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二章 热血已冷（八）

　　虎牢关捷报频传，董卓览之大喜，形式上奏请天子，拜华雄镇西将军，持节都督虎牢关一应军政；又拜张绣伏波将军，加食邑一千户，各有金银封赏。
　　华雄、张绣俱是精神百倍，一激动对传旨的天使差点把“吾皇万岁”喊成“相国万岁”。
　　第二天华雄亲自出关邀战，袁绍不敢大意，点兵列阵，令众诸侯压住阵脚，不得轻举妄动。这回虎牢关城门上绑着的不止一个祖茂，还有俞涉和潘凤，盟军兵马见此，个个萎靡，心生怯惧。华雄耀武扬威，大刀横于马背，讥笑道：“二十一路诸侯无人乎？尽是一些三流货色，不过瘾，不过瘾啊！”
　　关羽昨天把伤口草草包扎了，不顾刘备劝阻，硬是跟随大军列阵。他一直瞄着张绣，但人家在关上不下来，只能把目标转向华雄。华雄如此嚣张，早就惹恼了他，便要拍马出战，不想身边憋了一肚子气的张飞挺矛前冲，声若雷霆：“害民贼，吃你张爷爷一矛！”
　　林宁可不想再让刘关张浪费时间了，他的身旁一众大将跃跃欲试，颜良按捺不住道：“主公……”
　　“准你出战，要么斩杀华雄，要么把华雄绑了见我，若是让人跑了——”林宁拉长语调。
　　经过昨天的关羽事件，颜良依然信心十足：“如不胜，甘当军法！”
　　张飞骁勇，但面对的不是菜鸟，华雄也称得上一流猛将，两人大战三十回合不分胜负。华雄额头冒汗，已入下风，张飞为了给二哥报仇全力以赴，然而急切间也拿之不下。颜良瞅准机会，倒提大刀，催马快冲，以完美的角度插入战局，这下张飞不满了：“你来干什么？”因为林宁和刘备的关系，两人一起喝过酒吹过牛，就差一起去青楼见证男人之间最特殊的友情了。
　　颜良微微一笑，一刀逼开华雄道：“翼德兄，孙府君、后将军、韩冀州的大将被俘，我们联手抓住华雄，用他交换。”
　　张飞喝道：“那得看俺老张收不收得住手了！”丈八蛇矛如蛟龙出海，华雄顾此失彼，眼看不支。
　　颜良道：“张翼德休逞一时之气，救人要紧。”大刀跟着伸出，却在蛇矛刺到华雄咽喉之前划开，刀矛相交，华雄逃过一劫，心胆俱寒，拨马回关。
　　蛇矛一抖，分开大刀，张飞气冲冲道：“都怪你，让这厮跑了！”
　　颜良不及答话，横刀立马，取了弓箭，觑准华雄后心，开弓而射，正中其背，华雄惨叫一声，坠落下马。关前列阵的西凉军大哗，冲出欲抢华雄，林宁看机会难得，也不和袁绍招呼，一挥手，幽州兵齐出，来与西凉军混战。由于主将落马，西凉兵没有指挥，被幽州兵打得节节败退，袁绍也知机不可失，命令盟军兵马尽出，围歼西凉铁骑。
　　华雄带出的兵马仅有三千，如何和数万敌军对抗，何况还是一盘散沙的西凉兵？连回关的机会都没有，被盟军团团围困，张绣大急，然而不敢出关和盟军硬拼，生怕中了诡计，眼睁睁看着盟军把三千西凉铁骑吃得一点渣子都不剩。
　　是役，斩首两千余，俘虏不过五百，大多西凉兵是连投降机会都没有的，就被杀红了眼的盟军士兵剁成肉酱。而守卫虎牢关的西凉军最高长官——华雄，幸运的没死在乱军之中，被颜良绑了押到林宁面前。
　　袁绍升帐，对林宁不听命令就出兵的行为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而大加称赞俘虏华雄的功劳。孙坚比较急切，站出来道：“既然捉了华雄，马上派人入关送信，商量交换俘虏，再拖两天，我担心大荣坚持不住。”
　　袁绍想斩了华雄祭旗，然而不仅是长沙太守孙坚，后将军袁术的爱将俞涉、冀州牧韩馥的大将潘凤都在西凉军手中，韩馥还是他名义上的上司，暂时不能得罪。他命人给华雄治伤，又问谁想去做使者和守军交换俘虏，孙坚迫不及待道：“我去！”
　　程普、黄盖、韩当齐声道：“主公不可！”
　　孙坚慨然道：“我和大荣名为主从，情同兄弟，德谋你们无须多劝，我去去就回。”
　　袁术道：“文台，君子不立危墙之下，你还是好好呆着，我派个人去吧。”说话不过脑子，孙坚是君子，不能立危墙之下，那你袁公路的手下，就不是君子，可以立危墙之下了吗？反正袁术说完后，他后面站着的几个人脸色变幻，生怕老大拿自己送死。
　　林宁看不下去了，说：“文台尽管去，华雄在盟军手里，虎牢关能说上话的只剩一个张绣，他投鼠忌器，不敢为难文台。不过，也得提防对方狗急跳墙，兴宇，你陪孙府君走一遭，务必护得孙府君周全。”
　　文丑出列，持枪行礼：“诺。”
　　项庄笑了笑，指着甘宁道：“兴霸，你也随孙府君走一趟吧，别让贼子伤孙府君一根头发。”
　　甘宁抱拳道：“诺。”
　　韩当和程黄商量片刻，手扶刀柄跟在孙坚身后：“主公，请允许末将随行。”
　　“有义公和林太尉、项府君的虎将在，我纵是身处万军之中，也如闲庭信步一般。”孙坚向林宁、项庄一抱拳，又向袁绍行礼，哈哈笑着迈步而出。
　　眼看暂时打不起来，有诸侯提议欣赏歌舞，饮酒作乐，获得一片响应。千古留名的孔融孔夫子也拍手称是，连连举杯和旁席的人对饮，曹操阴沉着脸坐在那里，连袁绍向他敬酒都没理会，搞得袁盟主老大没趣。项庄也是连连摇头，就这个样子还和骁勇善战的西凉铁骑打仗？他想起北上之前，贾诩对此做出的预言：英雄际会，各怀一心，焉能不败？
　　田丰最近让人做了一把羽毛扇，没事就装模作样地扇着，见此一边扇风一边摇头：“大敌当前，醉生梦死，天下英雄何其庸碌！”
　　沮授冷笑道：“尤其是袁本初，身为盟主不仅不居安思危，还敢置酒高会，如此作为，真是徒有虚名。”
　　这时有诸侯想起林宁了，大声嚷嚷让太尉大人赋诗一首，以壮军威。
　　林宁循声望去，是上党太守张杨，这个上党还是并州治下，由于刚接手并州，张杨对上党的控制力和影响力很大，暂时听之任之。没想到林宁还没说话，张杨先找了茬，看他红头涨脸的，喝得至少二斤，这就是传说中的“二斤的量”吧？
　　刘备看林宁脸色不对，连忙打圆场：“张府君醉矣，林太尉身为国家栋梁，此番兴兵为国，想必没有心情做什么文章……”
　　张杨不依不饶道：“刘玄德此言差矣，太尉大人才思敏捷，若是他的大作问世，我等兴义兵讨贼，定能再接再厉，直捣洛阳。”
　　“到现在连虎牢关都没打下来，还奢谈洛阳？”张飞跳起来站在当中，一一指过去，“看看你们，一个个都喝成了死狗，别说洛阳了，西凉军打进盟军的大寨你们都不知道吧？”
　　林宁诧异，道理是没错，可这时候老张不该自己也喝成死狗吗？竟然还能清醒地奚落在场诸侯，奇也怪哉。
　　张飞骂得兴起，被刘备硬扯着往外走，关羽跟在后面，回头看了一眼，满是不屑。
　　气氛顿时尴尬了，林宁缓缓起身，笑道：“粗野武夫，诸君见笑，既然张稚叔要我赋诗，我就献丑了。”他端着酒碗，悠然踱到场中，每走一步就吟诵一句：
　　山川萧条极边土，九州苍然杂风雨。
　　战士军前半死生，美人帐下犹歌舞。
　　余音方落，鸦雀无声，林宁把碗中酒喝尽，依然是笑眯眯的：“这里闷得慌，我出去走走。”也不多说，带人走了。
　　曹操爬起来道：“师弟慢行，我陪你。”带着身边的曹仁和夏侯尚跟了上去。
　　项庄没动，季布对他小声说：“如靖先生的性子还是没变。”久别重逢，季布习惯性地用了以前对林宁的称呼。
　　项庄淡淡道：“他没变，我变了。”
　　经张飞、林宁一闹，都没了兴致，酒会草草收场，各回各家各找各妈。
　　且说林宁和曹操出来走在一起，后者久久不语，开口时满口苦涩：“我高估了天下英雄，是我错了，以前一直瞧不起何进，结果我办了一件和何进一样的蠢事。”
　　“你没错，这天下本就没那么多大义凛然的人，自三代以后，甚至更早，天下的规则就不再是看你投脾气我能把脑袋拧下来给你。”林宁的话说得直白，“师兄，你想过以后吗？”
　　“以后？”
　　“对，以后你想做什么？还坚持营救天子，做你的征西将军，封侯荫子？”
　　“我不知道，如果董卓伏诛，天子还政，我相信大汉还有救，如果……”
　　曹操没有说下去，他的眼神从明亮到黯淡，如此哀伤。林宁站在他身边，知道自己见证了历史性的时刻：一个英雄渐渐死了，一个奸雄慢慢诞生。
　　当然，曹操还没有丧失全部希望，汴水之战，对，只有经过了汴水之战，死里逃生的曹操才真正心灰意冷，走上一条毁誉参半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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