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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咦,这是艾家闺女?”

        有人搭上艾萌萌胳膊,艾萌萌回头——满脸褶子的小老太太,一身灰布衣裳,看起来精神矍铄。

        艾萌萌张张嘴巴,半天才叫出来:“杨奶奶?”

        老早前艾父还会携带亲眷赶在年前回小镇,自从艾家爷爷奶奶去世后,也就多少年不踏上这片故土了;艾萌萌倒是有点能理解父亲的做法,父母健在,家就是归属;父母老去,那个家就形同虚设了,再回去,也是徒生悲伤。

        “啊——你说啥?奶奶耳朵不好使了,你大声点。”

        “杨奶奶——”

        “哎哎。是叫萌萌吧,刚回来吧,晚上到奶奶那边去吃饭?”

        杨奶奶是艾奶奶爷爷家的老邻居,浑浊却有光的眼睛一直打量着艾萌萌,亲切的摩挲她的小手:“都长这么大了呀,听你林阿姨说,有姑爷了的,哦哦——这个就是吧,姑爷是个俊小伙啊……”

        附近认识的人也都凑过来,笑吟吟的打量艾萌萌身边的何欢晨,左一言右一语的,叫何欢晨闹了个大红脸。

        “脸红什么啊?”

        艾萌萌悄声问他。

        “……姑爷见七大姑八大婆的感觉……”

        何欢晨嘟囔。

        “闺女啊,奶奶跟你说说……”

        杨奶奶挥散了众人,拉着她的手朝茶铺走,坐定后,叹气。

        “……怎么了?”

        “你爸他……身体不好,有去医院看看没啊,怎么样了?你说说他,年纪大了,才更要人陪着才行嘛,没人照顾着,还能行吗?”

        杨奶奶压根听不清艾萌萌说话,兀自叨叨着。

        “我爸?身体不好?……”艾萌萌郁闷的撇了何欢晨一眼,何欢晨忙放下茶杯,无声的问“怎么?”,她瞪他,不语。

        “再怎么说,林阿姨在你家里待了那么久,你妈去世的时候,也说了,叫她照应你们父女两的,现在,你爸身体不好,生怕耽搁了她,才叫她回来的,你林阿姨……多难过呀,她在镇里,早没亲人啥的了,前几天,跟人去县城小饭店做事去了……”

        艾萌萌怔怔,半天回不了神,喃喃道:“……她不是回镇子里看以前的姐妹来了吗……过几天不是还要回去的吗……”

        “你林阿姨,是可怜人的,父母早没了,后来嫁了个丈夫,其他倒是不讲究,就指望着好好过日子,唉,也是个没福气的……落最后,还是孤寡一人了……她打小就和你妈好,你妈放在以前,那是书香门第出生,你姥爷是文化人儿,可惜遇上那啥运动,被打倒啦,那一年,你姥姥也没了,你妈小可怜似的,哭的那个伤心,你姥爷被送进农场改造,是你林阿姨赶着去了,一直守着他,直到后来回来……你该是不知道的,你林阿姨嫁给她那个丈夫,是个屠夫,就为了能给你姥爷家里弄点油水……你姥爷那会儿病的……”

        艾萌萌浑浑噩噩的听老人断断续续讲那一段过往,杨奶奶粗糙的手拍打在她手背上,有些干皮老茧来回划拉着,微微刺痛着白嫩的小手,最后她说:“你林阿姨……是苦命人……”

        直到温热的手掌压在艾萌萌肩膀上,她才回神,杨奶奶正问她晚上要不要去她家吃饭,还讲着她儿女现今干啥,连儿媳妇都有娃了,还问艾萌萌多久要娃啥的。

        艾萌萌忙推辞,说要回老宅看一趟就去县城,还有点事做。

        大声说了好几次,连带比划着,杨奶奶才听明白了,送走杨奶奶后,艾萌萌心力交瘁的,眉眼都耷拉下来。

        “欢晨,我好像做了坏事,特别有罪恶感,现在才知道……林阿姨对我们家多重要,她……妈妈该是多信任她,才会叫她来照顾我们,或许,妈妈是想叫林阿姨从此有个家,从此平平安安的,我还一直以为她是……我老那么伤她,恨她,毫不留情的……每次趁爸爸不在家,就欺负她……”

        “那是因为在曾经的情感上,你没法接受她,现在,好好待她,还来得及。”

        何欢晨如是说。

        暮色像是密不透风的黑帷帐一样,刷的就拉下整个天际,黑压压的小镇里,灯火渐亮起来,小街上人影绰绰,黑色车子冲破夜风,向远方驰去。

        车上艾萌萌恍似才想起来般的问:“对了,刚才杨奶奶说,我爸身体不好什么的……这是林阿姨说的吧?她干嘛那么说呀?这么说来……是我爸叫她回来的……而不是她自己要回来的?”

        艾萌萌百思不得其解,侧头看何欢晨,他俊秀的侧脸在不时闪过的车灯下,明明灭灭,瞧不清神色,可——自上车,他一直沉默不语,她说什么,他也只恩恩的应两声。

        “欢晨,是不是累了?”

        她体贴的摸摸他脊梁,才发现他脊梁生硬的直挺着,目光直视前方,看似坚定不移的专注,实则——他每每思考什么,总会这副模样。

        “啊——小心!”

        无意一瞥,后视镜里钻进高大的越野车,很快逼近,硬生生的要从他们车侧挤过去,艾萌萌失声大叫。

        何欢晨及时扭转方向盘,刺啦的尖锐声音蓦地响起,艾萌萌惊恐的看驾驶位方向的车窗外都是大理石岩壁,而另一边,越野堪堪穿过,很快消失在前路上。

        “萌萌——”

        车停,高大清冷的气息倏地扑向艾萌萌,她整个身躯都被挤进他胸膛里,呼吸都快要喘不上来了,“欢晨……”

        “有没有伤到你?撞到了吗?”

        何欢晨扳开艾萌萌身上的安全带,捏捏她胳膊腿儿,四下的捏来捏去。

        “没有,没有,幸好有安全带,没撞到哪里。”

        艾萌萌忙安慰他,又忿忿不平的骂着:“那个车,真是过分的很,那么大车身,黑灯瞎火的还敢超车,赶着投胎呢,这还是在低速上呢,要是高速上,还不……”

        蓦地她的碎语连着呼吸都被汲取进湿热的唇里,艾萌萌心怦怦跳着,也感受到他心脏跳得飞快,气息很重,恍似从来没那么重,他亲吻的激烈,又霸道,唇和唇紧紧贴着,密不透风,艾萌萌浑浑噩噩里,隐约觉得原来亲吻也是可以致命的……

        何欢晨反复亲吻着艾萌萌,鲜少的没有上下其手,直到艾萌萌软趴趴的跌进他胸膛,期期艾艾的雾眼看着他下巴,糯诺着:“……怎么不先下车检查一下,就急着……欺负我啊。”

        头顶上响起他闷闷的声音,“对不起,是我走神了。”

        她愣愣的坐起来,脑子里思维慢了一拍——他道歉了,因为走神?是啊,不是走神的话,怎么会被人超车,最后一刻才回神补救……不过,不是超车的人更讨厌嘛……

        “你走什么神了?”

        她后知后觉的问,抬眼才见何欢晨从她身上跨过去,顺便给她披了外套,打开副驾驶位走下去。

        她也要下去,被他喝住,猛地惯上了车门。

        片刻后何欢晨上车,“车身被划了好几道,左后视镜撞坏了,等回了市里再维修吧。”

        他们现在停靠的位置是紧贴着道路岩壁上的,何欢晨来回的前进倒退才开出来,艾萌萌气还没消:“那个车、它超车了哎,附近有摄像头闪光拍照吗?拍下来的话,我们去找他,要赔偿才行!”

        何欢晨瞄了她一眼,幽幽的说:“这段路没有……不过,我记下他车牌号了。”

        艾萌萌失笑,她怎么忘记了何欢晨的工作性质,注定他的紧急措施比较多。

        因为后视镜被撞坏,车子行驶的挺慢,幸好是在比较偏僻的低速路上,艾萌萌一路没见有摄像头闪光拍照的,进了县城,是在两个小时后了,他们找到杨奶奶说的那家小饭馆,那里已经打烊了。

        何欢晨有轻微的洁癖,不过那都是针对个人卫生和衣着伙食的,早因为不时就有勘察任务,常常衣衫凌乱又限时吃饭给折磨的大众化了;艾萌萌则是女人天性使然,看见小旅馆格子床单被罩什么,看似干净整洁,指不定多少病菌,就忍不住的皱眉了。

        “最近的宾馆离这里九公里。”

        何欢晨眨眨眼,跌躺上床。

        艾萌萌赶紧拍他:“快起来啊,我去买床单被罩,你待会再睡。”

        “还要热乎乎的饭菜。”

        何欢晨嘟囔道,身子一转,又趴在了椅子里。

        “你还想老婆娃儿热炕头呢。”

        艾萌萌揶揄他。

        “知我者,萌萌也。”

        他哼哼的笑。

        等艾萌萌掖着床单被罩,拎着饭菜进来,何欢晨气息稳稳的睡着了,俊脸被压的微微扭曲,贴着棕黄色的桌子,湿热的呼吸扑打在桌面上,白气来回弥满又散去。

        秋末的室外,尤其夜晚,很冷。艾萌萌搓搓指尖,邪佞心起,就要拿凉凉的指尖戳他眉心,顿在了半空里,终还是收回来。

        “欢晨啊,这个样子打瞌睡,不怕压出口水来么?”

        她轻轻笑着,叹气。

        何欢晨警觉性很高,早听见门响的时候,就醒了,可偏偏就是不想睁开眼,感受到她的气息飘来飘去,给他覆外套,小嘴絮絮叨叨,说着什么,他心里一阵阵的暖流来回辗转,连头发根都是暖的。

        悉悉索索的声响时近时远,她铺床,套被罩,又走近,饭菜香味蓦地扑面而来,脑袋上猛地一痛,他哎呦的抬头,撞进嚼着笑的眸子里。

        “装吧你就。”

        她咬牙,继续拿筷子敲他脑袋。

        “你怎么发现的?”

        他装作懵懂的问她,又迫不及待抓过筷子大快朵颐。

        “睫毛一直颤来颤去,抖个不停,它一直在说:这个笨蛋在装睡啊~”

        “恩恩,反侦察能力不错。”

        他下结论。

        饱食思淫啊欲,吃饱喝足后,何欢晨兽啊性大发,把艾萌萌扑上了床。

        蓦地床板咯吱的响,夹杂着男女可疑的呻啊吟声,两人瞅瞅墙壁,大眼瞪小眼。

        何欢晨笑的不怀好意,四肢着床的往墙壁边爬,艾萌萌大瞪着雾眼——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偷听墙角!

        她踹他屁啊股,他躲开,就见他手微曲起,轻轻敲敲墙壁,又往回爬,还一脸了然的说着:“是墙板,怪不得隔音那么不好。”

        “……”他真是去确定那是墙板的吗?

        “萌萌,拉灯去。”

        艾萌萌扑哧笑了,脑袋往被窝里钻。

        “偷乐什么呢?待会我们动作小点,别叫人听了墙角。”

        被子猛地被拉开,室内一片黑暗,俨然是被何欢晨拉灭灯了。他的声音和气息逼近,她一颤,浑身酥酥麻麻的。

        他凑在她耳畔,嚼着她耳垂,“……待会别叫那么大声,忍不住就咬我手,要么咬被子。”

        她脸烫烫的,估计烧成红霞了,推他一把:“就兴女人叫,男人不叫啊?”

        何欢晨闷闷的笑,暖暖的气息都扑打在她耳边,“……我可没叫过,一直是你那么叫的……撕心裂肺的。”

        幸好他没说,是鬼哭狼嚎的,艾萌萌咬咬牙,羞恼不已。

        他干燥温暖的身体覆盖上去,又问,“刚才笑什么呢?”

        一提起这个,艾萌萌又乐不开支,一喘一喘的说:“想起乡下的拉灯叫拉灯绳。”

        “哦,有什么说法么?”

        他大掌覆上她胸前柔软,动作轻而缓,房间里隔音不好,因而不时传来街上大卡经过的声音,一会儿又是年轻男男女女欢笑的声音,甚至还有楼下店主嗑瓜子的声响;这些声音像是贴在自己耳膜上发出的,又像是距离很远,不时刺激着房间里裸裎相见的两人,叫人头皮一紧,有点烦人,又有点陌生的刺激。

        “拉灯绳啊,在乡下……一些夫妻眼里,那可是彼此的……性啊暗示呢。”

        艾萌萌吃吃笑着,指尖戳他胸膛。

        “那……我们的性啊暗示,是什么?”

        何欢晨捏捏她小脸,她笑的时候嘴角旁有个梨涡,他便把手指放过去,闲闲的说着话:“‘今天我要换内裤?’‘我觉得现在很寂寞?’‘你今天……真美’”

        她气息渐渐不稳,强自拉开他碾磨在她嘴角的手,“我听过一则笑话,有对夫妻想爱爱的时候,是拿洗衣服做暗示的。有天,两人吵架后,太太很生气,丈夫又有需求,可不方便向太太求爱,只好请儿子代为传话——

        妈妈,爸爸说他衣服脏了,要洗衣服。

        太太很生气,回答说:告诉你爸,洗衣机坏了,今天不洗。

        又过了几日,这次是太太忍不住了,叫儿子去传话——

        爸爸,妈妈说洗衣机修好了,今天可以洗衣服。

        儿子说,爸爸交代了,说他自己已经手洗好了。”

        何欢晨差点从她身上摔下来,不久后还专门搜寻过那则笑话,后来才知道那笑话还有延续,说是有人认为洗衣服有很多好处,起码现在还有全自动和半自动,全自动的说法是:一边历时四十五分钟以上的套装,包括手嘴和最终深入的全套程序,半自动……就不言而喻。

        后来两人也做了套长期的夫妻爱爱略语说明书,总体而言就是——以看书为准,看黑格尔,传教士做法;看柏拉图,不想做等等等等——幸好是没拿菜谱做暗示,听说吃蹄髈是后插入式。

        鉴于此刻环境所致,两人暂且保守的看黑格尔了。

        长夜漫漫,涟漪起;艾萌萌浑噩间,恍似听见他气息不稳的低哑声音:萌萌,我们要个孩子吧……

        她一个激灵,一把推开他,黑暗里,两个人瞧不清对方的脸,可她直觉,他是分外认真的。

        何欢晨等了片刻,没等到她的只言片语,心口微微发痛,他摩挲上她小脸,哑哑的笑:“跟你开玩笑呢,反应这么大?”

        艾萌萌讪讪的,她摸摸后脑勺,也悔恼自己的反应激烈——早就打定主意的嫁给他,还怕给他生孩子?只是……

        “我明白,未婚同居、奉子成婚虽然是时下流行的,可太突然了,你没做好心理准备,我先在这儿报备,你考虑下。”

        轻微的塑料纸响过后,他重新压了上来。

        “欢晨……我……”

        她张张嘴巴,寻找着合适的词语,他静等着,仿佛特别渴望有那么个孩子似的。

        “你最近不是工作忙吗,等忙完了,我们都好好调理下身体,对了,备孕前,好像还要先吃叶酸什么的呢,我们都没做过爸爸妈妈,要学习一下,怀个优质的宝宝才好呢。”

        何欢晨默然,心里喟叹,手掌下她的肌肤温润柔软,他一寸寸的吻下去,缱绻缠绵,温情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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