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九章 长恨歌（十七）
美丽的女人总是容易赢得好感，李清还是那种审美观符合绝大多数人的尤物，吕布当然不可避免被她迷得一个恍惚。
三国时代的美人，如貂蝉、甄宓、大小乔、糜夫人、甘夫人、孙夫人、徐氏、邹氏、樊氏等，无不是艳冠一方。以吕布的好色品性，哪一个都能把他当场迷住，问题是，李清除了漂亮，她的脑子和手都很快。如果这时候李清把桌上的佩剑抽出来，插进对方的胸膛，吕布只能自认倒霉，因为他已经失去了意识。
幸而吕布只是恍惚瞬息，回神之后对李清有的不过是单纯男人对女人的欣赏，在他的心里，还是蔡薇更重一些。蔡薇很漂亮不假，和李清仍有差距，但吕布就是一根筋的性格，认定了一件事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这或许是一种执念。
李清落落大方，已经坐到了吕布对面，佩剑“啪”一下按在桌上，接着问：“将军何往？”
二五仔正因为想到蔡薇黯然神伤，有气无力道：“议事方毕，正待归营。”
虎威中郎将吕奉先和建威中郎将高顺夫人蔡二小姐之间的那点龌龊，李清也是隐约听过的，她当然不会傻到正面点破，微微笑道：“我正要进城拜见主公，路过贵府，欲叨扰一二，将军有没有话代传？”
吕布从州牧府离开后，因为天色不早了，无法再绕回家中，不然赶不上归营，有些事准备明天说的。既然李清愿意顺路走一趟，吕布也不客气，向她说了要转述的话。李清一点没有意外之色，只是叹了口气：“将军放心，清一定将原话带到。”
……
吕布原配，也是目前吕府唯一的后宅主事人严夫人，眼看天色不早，吕布还没回来，就知道这次议事肯定拖到很晚，丈夫没时间回府温情。以前和平的时候，高级将领在城内的家宅过夜是常有的事，林宁还没不近人情到夫妻近在咫尺却不得相见的地步。现在不一样了，乌桓铁骑威胁日近，幽州大半郡县已经戒严，战时条例实施，谁敢直愣愣往枪口上撞？
买菜回来的婢女向严夫人禀报：因为官府下达了戒严令，天还没黑摊贩就撤了，商铺也陆续关门，离宵禁时刻还有一段时间，街上基本没了人影。严夫人并非工于心计的女人，别说和武则天比，连慈禧都差了十万八千里，她只是个小女人，依赖丈夫，溺爱女儿，希望一直无病无灾下去。吕布的武勇在幽州乃至天下首屈一指，她还是忍不住担心，事实上，每一次丈夫出征她都心神不宁，整宿整宿睡不着觉。
兵凶战危，勇冠天下的楚霸王项羽都死在了乌江之畔，吕布就是比得上项羽，谁敢保证胜利到最后？危险，恰恰在最后时刻来临。
作为虓虎唯一的女儿，吕玲绮就没那么多愁善感，天天快乐地抱着弟弟疯跑——吕布为这个儿子取名吕梁，字仲桥。吕家不是世族，没那么多规矩，本该加冠由长辈赐字，吕布直接在儿子刚出生时就取好了。这还不算什么，众所周知，古人取字，以“伯仲叔季”排序，“伯”为长，“仲”为次，吕梁字仲桥，意思是吕布还有一个大儿子？其实吧，在真儿子出生之前，吕布一直把吕玲绮当假儿子养，还给吕玲绮取名雯，字玲绮。后来严夫人觉得不伦不类，逼着丈夫改，吕布拗她不过，吕雯改名玲绮，改字伯录，结果比第一个名字还要不伦不类。这次严夫人怎么逼，吕布都不改了，按理严夫人是吕府后宅主事人，男人不在她说了算，但前面说了，严夫人是小女人，越过丈夫做主是万万不敢的。
这个时代的女性，除了极少数特立独行的先驱，大多数饱受封建思想毒害，丧失自我人格。像有的妻子，年纪大了担心拢不住丈夫的心，还鼓励丈夫纳偏房，你说贱不贱？其实这就是时代的无奈和悲哀。
天幕重重，黑暗来临，吕府挂起了灯笼。严夫人找不到吕玲绮，问了婢女才知道在花园逗弄弟弟，这孩子，确实坐不住。
谁也不知道，吕玲绮真的在逗弄弟弟，以及……调戏吕盛。
自从暗中保护的吕盛现身斩杀云中君陈柯，吕玲绮好像发生了新大陆，为了不让母亲起疑心，就带上弟弟做挡箭牌。到了花园，把不到两岁的吕梁交给下人，然后就扯开嗓门喊人，如果吕盛不出来，她就一直喊，喊得左邻右舍都能听见。
吕盛有什么办法？吕玲绮毕竟是未来的主母，如果林宁统一天下，必然取代大汉而代之，那吕玲绮就是母仪天下的开国皇后。再不情愿，吕盛也得小心伺候。吕小姐想练武，他陪着；吕小姐想玩游戏，比如猜谜，他陪着；吕小姐想男人，这个他不敢陪……
好吧，吕玲绮才十三岁，再早熟也不到想男人的地步。吕盛产生这个想法的起因是，吕小姐的表现太可疑了，这让他毛骨悚然，冷汗经常把后背湿透。
私通主母的罪名一旦落实，就算幽州几年前就废除了连坐、株连等刑罚，说到底还是人治社会，林宁一句话，还怕杀不了吕盛全家？一想到爷爷吕伯奢那么大的年纪，成皋吕家也是有名的大族，和沛国曹家渊源极深，几百口人啊，形成株连，他吕盛地下有何颜面去见列祖列宗？
“公德，陪我练剑。”吕玲绮亲热地叫着他的表字，已经取了宝剑在手。
吕小姐的剑术和使方天画戟相比，落了不止一筹。吕玲绮家传武学，吕布的路子大开大阖，她就继承了这一特点，使剑也是一样。吕盛虽然武功还没有登峰造极，跟着王越、史阿也学了一段日子，对付一个十三岁不擅使剑的小姑娘游刃有余，哪怕吕玲绮是将门虎女。
两人拉开架势，吕玲绮主动进攻，吕盛早就熟悉了她的风格，应对时恰到好处，丝毫看不出表演的痕迹。你看吕大小姐剑光纷飞，指东打西，吕盛苦苦支撑地模样，定然叫上一声：“不愧是吕布的女儿！”
谁能想到这是吕盛故意营造的表演赛？
以往都是这样的，吕玲绮功夫不到家，不曾怀疑吕盛放水。问题在于，今天有个专业人士来打假了……
银铃浅笑，从房顶传来，伴随着黄鹂之音：“你们这是比武，还是郎情妾意的新花样？”
吕盛手一滑，差点真的被吕小姐一剑戳中，好在步法不乱，退得及时。两人同时将如电的目光投向屋顶，由于天色渐已黑，灯笼的光亮显然不够，只看得清是一个曼妙的人影俏立风中。吕盛心头一凛，高手的气场如数道利剑冲击而来，人影纵身而起，不借住任何垫脚之物，飘飘然落到花园中间。两人这才看清来人模样，吕玲绮的眼神马上转变为嫉妒，吕盛则是暗暗赞叹：好一个绝世佳人！
“在下军师将军李清，吕小姐，有礼了。”姑娘抱剑见礼。
两人都没见过李清，在龙且南征结束以前，李清最大的名气不过是“林使君封了一个女人当将军，都出来看这个母老虎啊”，对，就这个程度。等南征结束，林宁下令嘉奖有功人员，功勋榜直接张贴到城门，李清名列三甲，这才名声大噪。
军师将军再是杂号将军，也是将军位，吕盛和吕玲绮见了哪怕不情愿也得回礼。
李清笑得暧昧，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打转，吕玲绮臊了个大红脸，吕盛头上的冷汗更是可以养鲸鱼。李清如果在主公那里告状，甭管是不是捕风捉影——这种事统治者绝对是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吕家的列祖列宗，我对不起你们……
然而李清暧昧的笑容马上变得幸灾乐祸，叹息道：“师弟啊，这下你惨了，还没得到人家的人，人家的心就飞走了。”
吕玲绮不知道“师弟”指谁，但后面的话琢磨琢磨也懂了，羞恼道：“我本来和林大人就不合适，是我爹非让我嫁。李将军，请你回去转告林大人，我有心上人了！”
吕盛膝盖以下像软掉的面条，扶着石桌才没倒下去，眼前星星乱冒。幸好下人抱着吕梁离得远，这事多一个人知道，他踏进鬼门关的距离就近一步……
“吕小姐，我佩服你的勇气，但我不赞成你的决定。”李清摇摇头，一脸怜悯，“你当然可以不嫁给卫将军，以我对他的了解，他能选择最佳的处理方式冷却影响，并不会迁怒于人。不过，令尊的命运就不好说了，如果你能察觉到平静表面下涌动的暗流，你就该明白，如果你嫁给卫将军，以后还有转圜余地；如果你选择不嫁，吕家和卫将军就没有任何关系，令尊鲁莽，一旦铸成大错，谁能救他？据我所知，令尊的人缘，在幽州并不怎么好呢。”
她说得很露骨了，吕玲绮面色惨变，默然不语。与脑子不灵光的老爹吕布相比，吕玲绮显然冰雪聪明，只是表现得过于活泼。静下心来思索一下李清的话，结合不少针对吕布的风言风语，就明白女将军说的丝毫不差，除了沉默，吕玲绮无法反驳。
“我来这里其实是令尊让我给家人带句话，卫将军已经决定，延迟和吕小姐的婚期，等战事结束再成婚，此事烦请吕小姐转告夫人。这段时间你可以好好想一下，以后的路怎么走，全在于吕小姐的选择。”李清也不过多废话，把话带到就走了。
留下精神凌乱的吕玲绮，和惶恐不安的吕盛，两人相顾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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