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昭云之城
莲季昨晚和人聊到半夜，直到寅时方才合衣睡下，不过片刻又被人推醒。
“谁啊……让我再睡一会儿，就一会儿……”她在梦里翻了个身，含糊不清地嘟囔道。
陆吾见怎么推搡她也不醒，只得将她从床上抱起，小小的身躯还未长成，轻如一片羽毛，陆吾将她双臂交叠搭在肩头，让她伏在背后。
不消片刻，莲季被冷风吹醒。
一睁眼，只见云层之下，山脉河流如静卧的小兽一般飞快地向后褪去，她正趴在陆吾的背后后，脚下一片薄刀正在半空飞速前进，于吓得尖叫起来：“啊啊啊——”
刀身左摇右晃，陆吾捏了个决将‘昂驹’的刀身稳固了一番，眉头一肃，斥责道：“别乱动。”
疾风从耳边刮过，莲季被吹得脸都变了形，只得将头埋在陆吾背后，死死地抱住他的腰身，见他丝毫不受这风的影响，大声喊道：“陆吾，这风太大……你不是会仙术吗？快帮帮我……”
陆吾见她身周浩瀚的仙力四散，却被一个小小的御剑术吓得魂不附体，心中有些好笑，便抬手在她身周加了一道力帐，将那四散的仙力困在里面不致于溢出。
莲季所怀仙力磅礴精纯，以他的修为，也不过仅能支持这层力帐片刻功夫。
“陆吾，我们不是住在桃源村吗？”莲季稳住身形，松开了手问道，“这是要去哪里呀？”
“近日来各处都有散仙失踪，怀疑是有魔界之人作乱。数月前我在一散仙身上种下印记，一直追到桃源村，失去了踪迹。”陆吾将那刀身行进速度又加快几分，继续说道，“我本打算在桃源村住几日休整，却没想到今早那印记又显现了出来，就在离桃源村不远的昭云城。”
“不远是多远？”莲季好奇问道。
“一千两三百里路程，片刻就能抵达。”
这话听得莲季动了心思。她听太守说过，八百里加急战报得累死好几匹最强健的马，奔行上一日一夜，才能从边关传到京城，用这仙法不过是转眼功夫，就能疾驰行上一千多里。
不知道这里离金陵城有多远，若是能学会这御剑术，眨眼功夫就能回家了。
这话若昨夜说了出来，定是又要被屈木嘲笑一番。
金陵城不过是人界大千世界中的小小一城，在浩瀚的人界里如九牛一毛，寻到回去的路何其困难。更何况六界之间泾渭分明，法度森严，六界碑上加诸了繁复的阵法，大多数人根本寻不到越界的入口，只望见一片荒野茂林，如何能回得去？
即使是修为精深之人，攻破六界碑也须耗上几日，未等破阵，仙庭的将兵便会接到消息赶来。
莲季可自由穿行六界碑，这又是另话。
＊
昭云城是仙界三大城池之一。
才接近一点，莲季便看到沙漠之中一座锦绣巍峨的城池，突兀地铺在那万里黄沙之中。昭云城城如其名，昭昭灼华，云缭雾绕，极尽富丽堂皇之能事，外有白云缭绕，内里车水马龙、万家灯火好不热闹。
莲季原以为金陵身为王都，便是这世界上最繁华最富饶的城市，却没想到这昭云城，比金陵要大千倍万倍。
走在昭云城中的百姓个个衣着艳丽，仙家衣着亦充满异域风情，城中三教九流如人界一般，有商人小贩，有书生小姐，有乞丐艺人，也有武士浪子。城内店铺林立，贸易兴隆，酒馆、茶楼、戏院错落有致，诸坊巷大小连席，街道的青石路面宽阔平整，叫卖声、乐声不绝于耳。
但与人界不同的一点是，这仙家三教九流，仅是各人修行选择的方式。
书生以笔悟道，乞丐以贫悟道，商人以利悟道。莲季瞥见原本躲在角落中衣衫褴褛的乞丐，下一时就幻化成了腰缠万贯的商贾，这时心心相惜的才子佳人，那刻便成了怨偶，仙人投入人界的红尘俗务，不过是借了这人世的苦难修行而已。
……
宝刀昂驹在离城外不远处的空地上方停了下来。
陆吾在空地落下，将刀收回背鞘，伸手习惯性地在腰间摸了摸，突然脸色大变。只见莲季拿起一个金线云纹底的黑色香囊在他面前晃了晃，笑嘻嘻地说道：“你是不是在找这个？”
“还给我。”陆吾声色俱厉，浑身都僵了，将手放回刀柄上。
莲季握着将那香囊的抽绳，在指尖转了几圈，眼睛弯成月牙继续笑着说道：“这香囊里有什么，待我来看一看，竟让你这木头人也如此在意！”她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打开那香囊，只见里面空空如也，只有两根白色的发丝圈成一个小圈。
就在这时一道雷光就劈在了她脚趾处，陆吾脸色发黑，压着火气道：“拿过来。”
莲季将那香囊抛回给他，颇有些郁闷：“开个玩笑罢了，用得着发火吗？”
＊
两人到达城中，正好是正午时分，天光还有好几个时辰用来可以挥霍。
查案这种事情莲季半点帮不上忙，陆吾将她丢在一家名为“蓬莱客”的客栈中，在客房的门上加了个阵，叮嘱她不可出门，自个儿便匆匆出去追那印记去了。
莲季全然未曾将陆吾的话放在心上，陆吾前脚刚走，她后脚就出了房门。那房门上的阵法半点也未阻拦住她，周身的仙力将阵法绞成齑粉，轻而易举地便越过了那掌刑司用来囚住犯人的“五方烟锁阵”。
“这是新鲜的蓼红草浆，好多女仙买回去染指甲，色泽鲜润，娇艳欲滴。小散仙，你要不要带上一瓶？”
“哪儿来的小散仙呀，长得真漂亮。快来看看我这儿最顶级的易容皮，你这花容月貌的买上一张行走江湖，别叫那贼人起了歹心去！”
“哎留步！我们‘璇玑阁’是这昭云城中最大的阵法材料铺子，各种仙符墨水、矿材地宝一应具全，要是缺什么阵法材料啊，来我们这儿准没错！”
莲季从昭云城的街道上走过，一时间拉客的声音络绎不绝，脸上都挂着热情洋溢的笑容。
她新奇地左瞧瞧右看看，见到了一堆奇形怪状的商品。有五花八门丹药，各种矿石和符箓，一些药草做成的小玩意儿，还有不知道从什么动物身上扒下来的材料做成的装饰品，晶莹剔透的珠子串了一串，流光溢彩甚是美丽。
莲季边走边看不知不觉就痴迷了。
薄薄的两片膜一样的东西，竟能改变瞳孔的颜色；一支雕着蛇纹的羊毫笔，画出来的东西竟能从画上飘下来变成实物，可惜只能存在片刻；一把卧琴弹出的乐律，能够让人夜无梦魇；还有一种厨刀，可以变换上百种形态，能将豆腐拉出丝一样细腻的花纹，一件比一件新奇有趣！
只见她在一个点心铺前停了下来，蒸笼屉里有各式各样的精巧点心，每一样都比她曾经做过的“龙须糕”和“梅花糕”精美数倍。
有一样点心呈现出奇异的渐变堇蓝色，诱人的药草香从鼻腔直冲向肺部，叫人神思清爽。
“姑娘，这是小店新出锅的‘春不老’，用堇茶汁混了最好的白蜂蜜，吃上一枚能让仙气流转更畅，有助修行。您要不要来上一枚？”店老板热情地招呼道。
莲季伸手直接从滚烫的笼屉里直接拿了一块，却被劈手拦下，只见那店老板的脖子上是一枚黄晶石印，比杜仲叶要高上几个等级，他急匆匆道：“姑娘，你还没给钱呢。”
“啊？我，我没有钱……”在桃源村没有人使用钱财货币，东家缺什么就去西家要一点，莲季原先以为仙人就是整日寻仙问道，不沾染这些红尘事，没想到也有货币财帛之说。
那店老板也是不是个斤斤计较的，见她不过是个小孩，叹了口气道：“小姑娘，若是旁的也就算了，我送一个便是。只是这‘春不老’的材料堇茶汁，市价要一法金一壶，一壶也只够做上十枚。小店利薄，姑娘下回若带了钱，一定敞开大门欢迎。”
莲季知这老板言语客气，刚要开口谢过，却听另一个柔和的男声响起：“这点心我替这位姑娘买了吧。”
莲季循声侧头一看，只见身边站了一个穿着宝蓝色儒衫的男子，面容阴柔，眼眸狭长，正浅笑着向她拱手一礼：“姑娘想是出门匆忙，忘带了钱囊，正巧我这里有些碎钱，还望姑娘不以为唐突。”说罢便从怀中掏出一个钱袋来，倒出几枚赤色的碎块给了店老板
“那真是太谢谢你啦！”莲季欢欢喜喜地从老板手中接过那枚‘春不老’，装进布匣子里揣进袖兜。
那蓝衣公子见她这番举动，不禁问道：“姑娘为何不吃？”
“我有一个朋友，帮了我许多忙，我还没有谢过他呢。”莲季有些不好意思，笑道，“这糕点如此珍贵，我想带回去和他一起分享。”
“姑娘小小年纪却懂得投桃报李，让在下很是敬佩。”那蓝衣公子抬头瞥了眼她的脖子，神色温和，“看姑娘风尘仆仆，像是初来昭云？”
莲季点头：“是呀，今天才到的。现下出来逛一逛街，一会儿还得回去呢。”
那蓝衣公子谦谦一笑，说道：“实不相瞒，我名穆子甫，乃是昭云城主的一名幕僚。与姑娘一见如故，敬佩姑娘待友人的赤诚之心。若是不嫌弃，子甫想请姑娘去城主府中小坐片刻。”
俗话说得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软，刚承了别人的情，便要拒绝邀约着实不大礼貌。
莲季见他面色诚恳，便有些为难地回道：“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若是叫我朋友知道了，会给他添麻烦的。”
见越子甫眼神微动，露出一个失望的神色来。莲季犹豫了一下，见日光还在头顶上，盘算了一下时间，又道：“但假如时间不长的话，倒也没关系……”说完心中便有些后悔。
“姑娘答应了？”越子甫喜道。
“可是不能太久，太晚回去朋友会担心的。”若是按照不能按时回去，还不晓得怎么向陆吾解释，一想起他那副严肃的样子，心里就有些发怵。
“这是自然，不过片刻小坐，定按时送姑娘回去。”
莲季欢喜地点头应了。
越子甫做了个“请”的手势，二人一路有说有笑地穿过了几条主街，又拐了几弯，来到昭云城主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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