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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做贼心虚


公仪厌不知道的事情还有许多,比如为了帮宫小蝉升到炼气期初阶,南珂那被戏称为“所有医修都想在夜里悄悄光顾的灵药库”已经空了近三成,过去一年南珂在宫小蝉身上投注的人力物力和关注比他过去三百年加起来的都多。

        令人无言的是,似乎因为灵丹仙药吃得太多的缘故,她的血肉开始对妖物具有某种吸引力,暇空曾骗了宫小蝉一瓶血拿去做药饵,结果意外的好用……

        比凡人强不了多少的宫小蝉,在这弱肉强食的修真界里就像古神话里那个前往西天取经唐朝和尚一样,放哪儿都不放心。

        好东西都已经吃进了肚里,看不到效果就算了,如果连人都没了,那他这些日子的辛酸才真是打了水漂。意识到这一点的南珂,很认命地去自己的私人宝库,给徒弟挑了各种防身用的宝贝,再亲自教她怎么用……

        所以,别看宫小蝉个头小小衣衫单薄,她身上的宝贝全丢出来,能“咚”一声把脚下的船压沉。

        在宫小蝉拿出那面六品的“玄龙离火幡”后,公仪厌就知道荆戈胜不了她,但他却笑得更开心了,因为他已经知道了南珂对这个徒弟的态度。

        心情大好的男人唤停了荆戈,碧衫少年收回手中的剑,落回他身旁,垂首而立。他自始至终一言不发,像一株沉默的白桦树,将一切都交予西风。

        宫小蝉望向公仪厌,脸上没有笑意:“满意了?”

        公仪厌坐在船舷上笑,安抚无理取闹的孩童似的,拍拍身旁:“来,和我一起看看这汀州的风景吧。”

        瑰丽的紫衣之上,那张俊美得近乎妖孽的脸上勾着熟悉的笑,唇色丰润,唇形却截然相反的单薄,像一幅色彩饱满却笔锋锐利的工笔画。

        宫小蝉望着他,眼里渐渐透出些复杂的神色来,轻哼一声,没坐到他身旁,反而自怀中摸出一小卷纸笺,丢给他:“幽冥泉的下落我还在查,这是九嶷昆华峰与丹离峰的建筑分布图与水文图,你看看有没有可能藏着幽冥泉的地方。”

        公仪厌握着纸笺,含笑道:“辛苦了。”

        宫小蝉扯扯唇:“如果让我发现你骗我,你就完了。”

        “哦?宫山主打算怎么收拾鄙人呢?”

        “我知道我打不过你。”宫小蝉慢条斯理地理了理衣袖,她这个动作看起来很像南珂,“我会把芜花谷的位置在摩天宗广而告之,让那些武痴们都知道,芜花谷住着一个叫公仪厌……不,是叫白瞳的天下第一高手,剑术阵法无一不精,请他们……自由取用。”

        “……”

        “你让荆戈跟我打,我知道,你是想看我有没有认真修行,但我讨厌这种试探。”她的眼睛很干净,在里面公仪厌看到很多认真,还有一点没藏好的委屈,“我比任何人都想知道幽冥泉的下落,不用谁提醒我也会尽力。”

        公仪厌静了静,忽然低低笑起来:“好似是我枉做小人了。不过,你真的觉得你已经尽全力了吗?”

        宫小蝉一怔。

        “九嶷的南珂是多骄傲的人,你或许还不知道。”公仪厌说,“看你的气色,想来这一年你在九嶷过得不错,虽然你拜在南珂门下有些时候了,但你还没见过他生气的样子吧?”

        宫小蝉不出声,她知道公仪厌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些,她等着他真正想说的话。

        “你的时间不多。”公仪厌轻叹,“只有九嶷的掌门才能知道幽冥泉的所有秘密,若你不能成为南珂最得意的弟子,即使将来南珂当上九嶷的掌门,你也没有机会触碰那些核心机密。”

        “六年后的赌局,我可以让荆戈输给你,但你要是自己不够强大,不能让南珂完全信任你,那么一切都是空谈,倒不如你现在就离开九嶷,天高海阔,比起复活一个死人,你可以选择一些更容易也更有意义的事。没人会嘲笑你。”

        宫小蝉冷冷地瞧着他:“说够了?你的激将法可以更差点。放心,我不会放弃,你只要确保你给我的情报是正确的就行了。我的事也不用你管,我们各取所需。”

        那表情应该是生气的,甚至可以是恼恨的,恨他言语如刀,但这一刻,公仪厌却觉得她只是在伤心,有种明明很难过,却要鼓起全身气力去对抗全世界的疲惫,掩饰不住地从这个年轻的躯体里透出来,让他的心罕见地软了一下。

        “……以前在万兽山中受的伤如何了?”他难得发自真心地关心她,“瞳术反噬造成的血管撕裂,药力的作用十分有限,只能靠体内真气慢慢将养着,那之后你有好好休息吧?”

        “托你的福,这双眼睛还能用。”宫小蝉也不想继续先前的争执,顺势变了话题,忽然想起一事,微微扬眉问:“你那瞳术,确实是你的独创的功法?”

        公仪厌一怔,道:“怎么,你……”言犹未尽,他蓦地望向远处的江岸——那里,一点白影宛如春雪,越来越近,逐渐扩大成一团雪球,雪球越滚越大,最终来人的五官轮廓变得清晰可见。

        “来得挺快。”公仪厌坐在原地,手搭凉棚望着南珂,“小蝉儿,令师看起来心情不佳呢,你猜是因为谁?答案一,因为你,答案二,因为我,答案三……”

        “现在是说风凉话的时候吗?”宫小蝉苦恼地望着那个已经来到岸边的人影,转头盯住某人,威胁:“我是追着你的标记来的,如果因为你害我被他怀疑的话……”

        公仪厌摇摇头:“唉,做贼心虚,连脑子都变笨了。”

        宫小蝉瞪他,大有“再唧唧歪歪吊人胃口我就把你丢进江里喂鱼”的意思,公仪厌笑容不变:“我有没有说过,你生气的时候眼睛特别好看……好吧,放下离火幡,你知道我最讨厌和美人动手。”

        宫小蝉面无表情,手里长幡在风里哗哗响。

        公仪厌单手撑着船舷,笑意盈盈,荆戈在他身后,手按着剑柄,大眼睛黑沉沉地盯住宫小蝉——无论从什么角度看,这都是个以多欺少一触即发的糟糕局面,而势单力薄的少女明显处于下风……

        南珂就是在这时候,掠过水面,稳稳落在她身前。

        “哟,这不是九嶷的南珂真君么?”公仪厌挑起眼皮,没有一点要站起来的意思,没骨头似的坐在那儿,偏偏他的神情又是那么矜贵,仿佛他正在高高的玉座上俯视众生,“一年未见,南珂真君瞧着更仙气飘飘了,看来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自在,没怎么费神思,难怪你这弟子……”

        他啧啧两声,一句“弟子不成才师之过”的潜台词无遮无挡地写在脸上。

        “一年未见,你倒是更无赖了。”南珂唇角扬着,语调却有点凉,“偷偷摸摸地来寻我弟子的晦气,莫非一向自视天下无敌的公仪家主也怕自己会输?”

        公仪厌微微一哂:“可真敢说,就凭你那刚进入炼气期初阶的小徒弟?我们阿荆三个月前就筑基了。”

        他拂拂衣袖起身,轻慢地瞥了宫小蝉一眼,视线转回南珂脸上,似笑非笑:“上点心吧,我可不想等了七年,最后只等到一个无聊的赌局。”

        “我的弟子我自有计较,不劳旁人费心。”

        公仪厌哼笑一声,召出一只吞云兽,临去前,斜斜瞟了这师徒俩一眼。

        这一眼落在各人眼中,含义截然不同。

        兽足生云载着公仪厌升入碧空,荆戈一声不吭御剑跟上,净空中很快失去了两人的踪迹。

        南珂的目光掠过一旁有着火燎痕迹与剑痕的木舟上,眉心微微拧起。他知道公仪厌是个乱来的,赌局中跳过师父兀自考察起别人的徒弟来,也确实是公仪厌做得出来的事,不过……

        还真是让人火大。

        南珂转回去看徒弟:她一只手还攥着离火幡,另一只手揪着幡面,无精打采的,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灰暗的低迷气场……

        南珂打量她好一阵,确定她连衣角都没破一块,看来那个叫荆戈的小子手里还有些分寸……大抵这场比斗里,败者唯一受伤的便是少年人的骄傲了。

        “输便输了,没什么丢人的。”南珂神情平静,倒不如说他一直很清楚徒弟的斤两,对上筑基期,意料中的失败,不能激起他半点情绪。

        “我没输。”

        “嗯……嗯?”南珂结结实实怔了一下,才道:“你没输?”

        “我用五行符压制了他,后来他使剑,我正要祭离火幡,你就来了。”

        南珂静了静,忽然对宫小蝉有些刮目相看。

        “做得好。”他称赞,心情很好,“那你低着头作甚?”

        宫小蝉慢慢抬头,大眼睛里含着两包眼泪,眼圈通红。

        “我、我用火符时不小心熏到眼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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