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我想，我应该会很难过
“你要自己一个人过年？”季意远满目的不赞成。
顾今昭很轻地点了下头，“自己一个人过年没什么不好的。”
“哥，你爷爷奶奶……喜欢你吗？”她突然问。
季意远后背僵直，“问这个干嘛。”
“想了解一下你。”顾今昭目光微亮。
季意远看出来了，她是真的不想睡觉，所以哪怕是精神不济，也强撑着聊天。
他不想回答她，“我会做饭，等你睡着，我给你熬点南瓜粥，你睡醒喝点，或者说，你有别的想吃的，也可以和我说，我都能做。”
他在变相解释，他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
可顾今昭现在不想了解这个，“弟弟，你爷爷奶奶喜欢你吗？”
她又问了遍，换了个称呼。
季意远：“……”
他要是再岔开话题，不用问第三遍，她就能自己想明白答案。
那其实已经没了否认的必要，“不太喜欢。”
“不过，他们也只是不太喜欢我，从来没为难过我。”
“我理解他们的心情，习惯就好，反正，现在一年到头见不了几次。”
他是被收养的，季老爷子季老夫人想要亲生的孙子孙女，自然，对他喜欢不起来。
季意远已经过了会内耗，为什么爷爷奶奶对他那么冷漠的年纪。
他当年还会想，是不是他不够乖，不够懂事，才得不到爷爷奶奶的喜欢。
所以，他有学习，并尝试在爷爷奶奶生病的时候去照顾他们，学着做家务做饭，争取比别家的同龄小孩更懂事、更优秀，去换取长辈的喜爱和认可。
后来……
后来他想明白了，他们不喜欢他，不是因为他不够好，而是因为觉得他这个人本身就是错误的。
他没再巴巴凑过去扮乖，再也不会花一下午的时间，边写作用边守着一锅白粥，更不会去琢磨他们喜欢什么，想方设法为他们找到。
与其讨好本来就不喜欢他的人，还不如好好孝顺一直对他很好的父亲。
季意远忘了自己是在几岁的时候大彻大悟的。
只记得，最近几年，他和爷爷奶奶的关系仅仅维持着微妙的平衡。
——当着他们的面，他会谦逊有礼，他们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不让父亲难做，但，也仅限于此，他不在意他们是在季家还是在国外，也不会主动去关心他们。
顾今昭侧身，面对着季意远侧躺。
就着小夜灯的亮度，直直看进那双被黑色碎发半盖住的眼睛，“你……”
仿佛意识到她想说什么，季意远匆匆打断她的话，
“我不需要安慰，不委屈，也不难过！”
顾今昭眨了眨眼，“我是想问，你的形势都这样了，还敢邀请我回家过年啊。”
“你和我不一样，二老一直都很喜欢你。”季意远脱口而出。
顾今昭愣了愣，随即莞尔，“季以朗告诉你的？”
季意远嗯了一声，伸手去试毛巾的温度。
顾今昭笑笑，还是决定不说话了。
给孩子营造一个和谐的家庭氛围，有利于他身心健康地成长，她不能打破季以朗的良苦用心。
季意远本来没多想，拿掉毛巾，重新放在热水里泡了一会儿，再重复，拧干水，用热毛巾给她敷额头的动作。
不经意间垂眸，却对上双含着笑意的眼，她眼里的微光，有些……
奇怪？
“？”季意远坐回去，抽纸巾擦手上遗留的水渍。
沉默了一会儿，他突然想明白了，她那失落的眼神是什么意思。
“你担心爷爷奶奶不喜欢你？”
顾今昭微怔，已经分不出多余的精神撒谎，“不是担心，是害怕。”
“季以朗没有骗你，季叔叔和阿姨曾经很喜欢我，也对我很好。”
就是因为有这个曾经，所以她才会胆怯。
“现在不一定了。”
她语气轻得像拂柳微风，
“我害怕，他们眼里的顾今昭，成了导致季以朗不结婚的罪魁祸首。”
听着那道迷惘的声线，季意远心脏一抽，下意识想说不会的。
可话到了嘴边，却怎么也吐不出口。
他想起了他不小心撞见的，他们吵架的场景。
二老很在意儿子不婚，更在意他不愿生个血脉相连的孩子。
他们之所以长久在国外，不是因为潇洒爱旅游，更多的是因为逃避。
逃避影响感情的敏感话题。
饶是如此，他有时候还是会不经意听到，管家苦巴巴和他爸提起，说老夫人打电话回家，又问起了家里有没有添多女主人，或者说，是常来做客的女客人。
很悲哀，他爸50了，还是会被催婚、被催生。
“不会的。”喉结滚动，季意远艰难吐出他自己都觉得无力的安慰。
顾今昭看着季意远，莫名觉得，他好像比她还要难过。
她缓了缓情绪，重新笑起来，
“谁也不敢保证一定不会，稳妥起见，我还是别出现在他们面前了。”
“他们怨我是正常的，恨我也是正常的。”
季叔叔和阿姨当初对她的喜欢，当然也是真的。
只是，他们也有很合理的，不再喜欢她的理由。
季以朗是他们二老唯一的孩子，他们希望季以朗结婚生子，想要感受儿孙满堂， 是人之常情。
而她，也许是导致了季以朗不婚的一个重要因素。
他们因此怨上她，很正常。
“但是……如果是当着面……我想，我应该会很难过。”
话音刚落，顾今昭闷咳了两声。
季意远慌得猛然站起，捡起因为咳嗽的抖动，而掉在枕头的毛巾。
“你喉咙不舒服？要不要喝水？”
顾今昭从被窝里伸出手，摆了摆，“没事。”
季意远眉心紧拧，强势道，“坐起来，喝点水。”
诧异地瞥了他一眼，顾今昭没拒绝，撑着身侧缓慢坐起。
季意远把水杯递给她。
顾今昭接过，抿了两口温热的水。
季意远想劝她多喝点，话到嘴边，又觉得没必要，“你该睡觉了。”
顾今昭朝季意远招手，“你过来点。”
她的手指纤细莹白，在昏黄的夜灯下，像是白玉。
“？”季意远不知道她想干嘛，疑惑，但乖巧，配合地稍稍弯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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