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三章 曲有误,周郎顾(十三)
龙且一进城就大发雷霆,要剐了韩忠。
韩忠大叫冤枉,这事只能算他蠢,但你追究起来,真要治罪的话不会有人多嘴。龙且现在是假节钺领徐州牧,别说一个韩忠,杀大把无辜的人也没谁拦得住。
孙轻作为解危济难的第一功臣,龙且提拔他做了游击将军,位在诸将之上,风头大劲。孙轻想着自己立了功,在龙且心里的形象十二分不错,就准备为韩忠说两句好话。幽州军事制度并不强调殉节,而是强调“在尽最大努力作战还是失败的情况下尽力保全自己,只有保全自己才能做更多事”。韩忠骨头确实不硬,说投降就投降了,但怎么也没到千刀万剐的地步,孙轻觉得龙且过于感情用事,想发泄一下惨败的愤怒,所以倒霉的韩忠被顶了雷。
不说还好,说了不到三句就见龙且铜铃大眼赤红一片。孙轻赶紧住口,知道事情麻烦了,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
“姓韩的连骨头都没有,你也要为他说情?哼,幽州出了这样的败类是奇耻大辱,不杀不足以为后来者戒!”
孙轻看出了一点眉目,小心翼翼道:“左都督,韩元渠虽然懦弱,毕竟从军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华夏自古讲究议功、议故……”
龙且断然道:“河北军中没有议功和议故的传统!”
这也是事实,林宁认为议功、议故是一个陋习,你立了再多再大的功劳,我给你高官厚禄酬谢,但你有了罪孽过错,我也绝不轻饶。功过分开而不是混为一谈,是林宁的重要思想,孙轻从军多年,总不能说自己对河北的军事制度不清不楚,那他这个军人也做到头了。不过,话说回来,短短数年也不能指望一步登天,林宁制定的律例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中国官员自古以来就有这种“智慧”,所以韩忠的事可大可小。龙且杀可以,不杀也可以,全在一句话。
再求情下去,龙且非得暴走,孙轻无言而退。在门口呆了半晌,见一队人马从身边经过,用槛车押着一人,车里坐的正是虞翻,精神萎靡,嘴角挂着满不在乎地笑意。孙轻奇怪,拦下问道:“你们这是去哪里?”既然答应周瑜把人放了,何必再关着?这不得让江东军笑话河北军小家子气?
军士的回答令他大吃一惊:“将军容禀,我们要把人押到菜市口处斩。”
孙轻怀疑自己听错了,大声道:“你再说一遍!”
军士吓了一跳,加了一分小心道:“是龙都督的命令,说此贼是江东大将,杀了祭旗,以振奋士气。”
把孙轻气得说:“你们先停在这里,我进去找左都督理论。”
龙且没想到孙轻去而复返,正在书写命令,孙轻斜眼一看,断断续续瞄见“韩忠”字样,不知是不是对韩忠的处决令?他忍着气,行礼之后沉声道:“左都督,末将想起一事,先前我们答应了周瑜释放江东大将虞翻,此人留着也无大用,末将请命和江东军商讨交接事宜。”
龙且很自然地说:“不用了,我已经下令处斩虞翻,以儆效尤。”
“万万不可,左都督声威远震,天下知名,怎能食言而肥?”
“此言差矣,和敌人有什么信用可讲?”
“末将认为不妥,此前周公瑾信守诺言,放我军回城,战场上你死我活,没道理可讲,在战场上杀了虞翻,末将只会为左都督叫好。可虞翻做了俘虏,左都督又和周郎有约,不可做言而无信之事,再者杀俘不降,有干天和……”
龙且开始听了两句还一脸平和,接着眉头皱起忍了一会儿,终于不耐烦了,摆摆手道:“五岳不必多说,我意已决,下去吧下去吧。”像赶苍蝇一样。
牛脾气的人就是这样,认准了一件事不撞南墙不回头,孙轻叹息道:“还请左都督三思,末将告退。”
出了府邸,孙轻对运送槛车的军士说:“把锁打开,左都督下令放人了。”
军士迟疑道:“可有手令?孙将军莫怪,龙都督下令处斩此贼的时候是有手令的,既然……”
孙轻怒道:“什么手令?我刚才亲耳听到左都督对我下的命令,你难道是怀疑我矫拟上令吗?”
军士又吓了一跳,心里委屈又不敢说,孙轻晋升将军位,声名在外,是一颗冉冉升起的军中新星,嗓门自然很大,他一个小兵受点气还敢顶回去不成?这个时代毕竟做不到现代军事制度的完善体系,孙轻一嚷嚷,军士低下头,掏钥匙开了锁,和战友一左一右把虞翻扶下来。
“你们该干嘛干嘛去吧,我亲自送他出城。”孙轻一边说,一边招手,把自己的亲兵喊过来了。
闲杂人等甩远了,不等孙轻开口,虞翻似笑非笑道:“将军恐怕真是矫拟上令吧?龙将军都下令杀我了,无非是抹不开面子,怎么会将军一劝就回心转意呢?”
孙轻阴沉着脸,他刚才来来回回地同时在脑子里把龙且的行为转轱辘琢磨一遍,就明白根子在哪儿了。说白了,龙且就是抹不开面子,被周瑜声东击西打得狼狈不堪,几乎死于火海,这口气换个脾气大的非把自己气病。以前龙且顺风顺水,领兵以来战无不胜,说句不好听的,那是因为幽州军团单兵素质过硬,只要是一个合格的将领领导,都不难战无不胜。比如平黄巾,幽州兵哪怕被埋伏了,但凡不是火烧水淹的埋伏,是被人埋伏的,哪怕幽州兵只有一千黄巾军足有上万,幽州兵也能反杀打破包围圈,这代表差距过大,精锐和杂牌的区别即在于此。
为将者最忌讳刚愎自用,龙且以前刚愎自用,那是没有遇到强手。现在江东军声势赫然,统帅英明,硬碰硬不怕,但龙且的性格注定耍不了阴谋诡计。
战场官场上,君子永远嬴不了小人,因为君子有底线。
这不是说周瑜没有底线,而是周瑜更能审时度势,根据战局变化制订相关策略。龙且则比较死板,又爱面子,像如今处决韩忠、虞翻,完全没有必要,却还是做了,你能说他什么?
龙且是项羽麾下第一猛将,也最骄傲自大,本该死在潍水之战,因为林宁的干涉才保全性命。入汉之初,垓下之败令楚军上下多有彷徨,龙且也曾沮丧不已,之后林宁崛起,龙且跟着声名渐起,威震天下,那骄傲劲未免复苏,这或许是林宁没有意料到的。但林宁就是意料到了,他还是会让龙且挂帅,说到底龙且是楚军最具资历的元老,是嫡系班底,不让他挂帅让谁挂帅?无非是调几个得力副手,避免龙且独断专行罢了。
孙轻出身黄巾,不说资历,身份上在幽州集团就尴尬。这次凭着淮南之战崛起,威震江淮,仍没有底气抗衡龙且,这点孙轻自己清楚。他敢矫拟上令,除了一诺千金之类的道德精神,还有一个最大的原因:杀了虞翻不仅不能振奋幽州兵士气,反而会激发江东兵的怒火,更加同仇敌忾。
救了虞翻之后,孙轻心知时间紧迫,要是暴露了还没把人送出去,一切功夫就白费了。他给虞翻找了一匹好马,身边只有两个亲兵,快马加鞭直奔周瑜本部大营所在的东城门。
孙轻拼命抽打战马,希望能飞起来,世事往往不遂人愿,还剩一刻钟就要到东城门的时候,身后传来了呼喝声。回头一看,人数还不少,装备璀璨,是龙且的亲兵,用意是什么再明显不过。
“孙将军速速止步!速速止步!”
孙轻理都不理,转入一条街道,从小路行进,再出来发现那伙人阴魂不散,还带了下邳土著做向导,什么小路都没用了。孙轻哼了一声,这时终于接近东城门,两个亲兵迅速向前,喝令开门,守门的军官是淮南兵都尉,不明所以,一时呆在原地。亲兵之一拔剑威胁,孙轻来到跟前,都尉见人没错,便开了门让两个亲兵出去。
虞翻面对都尉低着头,背对追兵,孙轻则掉转马头面对追兵,面无表情不知在想什么。
龙且的亲兵竟然是彭脱带领,他也面无表情地指挥人马将孙轻与虞翻围定,冷冰冰道:“跟我去见左都督吧。”
孙轻道:“惟宗,左都督要杀元渠,这事你知道吗?”
“知道,左都督心意已决,我也没办法。”彭脱避开了老友咄咄逼人地目光。
孙轻怒不可遏道:“我们同为黄巾故交,韩元渠并未犯有死罪,左都督不公,惟宗宁要作壁上观?”
彭脱默然,良久才说:“左都督决定的事,五岳你就别犯倔了。你私放贼寇,若是罪名定了,左都督震怒,恐怕也落不得好。来人,把孙将军和虞贼押回去。”
其中一个亲兵在去控制虞翻的时候,发觉不对,定睛细看之后,大叫道:“这不是虞贼,是王五!”
孙轻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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