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小南先生
到了下一个水驿时阿七、阿九找了一间大许多的驿站。花氏兄弟将夏君下抱进了客房,轻轻平放着。安歌打了一盆热水给夏君下擦身子,其他人也就退下各自去收拾自己的屋子
言逸晨的屋子就在夏君下的隔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这就像是成了一个规矩一样,言逸晨的房间就自然而然的离夏君下是最近的。
越轲跟着言逸晨就要进他的房间看看格局,可是言逸晨踏进屋子就顺手关上了,越轲险些撞到门框上
“我日,言逸晨!”
他觉得无事可做就去瞧夏君下,越轲是想留在夏君下屋子里等着他醒过来再走,可是越彦一脸警惕的神情一拍他的后脑勺
“安歌要给公子擦身子,你在这里看什么?”
“我又不是贪图公子的美色我是关心公子,你打我干嘛!”
“不行,走!去收拾屋子,不能你的活儿都给我和封陌、季玄给你干了!”
“不走,我就不走!”
两人说得都不退让,安歌端水上楼大老远就听见他们又在斗嘴,接连叹好几口气
“你们还是走罢,公子需要静养!”
听见安歌都这么说了越轲才‘哼’了一声大踏步走了出去
这一梦好长,梦生浮屠,是心和天的感应
夏君下退热的第三天,也是新的一年的大年初二
公元743年,夏君下八岁,虚岁!
他是在飞雪漫天的十二月出生,因为这最后一个月里遇到了太多意外,夏君下的生辰也就平常带过。
安歌自然是记在心里,那天清早的时候给夏君下行寿星礼,夏君下叹口气让他起来
如今出门在外多有不便,不重要的礼节该省的省,这生辰就免了罢,也无须提醒旁人,平常就好
这倒是好,赶在年关夏君下就病倒了,为此安歌甚是自责,边给夏君下擦身子边擦眼泪,自言自语
“就是我糊涂!公子说省了就省了!以前在家中,公子每一个生辰都会先去祭奠老爷,然后进香、放水灯,夫人总是说,我们孩子长一岁就是心魂长一尺,这才能镇得住那些不干净的东西……”
“怎么你也相信那些没缘由的”
安歌哭丧着脸给夏君下插手臂,竟然不知道夏君下是何时醒过来了,正看着自己
安歌喜极而泣
“公子你醒了……”
夏君下脸色还是十分不好,不过依然笑了笑
“不醒也被你吵醒了”
“公子,你这次可是把安歌吓坏了,以后公子的生辰说什么安歌也不敢大意”
越轲、封陌他们听说夏君下身子大好也能吃东西,也着急地赶过来看他
顿时一屋子好热闹,安歌暗自叹气
这也算是在年下添些喜气,公子身子无恙比什么都重要!夏君下刚刚醒过来甚至还有些虚,阿七也就说大家聚一会儿就散了,让公子好好休养着
正好正午时辰,一行人都退了出来去到楼下。
因为到了水驿又是年下,加之夏君下身子没有什么大碍,中午膳食上阿九就多加了好几个菜
楼下大厅很是热闹,吃饭谈话的声音都传到楼上了
安歌给夏君下端上来一碗小米粥,进门之后就准备赶紧关上门
可是刚刚掩拢,言逸晨就轻轻推门要进来,安歌还以为是风吹的,看见是言逸晨便朝着在床榻上倚着的夏君下喊了一声
“公子,言逸晨来了”
转过屏风,言逸晨看见他就靠在床头,大病初愈之后脸色还微白,嘴唇也有些干。
夏君下对着言逸晨微微一笑
言逸晨径直走到他的床榻边,坐了下来
安歌将粥端过来准备喂夏君下,夏君下便开口
“你去楼下吃饭罢,这阵子日日候在我身边你也该乏了,如今我没事你也好好休息睡个安稳觉”
“安歌不累”
“你要是病倒了是不是要我来服侍你?”
夏君下最后所这一句把安歌给说住了
言逸晨接过安歌手中的粥碗淡淡不了痕迹地说
“我来罢”
安歌也就退下了,夏君下病倒的这些日子,安歌确实没有睡一个安稳觉!
言逸晨一只手端碗,一只手拿着勺子,把粥微微吹凉了才递到夏君下嘴边,夏君下半张嘴喝了半碗,便示意言逸晨他不要了,大病初愈喝什么都不对胃口
夏君下擦了擦嘴角,十分动容地看着言逸晨
“我听说是你给我试药,阿七他们才敢给我喝。”
言逸晨面无表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块脸,连声音都是如常没有情绪起伏
他应该听得出来夏君下是很感激他,可是他又偏偏自然的用不在乎的语气回应他
“没什么,怕你再不喝药就要死了”
夏君下笑出声音可是竟然连带着咳嗽起来,言逸晨替他捶着后背,夏君下轻揽着他的手臂
“无论怎么样,我很感谢你”
言逸晨将粥碗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眼睛看着别处
“这算什么,你不也救了我一命。”
夏君下突然想到梦中的尸体和战乱的场景,不由得心头一疼,轻轻将手搭在言逸晨的肩膀上
“保护好自己,我不能保护你一辈子。”
言逸晨身子微微一怔,看夏君下的眼神都不知柔和了多少
“你……什么意思”
“爹告诉我的,我在梦里见到他了,他只跟我说了这一句话,说完他就策马而去消失在天边”
“那你为什么要跟我说?”
“也正是我想告诉你的,我也不能保护你一辈子,你要学会保护好自己,该做的就去做,力所不及的就不要勉强自己……”
怎么夏君下突然说这些话?显得有些突兀
夏君下的眼中满是规劝之意,不过言逸晨应该明白他的意思。
这么久了言逸晨一直没有放下,否则他不会是终日是如此神态。
可是言逸晨做不到,做不到不恨,每一天,他都没有办法不去想言林之死在吉温药下的情景,夜里被惊醒的不是噩梦,而是报不了仇的遗憾!
可是夏君下对自己说这样的,是否是他在梦中梦到了什么?或者就像他说的,这半年一路从北走到南,每一次发生任何预料之外的事情夏君下首先想的是言逸晨的安危!
所以,为夏君下试药是言逸晨在没有任何犹豫之时做的事情
初五、初六这几日都是小雨微微,风雪说来就来
测工、护卫在楼下和越轲、越彦、封陌、季玄他们斗骨牌,欢声笑语一阵接着一阵,输赢也都是拿瓜果点心来抵消,小赌怡情也就是图个热闹
所来无事,夏君下身子刚刚复原不宜到外头去,便同言逸晨在阁楼的栏杆旁煮茶赏雪
言逸晨向来对这种闲情雅致的事情没有多少兴趣,不过是作陪夏君下,他倒也是愿意
临栏而望去是静止不动的江水,白茫茫一片,江边的垂柳枝上落满了雪,远远看去竟然有几分像雾凇
安歌在侧安静地替他们烹茶
花氏兄弟侍立再栏杆的不远处,自从夏君下醒过来之后,他们便痛安歌一样左右不离夏君下。
夏君下转身对他们
“花哥哥,你们都下去同他们说笑去罢”
两兄弟却双手一摊
“我们同他们说什么,他们都是十几岁的孩子”
安歌将煮好的茶水端给夏君下和言逸晨,转头对花氏兄弟说道
“那越轲他们不也是同测工们斗牌斗得不亦乐乎”
夏君下端起茶杯细细品了一口,安歌向花氏兄弟使了一个眼神,两人也就心领神会,说了一声
“是”
便下楼去了
夏君下放下茶杯见言逸晨面前的茶水没动,恍然想起来,言逸晨是不喜喝茶的!
放下茶杯对安歌说道
“给逸晨烫一壶酒”
“是”
言逸晨微微低头整理了自己腿上的衣襟边角,将双手平放在腿上,抬头问夏君下
“这半年来一路走、一路测,所成的图纸我都在整合,对比你之前带来的文献竟然发现有大不同之处”
夏君下看着碧绿的茶水点点头,言逸晨说得很是有道理。
不过夏君下却问他
“那你认为是我们测得有不妥?”
言逸晨想了片刻摇摇头
“那倒不是,我甚至认为你们测的数据更加切实”
“从何得知”
“我爹在任职礼部尚书之时,他总是说全国水利、总渠、贯沟总共加之不足百条,他时常上书,百姓耕种开垦土地,灌溉农业,河道沟渠更是应该放在首位像开元之时那样引导河道,无奈他只是一个刚刚上任不久的礼部尚书,接而再往的请奏反倒是惹得龙颜不悦,说他有越职之嫌”
“所以你爹是因此事被革职?”
言逸晨眼神变得冷厉
“那里就因为一件事?皇帝还不是一个昏君他听得出是善是非,只不过这话让旁人听了去”
夏君下抬头对视着言逸晨,不需多言夏君下也能明白,如今的朝中那里还有隐蔽的地方,圣上的耳目都要失聪失明了!李林甫一手包揽了整个朝廷的事,太子宫中、重臣府邸,前朝、后宫,无一没有他的眼线,就连是皇帝身边端水侍候的宫女太监之中都有他的人
察言观色,暗自揣测圣意自然是李林甫的手段。
排挤朝中贤人异士,张九龄被迫离朝,朝中被他算计的人还在少数?其善妒之心可想而知
言逸晨的父亲恐怕也是中了奸人的圈套,可怜一家五十六口人不得的遭遇!如今留了言逸晨一人,他心中的恨恐怕不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消失,反而会因为岁月的积淀而铭记在心!
“公子,酒好了”
安歌烫好的酒一道桌榻上,夏君下重新拿了两个杯子,满满地到了两杯,一杯递给言逸晨,一杯自己端在手里
安歌不放心夏君下现在的身子能喝酒,况且夏君下年纪较小,酒量本来就不好
谁知夏君下将端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中,对着言逸晨凝气而言
“逸晨,这一杯我敬你,一者谢你为我不顾自己安危舍身为我试药,再则”夏君下顿了顿“愿你此后的人生只有欢颜。”
言逸晨端起酒杯的手微微一滞,平行过去同夏君下碰沿仰头而饮
“咻”
“噗”
一串串烟火升起在空中绽开,只是白天都看不出来色彩,
三人都同时向外看去,原来是越轲、越彦他们在放烟火,虽然白日里面看不出什么颜色啦,不过大家都图那声音好听,“砰砰”,十分热闹!
“他们也真是玩心未泯………”
一众人都在楼下欢呼,大人小孩们都在交头接耳,欢声笑语传到了楼栏上,夏君下看向他们的时候眼睛不经意之间看见远处的江中,有人在垂钓
外面正下着鹅毛细雪江面上也结起冰晶,冷风呼身,是谁在钓鱼?
言逸晨也顺着夏君下眼神的方向看过去
“是个有趣的老头儿”
“你怎么知道是老人?”
“冰天雪地的节气里头,除了老人有这闲致,还有什么人能受得住冻等着鱼上钩?”
“那我们去看看是个怎样的老人……”
“公子,你的身子……”
还没有安歌说完,夏君下便站起身来拉起言逸晨的手径直下楼去了
到了岸边,夏君下要了一只摇木舟,安歌替夏君下唤来阿九驾船然而自己留在了岸边,三人朝着河中央驶去
在河中央钓鱼的是一位五旬的长者,他道骨仙风,斗笠微微斜蓑衣披半身,持着鱼竿的手一动不动眼睛微虚直视自己的鱼线,直到夏君下他们的船驶近了,他也没有抬头
夏君下的船同他相对而摆,这时他突然拉起鱼线,河水波光粼粼,出水面的时候线头上竟然挂着一只金尾锦鲤!
阿九着实吃了一惊,这个冰雪漫天的气节竟然钓起了锦鲤。
竹编的鱼笼挂在了船边浸透在江水中,长者将锦鲤从鱼钩上取下来细细看它的尾巴,然后颇有深意地笑着说
“金尾锦鲤,瑞祥征兆,看来是有贵人来”
他将鱼放进鱼笼之后才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夏君下他们
“小公子,可是打北方来?”
很随意不拘谨的问话,看来这位长者也是一个洒脱之人,既然如此,夏君下没有任何的掩饰
“正是”
“小公子叫什么名字呀?”
“我叫夏君下,不知阿公如何称呼?”
夏君下七、八岁年纪,初识一个五旬的长者尊称其为阿公是合有暗礼之意
难怪老者听后不禁仰头抚须而笑
“阿公?好孩子……好孩子”老者眼睛里面顿时充满着对夏君下的喜爱之情
“这周围的人都戏称我为‘小南老叟’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懂得礼仪人情!真是难能可贵”
夏君下恭敬地作了一个揖,脆生生地说
“君下见过小南先生”
夏君下改口是他的年龄确实应用‘先生’称之,适才称作阿公是不知其名号,所以孩子对他敬称以待
老人仔细打量了夏君下片刻之后,眼睛看着河的上游
“夏君下,这真是个好名字,夏氏一族都是忠良之后,不禁令老叟忽然之间想到了一个人,世人都称他为‘常胜将军’,长安夏平侯!他一生征战无数,保守边疆,连都泥江尽头的南召子民都佩服他,渡劫一战!那打得才叫惊天动地,山河都为之壮气………”
老人说得激慨奋昂,当他提到‘渡劫一战’的时候,夏君下眼角微湿……渡劫是夏平侯殉身的地方……‘渡劫一战’也是他最后一战!
“君下一直以来,都听很多人说过这位将军的事迹,不知道先生知道的和我听到的是否相同。”
言逸晨微微转头看着夏君下,他脸面上如此冷静,不知道心中是作何感想?
阿九脸上满是对夏君下的心疼,恍惚之间竟然将手中的撑竿都险些丢落
公子心里的苦,恐怕只有公子自己清楚
老者自是不知道夏君下和夏平侯的渊源,还只当给一个萍水相逢的天资聪慧的孩子讲一个故事
“好,老叟就给你讲讲这位将军的传奇!”
“好”
这一声答应的很干净,他微微一笑,仿佛是在进行一个神圣的仪式,从别人的记忆中得知父亲更多的事情,它将带领自己走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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