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四章 万里羌人尽汉歌（十二）
大将军府，西院。
貂蝉每天都会在午后到西院散心消食，并由婢女到书局里打听新出了什么话本，有的话就买回来消遣。这方面因为幽州起步最早，加之开放的政论风气，民间话本一夜之间风靡四州，又逐步向外扩散。长安被围，物流断绝，新的话本是别想了，貂蝉只能捧着以前看过的故事打发时间。
故事看了一半，有婢女附耳汇报：娘家人来了。
貂蝉的娘家人是王家，王允跑路后韩滔也没有太过为难，王家自知处于风口浪尖，闭门谢客，日常的交际都停了。更不用说来找她这个名义上的王允义女，躲还来不及呢，让韩滔知道了王家铁定脱层皮。
“来人是谁？”
“是个年轻人，名字他没有说。”
想了一下，貂蝉摇头道：“不见。”
婢女去了片刻回来，手里拿着一封信，貂蝉叹气，扶额养神好一会儿，伸手把信接过来。她一目十行地看了，沉思良久，轻轻道：“请人进来，从后门进。”
来的人是王晨，王允的侄子王凌的大哥，进入西院贼眉鼠眼地盯着貂蝉。貂蝉也无可奈何，只在他老往自己的胸部乱瞄时咳嗽一声，示意别太猖狂。王晨立马绷紧面皮，装成正人君子一般行礼：“蝉妹，许久不见，近来可好？”
有些人的无耻你是治不了的，貂蝉懒得和他废话，连起身迎接都没有，端坐着说：“大兄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
王晨嬉皮笑脸地看看左右，貂蝉挥退闲人，下巴一抬，让他有屁快放。王晨表面上笑得人畜无害，手心里已经全是汗水。貂蝉这个人，《三国演义》给她的设定是通晓大义、知恩图报，又头脑冷静，在董卓和吕布之间游刃有余，分明是一位奇女子形象，虽然读者一般把她当作红颜祸水。林宁每每读到王允的反间计，读到貂蝉出场，未尝不叹息再三，一个曾经辉煌的王朝，到头来要一个女人拯救，这还不算，等女人成功了又人人避之不及，仿佛沾染一丝都有晦气。在这个已经改变的时空里，经历了董卓之乱，貂蝉的心态趋于成熟，对自己棋子的身份有了深层认知，就算韩滔给了她暂时的安稳生活，她也不会放松警惕。眼下长安之围旷日久远，以貂蝉为突破口，瓦解守军的内部力量，终结长安百姓的劫难，有一定的成功性。
“大将军据城固守，外无奥援，内有激流。长此以往，内外交逼，授首之日不远。”
貂蝉淡淡道：“大兄是要我劝大将军投降？”
“蝉妹若能再行义举，实乃天下人之福。”
“军国大事，非我一妇人所能干涉。”貂蝉的绝世容颜布满寒霜，“诛董卓一事，已经报了义父养育之恩，大兄不必多言，请回吧。”
“你自认报了叔父的恩情，可当初叔父为大将军逼迫，几欲下狱，千辛万苦才逃出长安，蝉妹为何视若不见？”
貂蝉语塞，叹道：“事情发生的太快了，义父明明占据大义，朝野名望达到顶峰，若非刚愎自用，对董卓余孽太过压制，大将军根本没有机会控制长安。”王晨还待再说，她挥挥手，“但你说的不错，我如果反应快一些，义父不至于仓皇东去，还连累陛下受苦，皆我之罪也。”
“只要你的一句话，这长安城千千万万的百姓，就可能免于兵灾。”
“我尽力而为。”
大汉帝国的一等重臣，大将军韩滔在书房里写了一封信，命亲信送到联军大营。他在信中与联军约定，每日以斗将决胜负，持续三日，采取三局两胜制。联军胜，他将长安城完好无损的奉上，他胜了，联军则退兵。
韩滔手下没大将了，想也知道他会亲自上阵，用站擂台的方式挑战联军。
貂蝉过来了，见韩滔双手交叉，放于胸前，闭目养神。她轻手轻脚地走入书房，忽听男人说：“见过王家的人了？”
貂蝉一惊，盈盈拜倒：“将军恕罪。”
韩滔睁开眼睛，叹了口气：“起来吧，到我身边来。”
一个女人长得漂亮在这样的乱世就是原罪，尤其貂蝉有倾国倾城之姿，古往今来因为老婆太美而遭杀身之祸的数不胜数，匹夫无罪怀璧其罪是很有道理的。韩滔目前的处境，有他自己的原因，也有貂蝉的推动，如果他现在投降了，被人看上貂蝉，他会不会在某日“暴毙”？不好说，但不是没有可能。
略带痴迷地打量了一会儿貂蝉，韩滔道：“我将死矣，汝好自为之。”
貂蝉又是一惊，强笑道：“将军春秋正盛，何出此言？”
“我先诛丁原，又杀董卓，天下人无不厌恶。当下城外大军云集，我已无路可去，只有奋力一搏，凶多吉少，不得不提前安排。我不怪你见王家人，我也知道王家和城外的大军有联络，这省了我不少事。真到了最后一步，我将你还有别的姬妾一起托付给林宁，林宁素无好色之名，我与他有旧交，此人不拘一格，你若有意，林宁会给你找个好人家的。”韩滔娓娓道来，握着貂蝉的玉手，忽然手背一热，美人已经泪如雨下。
貂蝉哭道：“将军待妾一片至诚，妾绝不辜负将军！”
“战争是我们男人的事，你跟我这许多日子，是我没有照顾好你，以后你要吃更多的苦，好好活着吧。”
……
林宁看过竹简，唏嘘道：“韩孝澜末路穷途，已然抱了必死之心了。”
不说马腾有儿子马超这员五虎大将，还有庞德这样的狠角色，董平麾下也有张绣、胡车儿等熊罴之将。林宁这一路行来，张辽、文丑留守洛阳，周仓随李儒留镇函谷关，波才、赵岑被安排镇守潼关，剩下的大将还有吕布、许褚和颜良。联军高手如云，韩滔就是长了三头六臂，也不可能胜过这么多一流猛将。
马腾比林宁还要自信，想来对马超的实力心知肚明。
两人大概讨论了一下斗将的细节问题，差不多了林宁准备告辞，马腾却突然吞吐起来，笑得不太自然：“太尉，能否借一步说话？”
林宁还以为又要说孩子们的婚事呢，和马腾走到一边，老马咳嗽道：“敢问太尉一件事，贵军中的李清将军，可否婚配？”
林宁一愣，下意识道：“还没有。”
“腾的侄儿马岱，青年才俊，对李将军有意，不知太尉能否做个冰人，玉成喜事？”
林宁脸色沉了下来，良久道：“这个……不是林某推脱，马岱将军少年英雄，配谁家的姑娘都是可以的，李将军恐怕不行。”
“为何？”
“李将军的父亲是李儒，董卓的女婿。”
马家累世公侯，是西北一等一的世家大族，相当爱惜羽毛，和董卓余孽扯上关系是万万不愿的。果然，马腾一听就沉默了，点头道：“原来如此，容腾回去思量一二。”
该着今天事多，临近傍晚，董平派使者通知林宁，请他移步议事。林宁心知是对各自的三个条件讨价还价，饭都来不及吃，带人就跑了过去。
小董这次开门见山，直接提出加一个条件，其实也不是加条件，是在第一个条件的基础上做了修改。原本董平要求做前将军领凉州牧、假节钺，现在要求以前将军领凉州牧，加封雍凉大都督、假节钺。林宁听后直翻白眼，你做了雍凉大都督，老子还设什么雍州刺史雍州都督？吃饱了撑的？敢情分割雍州，就是为了给你做嫁衣？
林宁感到李清扯了扯他的衣角，扭头看过去，李清摇摇头，示意忍耐，一旦翻脸可就前功尽弃了。林太尉强行压下了心火，借了尿遁出帐，等了一会儿李清也跟出来，当即道：“如靖，答应吧。”
“答应？我分割的雍州包括关中，敢情董平投降还投降出了一个雍凉大都督？”林宁气得鼻歪眼斜。
“方才我观察场上形势，发现张绣等人多有不满，这雍凉大都督的主意，想来彦国也是无奈之举。只要私下和他达成协议，雍凉大都督名义上节制雍州，实则不加干涉，也是可以的。”
林宁这才顺心不少，吐了口气道：“我算是知道和平统一的弊端了，妥协无处不在。”
李清早就从他口中得知了马岱托马腾提亲的事，故意拿来调戏他：“就好比和马腾联姻，不费一兵一卒就攫取关中，光靠一个林嫣够不够？我不介意牺牲一下，嫁给马岱维护关中的安定。”
林宁哼哼道：“师姐得了吧，你是李文优的女儿，马家看不上你。”
李清意味深长道：“话不要说得太满，我是西凉军出身不假，但马家翻一翻我在幽州的履历，以及我在幽州军团的地位，你猜马寿成会不会计较所谓的名声？”
正准备回帐的林宁闻言一个激灵，脚下不停，董平和西凉军高层将视线聚拢过来，他平静地说：“好，我答应贵军的所有条件，但有反悔——”他命许褚取来一支箭，接过后当场折断，“如同此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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