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5 章 幻想
纸巾很快就被洇湿，通道安静无人，温竹依旧低垂着头，一点声音都没发出。过了一小会，温竹声音沙哑地开口，带着浓重的鼻音。
“江司洛，你怎么在这？”
许是觉得被看到哭鼻子有些丢脸，温竹伸手胡乱又迅速擦掉脸颊上残留的泪痕，眼睛快速眨了几下，似乎这样做能把自己哭过的痕迹全部抹除，让人看不出来。
情绪来的快，也去得快，除来眼眶还有些微红外，温竹已经把自己情绪收拾妥帖了，他抬眼看向江司洛。
换成以往，江司洛肯定又找个理由，现在他倒是不想骗他了。
“路过。”
江司洛看着他的脸，他借给温竹的自行车水杯架底部，隐藏有一个定位追踪器，是防止自行车丢失用的。五点半时看到他还没回学校，就过来看看。
温竹吸了下鼻子点点，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抬眼看他：“现在几点了？”
他似乎在这里待了太久了。
江司洛看了一眼手表：“六点十分。”
温竹抿了一下唇：“那咱们回学校吧。”
“你吃饭了吗？”
“嗯，在火锅店后厨吃了。”
两人一起坐着电梯下到一楼，出了商场门口，路过广场边一家奶茶店时，江司洛便停下脚步，对温竹道：“你在这坐一下，我去买个东西。”
温竹巴眨了眼，点头：“哦，好。”
在长椅坐下，温竹看着广场上中央的喷泉，旁边有好多小孩在那玩。
几分钟后，江司洛就拎着一杯东西坐到温竹旁边，见他黑眸失焦地盯着一个空荡荡的方向，眸光没有任何波动，江司洛把吸管扎进去后递到他面前。
温竹回过神，视线停留在江司洛手里红彤彤的西瓜汁，而后抬眼看着他。
“给我的？”
“嗯，喝吧，甜的，心情会好点。”江司洛往他手里塞。
温竹目光怔怔地看着手里的西瓜汁，半晌过后，他才抬起头，嘴角努力溢着一抹浅笑：“谢谢啊。”
温竹安静喝着西瓜汁，眉眼间的碎发被凉风吹动，江司洛目光顺着他的视线也看向广场中央。深秋季节，入夜时刻总有些快，不远处已亮起流光夺目的霓虹灯，车道上的尾灯也逐渐红成串。
温竹喝了一半，便停下来。
从广场上收回视线，偏头看着一旁安静陪着他的江司洛。
“你为什么不问我刚发生了什么？”
江司洛侧过脸看着他的眼睛，那一尘不染的镜片上泛着街上霓虹灯光，温竹看到他瞳孔里映射着清晰的光泽，接着就听到他说：
“你愿意讲，我会听的。”
温竹浅浅笑了一声，目光又转回去，平静开口：“你知道我为什么来云城吗？”
虽这样问，但并没有真的让江司洛回答。
温竹没停下来，继续平平淡淡地叙述着。
“我刚上五年级爸爸就去世了，后来我就跟着奶奶长大，这学期开学前我奶奶也过世了，我父母虽离婚早，但在法律上妈妈现在是我唯一的法定监护人。”
“我奶奶在弥留之际，告诉我她留有妈妈的联系信息，让我在她过世后来云城找妈妈。其实我知道，奶奶只是想有个人来照顾我。”
温竹嘴边仍旧挂着一抹淡淡的笑：“所以吧，我就这么糊里糊涂地来了。”
他一边说着，一边摩挲着手中的杯子：“但时间有点长，我妈妈电话打不通了，于是我就按照地址信息来到云城找到了妈妈的家。”
“那天是我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见到她，我对她的所有印象只停留在家里仅存不多的几张照片。”
温竹脑海里回忆起那天的情景。
“那天她没认出我来，我其实也不太敢认她，虽然她看起来还是很年轻，跟照片里的模样相差不算大。”
“也是那天，我才知道妈妈再婚了，也生了孩子。在那之前我一无所知，因为我没有她任何消息，不知道她在哪。”
温竹神色淡淡地说着，目光望着一处显得有些空洞。
“很小的时候我其实有闹腾过爸爸和奶奶，会追问他们，为什么别人有妈妈我没有？为什么妈妈不回家？为什么妈妈不回来看我？为什么爸爸妈妈要离婚？总是有很多很多的为什么，像十万个为什么。”
温竹说着说着就短促地笑了一下，抬眼看着天边橙色的晚霞。
江司洛目光一直落在他脸上，心里是酥酥麻麻的心疼。
“她帮我办理好转学事宜后，我们没再见过面，我也没再找过她。”
“她其实不太方便见我的，她说她没和现任丈夫提过我的存在，也没法让我去她家里住。”
温竹眸光浅浅地看着广场上走动的人群，停顿了半晌又继续。
“如果不是刚遇见她来接人，我都不知道，这火锅店其实是他们家开的。也不知道给了我这份兼职工作的韩老板，是妈妈的现任丈夫。”
“还有那个12岁的小男生，是我同母异父的弟弟，他才刚读初一，我在火锅店里还辅导他做过几次作业，是不是很凑巧？”
温竹说完不由地笑了一声，他微微偏头看了眼江司洛。
“嗯。”江司洛看着温竹的眼睛，低低地应着。
温竹沉默了一会，抿了抿唇，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
“其实我也能理解，毕竟她十六年多没见过我，陌生，疏离，尴尬，无言，都属于正常的。”温竹低头刮了刮自己的指甲，“只是理解是一回事儿，其实......心里也曾幻想过的。”
幻想过什么温竹虽没细说，可江司洛心里明白，他望着温竹低声道：“嗯。”
温竹同样回望着他，努力又笑了一下，嗓音清柔带着一点微微的哑色：“所以我之前遇上他们，就...一时之间没调整好心态，情绪有点低落，现在已经没事了。”说完他用杯身轻轻地碰了碰江司洛的脸颊，脸上笑意渐浓。
“所以别担心我，我没事的，你别受我影响，还有，谢谢你安慰我。”
自从他见到自己刚刚那狼狈的一面后，江司洛情绪就一直不高，他平日虽一直摆着一张高冷的脸，但他心情好坏与否，温竹还是能感觉得出来。
江司洛看着少年笑意粲然的脸，浅薄的唇瓣翕张：“好。”
心里暗叹一口气，明明自己心情还没完全好，却还要反过来安慰他。
温竹笑了笑，拿过西瓜汁又喝了一口，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模样。
“那这事儿翻篇了啊，咱们回学校吧，再晚该迟到了。”
江司洛点点头：“好。”
两人起身走去自行车停放点。
夜幕渐浓，并列骑行的两个少年蓝白校服被晚风吹得鼓动起来，不过眼转之间，两人身影就隐入林荫道上。
不到十分钟，两人就回到了云城一中，夕阳早已溺入地平线，天边只留下一抹淡粉的流云。
“你怎么不锁车？”
温竹把自行车锁好，偏头看见江司洛拿着锁在看他，晚风很沁爽，吹在脸上有些温凉，在温竹疑惑的目光中，江司洛看了眼手表站起来，把自行车移出来。
“还有点时间，上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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