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你好臭
此次依旧是陆哲领路，众人借着月色缓步前行。阎漠山庄本就荒败，夜间景象更是渗人。莫长先见诉宛搀着水风眠走得缩头缩脑，忍不住想逗逗她，便轻手轻脚的走到她身边，忽的一清嗓子。诉宛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咳吓得魂飞魄散，一跃蹿出老远，一头撞上首位的陆哲。陆哲意味深长的望了莫长先一眼，柔声对诉宛道：“诉宛姑娘莫怕，许是莫统领着了风寒，这才忍不住咳嗽。”
莫长先还未及笑出声，便见自己此举竟平白给了陆哲表现机会，顿时一阵吃瘪。宋然忆狠狠剜了他一眼，暗道一声：“白痴。”
月色朦胧不宜行走，好在陆哲已轻车熟路，很快便领着众人又到了早先来过的院子，只可惜院中黑漆漆一片，亦无半点琴声，许是忶灵已经睡下了。
宋然忆对莫长先道：“长先，你点根火折子进去看看忶灵在不在里面——就是一个十岁出头的小姑娘，但千万小心，莫惊扰了她。”
莫长先领了命，开始认真起来。他取出火折子别在腰间，小心翼翼的进了院门，三步一隐蔽的朝着院中屋子缓缓靠了过去，看起来训练有素，非常专业。宋然忆叹了口气，轻声提醒道：“你就直接走过去，进屋以后小心些便是。”
莫长先闻言起身掸了掸灰，将火折子吹亮，这才起了步子要进屋，忽的又一个翻身跃了回来，将火折子一灭，轻声道：“世子，有人出来了……”
除了宋然忆，其余人此时才看见有一个小小的身影出现在了月光下。诉宛惊道：“是忶灵！”
水风眠连忙捂住她的嘴，担心忶灵又会如白天那般将诉宛当做敌人。
忶灵手抱一把古琴，未理会诉宛，径直朝着宋然忆走了过去。只见她目光涣散，俨然一副盲人模样，但纵使地上只有一片落叶，她也会抬脚避开。
莫长先见忶灵未着外衣，奇道：“这是刚睡醒么？”自是无人理他，但他很快发现忶灵的目标竟是自家世子，且对方小小年纪却散发着可怕的气势，连忙抽出佩刀护在宋然忆身前。
忶灵察觉到莫长先的举动，止住身形皱起眉头。宋然忆一手按住莫长先肩膀，道：“别动。”
忶灵停了半晌，许是莫长先没了动作，她复又迈开步子，一步步朝着宋然忆逼近。忶灵的每一步都踩在众人的心头，水风眠不安道：“她到底想做什么？”很快忶灵便用行动回答了她。
忶灵本是绕过了莫长先逼近宋然忆，忽的转身冲莫长先招了招手。莫长先不明所以，求助的望向宋然忆，宋然忆感受到了生平大辱，他竟同莫长先一样无法猜透忶灵的想法。忶灵“见”莫长先呆愣着不动，也失了耐心，一把抓住他衣襟，往下一拉，莫长先因宋然忆的命令不敢抵抗，只得由着忶灵，借势盘膝坐到了地上。
忶灵满意的拍了拍莫长先的脑袋，伸手将莫长先手中佩刀插回刀鞘，放于一旁，又将手中古琴往莫长先双膝上一放，自己也盘腿坐下，就当着众人的面，弹奏起来。
众人面面相觑，都不知眼前究竟发生了何事。诉宛试探道：“她是在弹奏极乐谱吗？”
宋然忆侧耳倾听了片刻，道：“不错，正是白日那首曲子。”他轻轻将云初黛放下，道：“诉宛，水姑娘，劳驾帮我照看她片刻，我去去就回。”
诉宛闻言便小跑着要过来，忶灵的琴音却是一滞，吓得诉宛也止了步子。诉宛带着哭腔道：“怎么了嘛，她怎么老是针对诉宛啊！”
水风眠听宋然忆肯定了忶灵是在对云初黛弹奏极乐谱，端的心情舒畅，闻言掩嘴笑道：“你不是要将人家吊起来打么？”
宋然忆道：“你们慢慢过来，动作轻柔些。”
水风眠点了点头，便要将诉宛护在身后，带她过去。诉宛哽咽道：“我……我走前面，大小姐你……你跟着我吧。”
水风眠无奈道：“你都吓成这样了就莫要逞强了。听说忶灵功力深厚，若真要下死手，我们俩谁前谁后毫无分别，你还是跟着我吧。”说罢便拉着诉宛的手，小心翼翼的继续前行。
随着忶灵的琴音重新响起，众人的心才多少放下了些。又是一阵艰难的交接，宋然忆终于将云初黛小心的送到了水风眠的怀中。他抽出莫长先腰间的火折子，深吸了一口气，一边防着忶灵，一边朝着院中的屋子走去。莫长先不敢动弹，只得小声问道：“世子，你上哪去？”
宋然忆道：“我去看看贞焱。”一闪身便没入黑暗中。
宋然忆借着火光，小心走到贞焱的床前，贞焱仍旧昏迷不醒，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白日离得远还未有察觉，宋然忆此时才闻见贞焱身上有一股刺鼻的气味，恐怕这三年来他都未曾梳洗过。宋然忆忍着恶臭，将贞焱扶起，隔着衣物也能感觉到他身上已长满褥疮，恐怕当真如贞谣所言，忶灵根本不让任何人靠近。宋然忆叹了口气，贞焱不死不活的躺了三年，恐怕就算医治好也是个废人了。
宋然忆坐上床，连点贞焱几个大穴，接着舒起一掌，轻轻印在他心口，同时闭上了双眼，俨然一副入定模样。片刻后，他复又睁了眼，暗道：“果然……”便屏住呼吸，让贞焱重新躺平，这才出了屋子。
出来时，宋然忆轻松了许多，他走到众人身边，轻声道：“我们走吧，看忶灵会不会跟着我们。”还未及旁人提出疑问，他忽的举起一手，示意噤声，同时道：“有人来了。”
不多时，便见贞谣带了两个随从小跑着走了过来，她见此情景，一改白日的气定神闲，厉声道：“这是怎么回事？”
宋然忆道：“莫要担心，庄主没事，你现在可以带他去看大夫了。”
贞谣眯起双眼道：“你什么意思？”
宋然忆一指院子，道：“不如贞谣姑娘自己去看看。”
贞谣犹疑了片刻，指着水风眠道：“她跟我一起进去。”
水风眠一愣，疑惑的望向宋然忆，不明白贞谣怎的就将矛头指向了自己。宋然忆与她对视一眼，复对贞谣道：“我与你一同进去。”
贞谣轻蔑一笑，道：“她是医圣弟子，你是哪位？”
“你如何得知？”水风眠睁大双眼，有些不可置信。
贞谣却是不答，只是冷笑道：“与我进去，治好家父，我可以不计较你们擅闯阎漠山庄之罪，否则，一个都别想走！”
宋然忆摇了摇头，道：“贞谣姑娘，你若平心静气，我自可让水姑娘和你一同进去，但你若是动的这般心思，那我只能说声抱歉了。你身后两位身手虽然不错，但却拦不住我们……”
贞谣一挑眉，打断道：“你们人多又如何，能打的无非是你和那个琴架子，我们却有三人，撕破脸对你们没有好处。”
莫长先心中大骂：“你才是琴架子！”却是不敢出声。宋然忆道：“但我只需要对付你，你身后的两位便无计可施，你却是想要抓住我们所有人。”
贞谣怒极反笑：“好好好，算你看得透彻。动起手来我的确讨不到好，但忶灵一旦被惊动，她可是不分敌我的。我给你们两条路，要么让那个医圣弟子和我一起进去，要么鱼死网破，同归于尽！”
水风眠道：“你早知道我与医圣的关系，所以才同我们说那么多？”
贞谣乖张道：“不然呢？我阎漠山庄百年基业，被这个极乐谱害至这般田地！医圣明明能医治家父，却中途变卦，害他白白躺了三年！你们的朋友是死是活与我何干，若不是我见了你，便抱了那一丝希望，我何必与你们说那么多？现在忶灵既然弃了家父，那更好，你与我进去，替你师父还债！”
水风眠认真道：“虽并非你本心，但极乐谱我们总算是借到了，我本也是要替庄主医治的，但这纯粹是我的个人行为，与家师绝不相干，我希望你收回还债一说。”
贞谣嗤笑一声，道：“那还等什么，走吧。”说罢让两名随从留下，自己率先进了院子。
水风眠将云初黛交给宋然忆，道：“我去去就回。”
宋然忆虽不放心，但也知惊动了忶灵没有好处，只得温言道：“你多加小心，我们在此等你。”
水风眠进去许久也未出来，众人等得昏昏欲睡。忽然忶灵的琴音戛然而止，众人一阵不习惯，竟瞬间没了睡意。只见忶灵将古琴由莫长先腿上取下放到了地上，莫长先双腿早已酸麻难忍，正欢呼了一声想要活动活动，忶灵却一头栽进他怀里，憨憨睡去。而随忶灵睡去，云初黛竟一皱眉头醒了过来，她双眼迷离，望了一眼正抱着自己的宋然忆，眉头皱得更深，她道：“宋然忆，你好臭。”复又陷入昏睡。
宋然忆有些错愕的望了望对面的诉宛与莫长先，二人皆感同身受的齐齐点头，一副：“我早已想说，只是不敢”的模样。
宋然忆有些尴尬的咳了几声，见天色已微亮，便顾左右而言他道：“水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话音刚落，水风眠便满脸疲惫的由屋内走了出来。她见忶灵倒下有些惊讶，但见众人神情并无异常，这才放下了心。她淡淡说道：“庄主性命已无碍，不过他昏迷得太久，身子虚弱不堪，还需慢慢调养，我可能还要待上一些时日。”
宋然忆隐约闻见水风眠身上的气味与自己一致，心中平衡了许多，微笑道：“无碍便好。方才晓儿醒了片刻，你也替她看看。”
水风眠闻言颇为惊喜，道：“极乐谱真的这般神奇？”连忙替云初黛把了脉。片刻后她失望道：“经脉一点变化也没有，看来极乐谱真的只能续命。”
贞谣此刻也出了屋，对水风眠道：“极乐谱既然认了主，我也算兑现了我所言，你可不要食言。”
水风眠点了点头，道：“你放心吧，我会留下的。”
诉宛皱眉道：“大小姐，你留下做什么，那个贞谣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反正现在忶灵也睡着了，我们完全不用怕她！”
宋然忆不动声色的给了莫长先一个眼色，莫长先微微点头，抱着忶灵起身便跑，只是腿脚被压得麻了，跑起来歪歪扭扭，极不好看。
贞谣也不阻拦，仍旧望着水风眠，等她答复。宋然忆一握她手，轻声道：“晓儿有救了，你已不必留下。既然贞焱性命已无碍，你也不算食言。”
水风眠对上宋然忆温柔的眉眼，只一望便急忙收回眸子，不敢再看，她有些娇羞的悄声道：“干嘛跟生离死别一样，顶多半月我便能将庄主治好了，难道你以为我要留一辈子吗？”
宋然忆见水风眠模样，知自己又不知不觉胡乱撩了别的女子，急忙松开握住她的手，道：“如此便好，那我们等你，晓儿要是知道我把你一个人扔下，定不会轻饶了我。”
水风眠闻言，知自己又想多了，尴尬一笑，轻轻“嗯”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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