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一章：最该死的
陈洲离开后，谢安来了茶坊喝茶。
坐在熟悉的高台，谢安遥望着远处枯败的草木，心底一片悲凉。
指尖是茶杯的温度，竟是此刻唯一的暖意。
“谢公子，这是茶坊新出的茶点，你尝尝。”纪夫人亲自端着两碟模样精巧的糕点上来。
谢安回头，勾了下唇又放下，道谢：“多谢。”
纪夫人站着没走，客气的问：“谢公子心情不好？”
谢安顿了顿，抬眸：“夫人请坐。”
纪夫人这才坐下。
她一脸和蔼的看着他，及其顺手的为他添茶，声音温柔沉静：“这世上事不如意十有八九，公子何必自扰。”
谢安垂眸看着打在扶手上的手指，缓缓的道：“夫人既然知道是为何，便不要劝了。”
“事实谁又能改变呢。”
谢安指的是他的身份的事情，玉京闹得沸沸扬扬，纪夫人不该不知道。
纪夫人将茶点往他面前推了推，笑着道：“往事不可追，离开高门大院又何尝不是一种自由。”
“谢公子现在有什么想做的事吗？”
谢安抬眸看向她，那一瞬间眼神里藏了许多东西，却又顷刻烟消云散。
谢安没有回答，反而与她说起了儿时的事情。
“自我记事起，殿下便对我呵护备至，儿时每日喊得最多的就是母亲这两个字，殿下也从来不会烦……”
纪夫人静静地听着，她是嫉妒的，却也知道若是在自己身旁，谢安永远不会长成如今这个样子。
可她又忍不住的想，若是当初没有那些事，她一定会做的比长公主更好。
她爱谢安，胜过任何人。
“……可惜，我却成为插进殿下胸口最锋利的那把刀。”
谢安本该是激动的，但他此刻平静的可怕，他看着纪夫人，像诉说别人的事情一般冷漠。
“她养大了要害死她亲生女儿的仇人的儿子。”
“当初最该死的那个人，不该是我吗？”
纪夫人心口一跳，眼尾微微下压，看起来有些严肃，她道：“不是你的错。”
“你当时才出生，什么都不知道。”
谢安眨了一下眼睛，忽然笑了，笑的何其嘲讽：“不知者无罪才是世界上最愚蠢的谎言。”
以此开脱的那些人，不过是不想背负痛苦罢了。
可有什么用呢，骗人骗己罢了。
谢安被教的太好了。
纪夫人又心酸又高兴。
谢安话锋一转，又道：“这世道踩低捧高，遍地趋炎附势之辈……”说着忽然住了口，似乎觉得没什么意义。
他顿了顿便不再开口了。
纪夫人却知晓了他的未尽之言。
李贽已经告诉她了，谢安想留在玉京。
以他现在的身份，处境会很难，他需要背后有人支持，一步一步的往上爬，直到所有人都不敢再用他的身世做文章，直到他能光明正大的站在玉京，站在长公主面前。
纪夫人看着面前的谢安，却觉得哪里不对。
谢安偏开头看向外面的枯枝，上面落着一只雀，随着风吹动枝杈的动作摇晃，爪子紧紧地抓住树枝，八风不动的仰望着远处。
远处是一群在空中飞掠互相追逐的同类，应该是在玩耍。
谢安竟然从一只雀的脸上看到了冷漠。
从纪夫人的角度看过去，只能看到小半张侧脸，瞧不见眼底的情绪，但绝对不会好就是了。
她也看到了一群鸟雀在空中嬉戏，忽然道：“谢公子，难道自由不比什么都重要吗？”
谢安的目光从一只鸟雀身上移开，追随着一群鸟雀游走。
“谈何容易。”
鸟雀似乎感受到了人类的注视，领头雀带着一群鸟雀掠过落单的鸟雀身边，似乎还拿翅膀拍了它一下，在看时枝杈上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谢安心情稍微好了一点，他转头看向纪夫人，问：“纪夫人现下最想做的是什么？”
纪夫人抚了抚耳后的发髻，笑着道：“自然是希望我的孩儿不管在哪里都自由幸福。”
纪夫人曾经在和谢安第一次见面时说过，她有一孩儿走失了，至今不知去向。
谢安沉默了几息，郑重的道：“会的。”
两人又聊了一些，直到暮色四合纪夫人才将谢安送走。
亲眼看着他进了望兰山庄，纪夫人才挂着满脸的笑意开口：“回府。”
她得好好想想。
这个时候的长公主也坐上了离开梅岭镇的马车。
得知真相的梅今月站在马车下面，很难形容脸上是什么表情。
意外，茫然，不敢置信，生气，各种情绪都夹杂在一起，导致她表情都有些混乱。
她在柳府的时候听闻了驸马换子的事，只知道那孩子还活着，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是那个孩子。
长公主掀开窗帘，垂眸看着她温声道：“我先回了，明日再来看你，可有什么想吃的？”
梅今月摇了摇头，末了道：“路上小心。”
长公主微笑：“好。”
马车远行，梅今月跟着梅家夫妇往家里走。
进了门想要说些什么，才发现夫妻俩都在抹眼泪，之前有长公主在他们都忍着，勉强能忍住，如今人走了，一想到养大了的姑娘要离开他们，他们就好难受。
“娘！爹！哭什么啊，别哭！我又没说要走！”
梅夫人握着她的手摇头：“月儿，你不能丢下殿下，殿下太苦了。”
一下午的时间，长公主与他们说了冯骥相关的事情，主要是说给梅今月听，因为梅老三已经将大概告诉过梅夫人了。
梅今月又何尝不知道，她光是听就觉得毛骨悚然，然而殿下竟然还与这样人面兽心的人生活了这么多年。
但她也不想丢下养了她这么多年的父母。
好在殿下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今晚她得好好想想该怎么办。
马车上张嬷嬷安静的没开口，即便她以为长公主今天会将梅今月带回府中。
长公主对梅今月有多愧疚张嬷嬷最清楚不过了。
不过瞧着见了一面的长公主似乎比来时情绪要好很多，紧绷的某些东西松了些。
“阿月的养父母都是很好的人。”梅家夫妇穿的都是寻常料子，但梅今月的衣服却是比他们的都要好，饭桌上他们对梅今月的关爱更是不作假。
长公主很庆幸她的孩子在这样的家庭里长大。
张嬷嬷跟着点头：“梅家在梅岭镇名声很好。”
长公主笑着道：“梅夫人说阿月喜欢吃酸酸的东西，明日带些果脯和糕点，甜的也带些，阿月说梅夫人喜欢。”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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