刚刚那论得上沉重的话题。
他其实也才真实地和她相处三天而已，连朋友都算不上，她自己都不怕死，他完全没必要瞎担心，顺着她的话题聊别的就是了，没必要让气氛变僵。
但莫名的，他的心里就是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郁气。
像是有簇火苗，被风吹过，非但没吹灭，反而愈烧愈旺，灼得他焦躁至极。
斜对面，有人被系统叫到名字，进了5诊室看医生，空出来一张椅子。
眼神复杂地望了顾今昭一眼，季意远低声冷哼，一句话不说，走到对面坐下。
仿佛要跟她划清界限，连眼角余光都不往她身上瞥了。
顾今昭懵了懵，
她又惹人生气了？
等等。她也没有说很过分的话吧？年轻弟弟的气性这么大的吗？
下午五点半。
云跃安准点走出诊疗室。
一看，兄妹两人一人坐在他诊疗室左边靠墙的椅子上，一人坐在他诊疗室对面的椅子上。
陌生得像互相不认识一样。
云医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这是怎么了？吵架了？怎么坐得跟楚河汉界似的。”
“没有。”见云跃安出来，季意远按熄手机屏幕，双手抄兜，慢吞吞起身，“可以走了？”
顾今昭也跟着站起，脸上挂着无懈可击的无害微笑。
“走！”终于下班，云跃安一身松。
不过……“你们俩，跟我说说，究竟是闹什么别扭？让我这个大哥哥来开导一下你们。”
季意远一脸不耐烦，“都说了没有！”
云跃安轻啧，“信你个鬼。”
他转头看明显比季大少爷好说话的顾今昭，“妹妹，你哥这是怎么了？”
顾今昭眨了眨眼，无奈地笑笑，“太关心我了，觉得我的态度是不重视自己身体的表现。”
云跃安恍然大悟。
他抬手，搭上季意远的肩膀，“意远，你真该学习一下妹妹的心态。”
说完季意远，他又转头安慰顾今昭，
“妹妹，你完全没问题，别被你哥误导了，着急是没用的，焦虑也是没用的，一定要保持稳定平和的心情。”
“……”
没问题个鬼！她就是不重视自己的身体！就是觉得是生是死都能接受！
季意远嘴角抽了抽，下意识看向顾今昭。
对上那双清澈澄明，蓄着淡淡笑意的狐狸眼，他心里烧得人心口不舒服的火噗嗤一下，被水浇灭。
气不起来了。
也是，她不能自怨自怜，云跃安说的……是对的，她的心态……也是对的。
见季意远冰冷的脸色缓和下来，顾今昭主动抛话题，缓和僵硬了长达一个小时的‘兄妹关系’。
就‘她哥’那骄矜清贵的性格，就算他不生气了，也很难主动得起来，还是得靠她。
云跃安觉得，他改天或许可以去进修一下心理学。
看看他这洞悉人心的能力多么厉害！三言两语就能让吵架的兄妹重归于好。
他一定是个学心理的好苗子！
一行三人到云家，天色已经暗下来了。
远处的天边，晚霞在晴空留下一道炫目的晕红，似乎转瞬就会被渐渐漆黑的天幕吞噬。
云跃安跟家里人打过招呼，说自己要带朋友回家做客。
他在路上也跟顾今昭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的家庭组成，免得吓着第一次去他家做客的妹妹。
虽然不熟，但顾今昭之前跟云老先生云老夫人打过交道，心里多少有点数。
她甚至在心里预想了一下，见到两位喜欢牵红线的老人家会发生什么。
然而。
到了云家，顾今昭发现——
她还是低估了老人家的热情程度，心理准备做少了！
“囡囡就是跃安说的朋友吧？长得真是标致！还有点面善呢！一定是跟我们家有缘分！”
“……”不，面善是因为，他们曾经认识。
“外面冷，快进来坐吧，囡囡叫什么名字？”
“……老夫人叫我阿昭就好。”
“阿昭！好名字！听上去就是个性格爽利的好孩子！跃安那臭小子，我们问他，带回家做客的朋友喜欢吃什么，他也不说，我们就按照平常的口味做的晚饭，阿昭要是吃不惯，一定要跟我说，我让厨师给你做点别的，千万别害羞。”
季意远把他拎的拜访礼物交给云老爷子，侧头看去，云老夫人拉着顾今昭不松手，眼神晶亮。
“……”云老夫人的那款眼神，他见过，一般出现在乱点鸳鸯谱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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