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骆禾是谁
“没爹没娘的孩子,就是贱命!”
“在这儿偷懒?懒骨头,滚去干活!”
“贱奴,这种地方也是你能进来的?滚开!”
“大祭司正在宣讲大能修炼之事,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络腮胡男人的鞭子随着劲风毫不客气的抽下来,落在少年瘦弱透骨的后背上,瞬间在破旧不堪的外衣留下一道血淋淋的痕迹。少年咬着牙,不肯发出一声祈求,怀里紧紧抱着一坛已然散乱却仍显精致的糕点。
终于,如似泄气一般疯狂的男人发现他一动不动的端倪,强硬的将他从地上拉起,瘦弱的孩子怎会将这陶瓷坛子遮掩严实,眼尖的男人一下子便认出来,这是庄中厨房里的东西。
“好啊,小杂种,胆子肥了还敢从厨房偷东西!”
“不是我偷的!”
少年终于慌了,死死护住怀中物,奋力反抗道。“小杂种还敢顶嘴?!”男人一耳光呼上去将少年打了个踉跄,却仍没能将坛子从他手里夺回来。
少年终于挣脱了他的钳制,抱着坛子一溜烟跑进村子稀稀寥寥的屋子间,一眨眼便不见了踪影,男人没有追,心里对那坛子的来历明白的很。
危险重重无比混乱的蛮荒时期,不能学到仙法来保身,无疑是终被淘汰的存在,而能够学习仙法的,也只有村落中地位较高的寥寥几人罢了。而身后这座比其他土房石屋更气派的庄子便是这村落中唯一一个完全掌握了仙法,被众人尊崇的大祭司的住所,大祭司有两位姑娘,大姑娘年芳十六,二姑娘也堪堪十岁,美貌俏丽是村里男子们各个追求的。
但二姑娘生来残疾,双腿萎靡终生不能下地走路,因此不得大祭司宠爱,也没有可能与父亲学习修炼之法。
被男人打跑的少年,不过是家奴的孩子,家奴死了便由他们的孩子继续为奴。
只是这么一个小杂种,不知为何得了二姑娘的喜爱。
男人一想到那贱奴脏兮兮的脸蛋就反胃,唾弃了一口,转身回了庄子。
少年如同抱着珍宝一般将坛子带回了自己常年住着的牛棚,小心翼翼的打开坛盖,里面的糕点已经被这一番颠簸震得稀碎,即便如此他还是舍不得拿出来尝一尝。
这般抱着二小姐各种给予从那个凶神恶煞的男人手下逃脱的日子一天天过去,身上的伤痕一天天积累,他却从来没与那位二姑娘哭诉过,默默守着这如同绝境的日子以及仅有的一丝温柔。
混乱时代命比草贱,更何况毫无依靠手无缚鸡的孤苦少年,一直给他信任和照顾的祭司家二姑娘,说到底也是个不被父亲重视被视为弃子的残疾女孩,即便她沦为弃子,也总能为大祭司谋求一丝利益。
蛮荒人人自危,最为牢靠的关系无疑为联姻,大姑娘要承受父亲祭司衣钵,要被送出去的自然只剩下了二姑娘。
说来也是可怜人的自卑心理作祟,被接连拒绝的所谓血统纯正天赋异禀子弟,怎么也没想到会被一个残疾姑娘轻视,动不了二姑娘,几人几番打听终于知道了二姑娘芳心所属。
不过是个杂草不如的贱奴罢了。
少年永远都忘不了,他被泔水淋湿被打翻在地,满眼绝望的听到这些人满口污秽嘲讽。
“哎呦,这么一看这小子长得还挺好看。”
泔水冲刷掉他脸上的脏污,露出白净妖媚如若女人的脸蛋。
“听说这杂种他娘有几番姿色,还想要攀附上大祭司,贱种生下的还能是什么。”
“贱种呗!哈哈哈哈!”
大笑声恣意,伴随着锋利的铁铜刀刃被缓缓抽出的声音,他惊恐的爬起来想要逃离这里,没跑几步只觉得腿上如坠千斤,随着又被这些高他几尺的青年踹翻在地,眼角的天边,五彩霞光绚烂无比,却是他意识里的最后一眼。
“长得这么好看,怪不得能勾搭上二姑娘,既然如此……”
“这脸真是恶心,一副女人样,真不知道二姑娘怎么看上这么个东西。”
青年用脚踩着他的手,将他牢牢压制在地,刀光逼近他的脸,已然倒影出那张惨白的绝望。
陡然间,那冰冷的触感刚刚划开他的脸侧,似乎是被什么东西强硬的一撞,那柄铁质刀眨眼睛崩为两段,连带着踩着他的青年也被劲风带了出去。
鲜血换换顺着割伤的脸颊淌下来,他伸手一摸,还好伤口不大。
但是很深。
几个青年不明情况,见着那人被带了出去连着刀都离析崩毁,四下张望着,仗着胆子喊道。
“什么人!少装神弄鬼!出来!”
应这一声,又是一个小物瞬间飞出,将青年手里仅握着的刀柄打落在地,在手腕上留下不轻不重的青紫。
少年手边触碰到了一分温热,低头一看,竟是枚雪白的珠子。
“阿骆!”
一个清脆的声音顺着路的另一边传过来,所有人都听出来了,这是二姑娘的声音。少年攥紧珠子连忙爬起来,迈开沉重的双腿冲着声音来源而去。
“追上他!别让他跑了!”
喧闹声逐渐消失在不大的树林里,一直到彻底看不见人影,一挑雪白和一抹殷红才不动声色的离去。
祭司家二姑娘站起来了。
不仅站起来了,甚至还一路扶着墙和树走到了庄子外面。
与之相反的,一向穿梭在想要抓他欺负他的人四周拼命奔跑逃脱的少年,也终于跑不动了。
他体验到了他心爱的姑娘余生只能躺在床上瘫在床上的痛苦,也体会到了被人彻彻底底利用到最后的死心。
大祭司的地位让人眼红,而两个女儿之间的取舍是这位众人眼中慈爱心善的祭司算计的最重要的一步,大姑娘身体健全但天赋不如二姑娘,而治疗二姑娘腿的方法他也一直没放弃,如果失败,二姑娘送去联姻,如果成功,那么就是截然不同的结果。
是个人都有欲望,不想被送去联姻的二姑娘自然为了这个目标不惜一切代价。
前后被欺瞒被算计的,只有少年一人。
不顾一切跑来救他?
他心里还有一丝奢望,希望这个姑娘对他真的有那么一些真心的温柔。
可是那个重获双腿的女孩远远的站在牛棚外,笑道:
“我还没有完全获得你的腿,怎么能让你死掉?”
少年紧紧攥着雪白的珠子,忍下了泪水。
好在,他瘫倒之后,所有人都去追捧二姑娘,一时间忘记了这么一个小杂种。恨意驱使着他从牛棚爬出来,向着那日落下珠子的树林里爬去。
他不知道还能不能遇到那日心善救了他的人,不想就这么死在牛棚里。
不知爬了多久,从漆黑的夜,到黎明冰冷的露水滴在他的额头上,这才从昏睡中悠悠转醒,睁眼一看,眼前赫然是一双他从未见过的华美的殷红靴子。
“咦,我说为何昨日寻不到另一枚珠子,原来是被你捡了去,这珠子可不能随便捡哦,很重要的。”
颇为幼稚的声音从头顶传来,靴子的主人蹲下身,想要从他手里拿走那枚珠子,他死死攥着不肯撒手。
“喂,这珠子流落在你们凡人手里是要出大事的,快还给我。”
那个声音有些带着哭腔的急,以为他还没恢复神智,认命的扶起他来,却发现他不同寻常的双腿情况。
“咦?”
少年脑袋发懵,也是瞬间明白——他遇到了。朦胧之中,他只能看清和他一般高矮的红衣少年模糊的影子。
“救……”
“嗯?你说什么?”红衣小少年正皱紧了眉头细细端详他的腿,听到这声呢喃将耳朵凑过去。
“救救……救救我……”
“你……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阿姊,你快来……快来看看嘛!”
他彻底昏死过去,手中依旧不肯放开那枚珠子。
再次醒来时,他身上破旧的衣服已经焕然一新,连带着脏污也被洗去,前所未有的干净,唯独双腿还是一点知觉都没有。
他惊讶的抬头,一眼撞进了凑上前来查看他情况的红衣小少年,这少年红眸红衣,发如烈火,一看便非寻常人,他身后,立着一位身着雪白霓裳,头戴凤冠的银发女人。
这女人琉璃色眼瞳只是微微一瞥,便已经让他身魂战栗。
这些人,是比祭司还要强大的。
“你……你们,我……”
明明已经见到了他想要找的人,却不知该说些什么,身子不由自主的将手伸出来,那雪白的珠子滚落在手心。
“你的腿……”
女人扫了眼他手中珠子,终于开了口,“上次见你,还很是康健。”
“我……”少年咬着牙,低下头不知该如何解释。
“阿姊,这是什么术法,我没见过诶,是你教给人族的吗?”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少年被这一句话惊得瞪大眼睛看向女子,那人摇摇头:“这是妖魔一族的术法,名‘羸猎’,一般都是妖魔用来食人灵魂的手段,这般用法,孤……我还是第一次见,倒是有趣。”
“可……可以救救我吗?”
他拼命想要抓住这颗救命稻草,那女子也不负他期待,挑眉笑问:“这般用法我未曾见过,你的双腿怕是回不来了。”
少年还没来得及失望,那红衣小孩已经叹出声:“那……就是救不了他了吗?阿姊这么厉害也救不了吗……”
“倒不是救不了。”
女子蹲下来,秀手雪白的看不出血色,覆在他腿上竟然有明显的灼热感。
“想要重获这双腿的感觉吗?”
他拼命点头。
“很疼的,”“我不怕!”
“不是身体的疼。”女人摇摇头,“我要做的,是用方法刺激你的魂魄和脉络,萎缩的腿会因为强烈的痛感以及灵气流通的刺激而恢复,这是疼在魂魄上,是骨子里的疼,你可受得了?”
一旁小孩一听吓得脸色苍白:“阿姊,没有别的办法了吗?”
她又摇摇头。
“若我没猜错,是有人将你的腿知感与另一人互换了,这种类似于蛊术的惑术,会让你越来越信任他依赖他,一直到‘无论什么事都会为他而做’这种想法根深蒂固。”
少年越听越心凉,毫无疑问,女人说的一切对他后知后觉感觉到的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是,他没想到这也是“仙法”所致,而不是他所想的那个女孩在陪他演戏……
一切都是错的。
“可是,这……这是不被允许的吧?!”小孩看向女人,抱怨道。
“我可以,请您一定要…救救我。”
“这不被允许,但是这个遍地妖魔的世界,还有什么不被允许呢。”她回答了小孩的问题,布下防护阵法,便开始聚集灵气替这少年医腿。
“啊!”一开始的剧痛让少年措手不及,一声凄厉的惨叫回荡在树林里,晃而他反应过来,害怕吵来村子里的人,便咬紧牙关憋住。
“我这方法,相当于渡劫的落雷,替你洗了一遍根髓脉络,若是幸运,结束后你就会有修炼的根基,”
“若……若是,不成功……呢……”
“噗嗤,”一旁的人笑了,颇为得意:“这么简单的事,阿姊怎么会失败!”
“若是不成功,也不会再差了,不是吗。”
女人的声音轻缓温润,含着笑意,令人安心,疼着疼着,他又昏了过去。
“阿姊,他……他的头发!”
红衣小孩一惊一乍又喊了出来,只见少年原本乌黑的短发,从发根开始逐渐失去颜色,肉眼可见向发梢延伸。
“啧,的确是个好苗子。”
失去踪迹的少年没有在村子里掀起半分关注,学习所谓仙法的人依旧按时去祭司家中听讲,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村民也没人注意到牛棚里少了那个永远蜷缩在角落里的瘦弱身影。一直到入了夜,他才被身上的黏腻不适感难受醒,愣了半天才想起白天的经历,条件反射一般都爬起来,一双眼睛寻找着周围的人影。
终于他感受到了不一样,低头,一直用不上力气萎缩的腿此时健壮有力,甚至全身上下更加清爽通透,而原本乌黑的头发此时已然雪白,他这时想起来,那人说过这一番过后,他会有修炼的天赋和灵根……
“看来你已经恢复如初了。”清脆稚嫩的声音从头顶传来,他抬头,一袭红衣从头顶落下吓了他一跳。
小孩晶晶的眼眸上下打量一番:“嗯,是没事了,这样我和阿姊也可以放心离开了,那颗珠子我收回啦,以后……”
“你们要离开?”少年匆忙追问。
“当然,我和阿姊是四海云游到此,路过而已。”
“能否……”他斟酌着:“能否让我再见见那位大人,与她道个谢?”
小孩儿摸着下巴思量片刻:“好吧,阿姊在静修,打扰一下也没事。跟我来吧。”
少年跟着他进了深林,越往深处走,出乎意料的竟然有数千鸟儿环环围绕,或盘旋或俯首,中央盘坐着的,正是那位白衣女子,此时眉心那抹盘旋如似鸟儿的纹路,与她颈下前胸处的云纹一同发着幽幽火光。
“阿姊,他来了。”
小孩一声,惊跑了所有鸟,女人缓缓睁开眼睛,对他的到来并未意外。
“请大人收留我……”少年扑通一声跪下磕头,恳求道,这一声把小孩儿惹急了:
“诶,你说你来和阿姊道谢的,怎么能骗人呢!”
“我知道大人是天上的仙,是神明,请您垂怜收留我吧,我……我没什么能报答的,只想跟在大人身边做牛做马!就……就算让我去挡刀子我……”
小孩儿对他突如其来的磕头看愣了,不知所措的看向女人。
一直是沉默,半晌后,回复少年忐忑心的话终于说出口:“你心中有恨。”
“我……”
“孤知道你恨夺走你双腿的人,若是跟了孤,便是与往事一刀两断,连带着恨,也不能再囤积于心。你能做到吗。”
“我……”他怎能不恨,这么多年的辱骂殴打,被玩弄被欺骗,让他一时忘记这一切,这太难了。
“跟了孤,你要走的路很长,记恨于心是走不远的。”
“如果不能放下,那便回去吧。”
“我可以!”
他急急的喊出来,闭上了眼睛,艰涩道:“我……我会努力,慢慢淡忘这一切,从今往后,唯与大人一同。”
“请您……能否请您,收我为徒?”
他死死低着头,不敢去看女人的反应,“啊,不行不行,阿姊有我一个就够了!不能收徒!”
没想到,女人还没回答倒是被那小孩抢了去,“阿姊都没收我为徒,不能收不能收!”
少年手足无措的跪在那里,脸色苍白,生怕那人真的拒绝了。
“玖音,给你找个师弟不好吗?”
“不好不好……阿姊要先收……什么?阿姊你刚刚说什么?要给玖音找师弟?这么说……”小孩因为兴奋,眼神亮晶晶的,就怕扑过去抱着女人撒娇了。
“这么说……阿姊,阿不,师尊是承认徒儿了?!”
女人轻轻叹了口气,“好。”
“可是……可是,那徒儿也不想师尊再收徒弟。”
“……为何?”
“师尊有我一个就够了,再收一个,师尊就不疼我了。”“怎么会呢……”“师尊就是这样,有了云鹤念梵就不要我了!”“哪儿有……再说那两个孩子,孤并未收为徒弟。”
“我不管我不管!”
少年和女人,一个惊愕一个无奈,看着红衣小孩满地打滚。
“有个师弟不好吗,可以帮你跑腿,沏茶倒水,守南音门的时候也不至于无聊到和夜家那些小子打架,多好。”
“真的吗?”一听说可以使唤,这小孩立刻爬起来指着一旁还在发呆的人:“我真的可以使唤他吗?”
“当然。”
“好耶!”
“但是,身为师兄,也要做好一个师兄的榜样,明白吗?”
女人唇角含着笑,训诫着。
“唔,好吧,从今往后,你就是我师弟,是我罩着的人了!可要好好修炼,不许给我丢脸哦!”
玖音颇为老成的拍了拍少年的肩膀:“还愣着干嘛,还不快点拜师了?!”
“啊……啊,骆……不,师尊在上,受徒儿骆禾一拜!”
——“是吗,认错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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