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第16章
江辞意身上都是设下了幻术的，哪怕是渡劫境的舒珩来了也认不出来。
这倒不是说舒珩修为不够，而是这幻术本就设得巧妙，非从小修心明目的佛宗弟子不能看透。
而具体到实施的时候，它又被江辞意灵根中的雾属性强化不少，比一般幻术更为难以捉摸。
按照邪佛的说法，这世间修为够强的不懂幻术，懂幻术的修为不够，所以完全不用担心被谁看破的问题。
只是宴川恰巧重生了一回，虽然此时的实力尚没有前世那般超绝，但神识强度与心境水平却保存了下来，再加上长年累月对佛宗术法的研究，只需一眼，就看透了江辞意的伪装。
宴川挑了挑眉，看来纾阳一别之后，这姑娘是有了什么奇遇啊。
他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放下手时，杯中的倒映已经完全变了个样子。
他听着前方几人对江家的诋毁，找了个时机拍案而起，与那几个说江家坏话的人争论起来。
声音不大，却足够传到江辞意的耳朵里。
他如愿感知到江辞意停下了脚步，惊讶地望向自己。
宴川刻意等了一会儿，等到为江家说话的主力从自己身上转移到店中其他听说过“江晓”的事迹，或者是受过“江晓”恩惠的人身上，等到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逐渐减少，而窗外那道视线越发明显的时候。
这才转头向窗外回看过去。
时机恰到好处。
他与江辞意对视片刻，目光又落在她手边的木牌上，而后缓缓地露出一个惊讶的表情。
下一刻，他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一般，赶紧叫小二过来结了账，而后风一般跑出店外，又在江辞意几步开外站定。
“姑娘你就是江道友吧？”
江辞意抿出一个很甜的笑容，对面前的修士点点头：“是我，临溪村，江晓。谢谢你方才为江家正名。”
临溪村里目前就只有江辞意和鱼秋黎两个修士，一男一女，所以她并不意外面前这人能认出自己来。
宴川费劲儿地收着自己骨子里的懒散，装得像个阳光温暖的大男孩，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着道：
“江道友无需客气，你看有那么多人都和我想法一样，说明江家本来就没有那么糟糕啊。”
江辞意看了看仍在争论着江家善恶的茶馆客人，心中莫名升起了一股欣慰。
但她对面前的少年依旧十分感激：“若不是道友第一个发声，也不会有眼下的画面了。”
“嗐，”宴川不在意地挥了挥手，指着江辞意的木牌子道：
“江道友守在此处为村中幼童聘请教书先生，善心昭昭，大家是看得见的。就算没有我，日后也会有越来越多的人为你说话。”
江辞意道：“看得见是没错，但没人敢来。大家一看是临溪村就跑了。”
人们确实会佩服愿意庇护这个短命村落的江辞意，但真有一个被人敬佩的机会摆在面前，他们却不愿接受了。
教村里的小朋友念书识字没什么，但是住在临溪村，那可是真有可能丢掉性命的。
连性命都没了，要那些虚名又有什么用呢？
关于临溪村的传言宴川也听过一些，联系近段时间慢慢扩散开的其他几个传言，他大胆揣测道：
“临溪村被诅咒的事，是和魔族有关？”
江辞意点了点头：“有关，但不是诅咒。是有东西封印在地底下了。”
宴川又问：“听说很多世家都过去除魔了，事情解决了吗？”
“没有，但他们送来了护山大阵，村民应该不会再受影响了。”江辞意这么说着，叹了口气：
“可惜诅咒的事情深入人心，我现在这么说，城里的人全都不相信，还说我是招人心切，随便画了个大饼糊弄他们。”
才正经了不到一炷香时间的宴川下意识地将一只手放在木牌子上，借力站着，口中问道：
“想要念书的孩子多吗？如果不多的话，等农忙结束让他们住到先生家挤学习呗。”
江辞意遗憾地摇了摇头：“不少，村中尚未及笄的孩子都会来学的。”
宴川震惊：“这么多？！”
要知道住在这里的孩子可不像生长在大州内部那些孩子一样，就算没有什么灵根资质，通过了各种考试以后也可以协助仙门世家管理辖区内的百姓。
这里的孩子就算学会了念书认字，也不过从没文化的种田人变成了知道种田二字怎么写的种田人。
最多不过在种田的时候会念上两首诗，告诉自己春种一粒粟，秋收万颗子，努力耕种才有饭吃
一般来说，应该不会有那么多人愿意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无意义的事情上才对。
所以宴川很好奇，江辞意究竟是怎么说服大家都在闲暇的时间里给自己找麻烦的。
江辞意想了想，也没什么好隐瞒的，就把自己打算带着小朋友们修行仙法的事情说了出来。
宴川越听眼睛越亮，等她说完以后索性一把拔起插在地上的木牌。
“正好闲来无事，这活我接了。”
他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到江辞意把宗门经营壮大，带着一群弟子去叫板明沧宗的场面了！
江辞意呆住。
“你……要去教孩子们认字？”
她本来觉得，叫练气期修士去教那些小朋友识字都已经是屈才了，而眼前这个……实力她都看不透，想来至少在元婴后期了。
他去教小朋友念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宴川认真地点了点头，义正辞严道：
“现在打好基础，未来他们才能走得更远。更何况，让我去教他们识字，还可以顺便讲讲这些字在心法或经书中的应用，岂不是事半功倍？”
江辞意觉得他说得很有道理，甚至还有点蠢蠢欲动地想去蹭课。
于是两人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下来。
为了表达重视，她还专门给鱼秋黎传了个讯，叫他来自然城里给这位新加入临溪村的教书先生举行一个小小的欢迎仪式。
气氛这么好，她当然不会说出自己对这位教书先生的怀疑，也不会在明面上表达出任何猜忌。
她只是觉得两人的相遇太巧，巧到……有点像是刻意为之。
更何况，这人举手投足之间显露出的懒散气质也告诉江辞意，他最初的那番慷慨陈词，多少有些表演的成分。
至于眼前这人是不是图谋不轨，会不会欺骗自己，又是不是冲着明沧宗的一万灵石靠近自己的……那就暂且交给时间吧。
反正她能确定，这位教书先生的实力依旧不及鱼秋黎就是了。
简单的欢迎仪式结束，一行三人来到了临溪村的小庙里。
小庙后院的禅房不少，江辞意把宴川的房间安排在鱼秋黎旁边，自己则住在更远一些的另一侧禅房里。
宴川躺在床上，回想起下午向两人介绍自己时的样子。
他说，“我是东州人士，你们可以叫我，闻人。”
话音未落，江辞意和鱼秋黎果然露出了惊讶的神情。
他们问：“你是中州那个闻人家……”
话没说完便被宴川打断，他笑着说道：“怎么可能，只是我姓闻，家里想让我沾沾中州那个家族的仙气，所以给我起名闻人而已。”
江辞意她们自然是信了，还找得很欢。宴川也跟着笑了。
只是他内心知道，不是的。
他真的姓闻人，中州昌黎山的那个闻人。
但这个姓氏也是他这么多年来最讨厌提起的东西。
只是他当时顶着一身幻术，实在不好跟他们说自己叫宴川。
所以在被他们问到称呼，又一时没想好该怎么回答的时候，便想也没想，下意识报出了自己这个众所不周知的姓氏。
闻人宴川……
众人只知般若寺中软禁着一个半魔，却不知半魔来自中州最为鼎盛的古老世家，闻人氏。
当年宴川出生的时候，魔域还没攻破边城，整个九州大陆里几乎找不出一个魔的影子。
当时，大家最为熟悉的魔便是各人的心魔，而被心魔操控的修士则一个不落，全都被斩杀了。
很安全。
但不幸的是，宴川的母亲就是其中之一。
当年的事他其实知道得不多，几乎全都是从外人口中道听途说而来的，但听来听去也不过是老生常谈的高门贵女爱上穷小子的故事。
只是被大家广为传颂的大多是喜剧结尾，哪怕是双双赴死也会化蝶离去，双宿双飞，而他的父母却只能悲剧收场。
因为那些高门中的贵女虽然看上去锦衣玉食娇生惯养，实际都逃不过一个联姻工具人的命运。
本来宴川的母亲也该如此：
安安分分在家族中养到出嫁的年纪，安安分分择一个世家子弟嫁过去，再安安分分生儿育女，等丈夫继承家业以后做一个称职的贵夫人。
一直到出嫁前夕，闻人家族才知道，这个旁系女孩竟然在私下里早有了爱慕之人，并与那人私定了终身。
不过这也没事，事情都不用报到家主面前就已经被安排妥当了。
他们把女孩圈禁起来，派人日夜把守门窗，只等良辰一到就着一顶软轿把人抬到夫家去。
只是这姑娘性子刚强，就算被灌了迷药也能从轿子里逃跑，去寻她的爱慕之人。
当在众目睽睽之下，新郎从轿中接出一个画着鬼脸的人偶时，闻人家的高层彻底怒了。
整件事情就在闻人氏的愤怒中，朝着不可挽回的方向急转直下。
他们只用了半天时间就把女孩和她的爱人找了出来，然后花了整整一月时间，在女孩面前虐杀了那个穷小子，甚至连魂魄都未曾留下分毫。
女孩顺理成章地生了心魔，而新生的心魔却被她腹中刚刚孕育出的小生命吸收，掩藏，以至于所有人都没发现任何异常。
后来小生命诞生，心魔随之现世。女孩为爱慕之人报了仇，自己也被族人毫不留情地斩于长刀之下。
与她心上人一样，也是魂飞魄散的下场。
至于那个吸收了心魔的小生命，则被女孩的母亲偷偷送到了般若寺中看管起来。
慢慢长成了现在的宴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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