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廊州刺史
“怎么样?演够了么?”
见秋实松了绑被夏影搀扶出长乐殿,我接过春好浸了药汁的锦帕按在额头的伤口上,好整以暇的望着还在一旁表演扼腕不已的高洋。
听了这话,高洋立刻收起一脸假惺惺的惋惜玩味道:“你就这么轻易放过那丫头?”
我捂着伤口斜了他一眼:“不然怎么样?好歹我与她主仆一场,难道真的杀了她?”
似乎这个理由有些牵强,我想了想又道:“男女之情本就无分对错,若不是被我撞破,偏要搬到台面上来,也不至于走到如今这步田地。”
说到这里我鼻子竟然微微发酸,想到秋实陪伴我十载,我却待她不比冬沁、夏影、春好亲近。如今冬沁横死,秋实也被我狠心驱逐,长乐宫再不复昔日的热闹。思前想后总是我对她们不住。
高洋不语,只低头用手指一格一格扯开玉面折扇又一格一格收回去,脸上始终挂着变幻莫测的微笑。
半晌,他抬起头:“阿婉,你若对谁都处处忍让,早晚有一天你会为今日的善良付出代价。”
说罢,还未等我回过味来,高洋已经换上了往日那副玩世不恭的形容:“阿婉,你饿不饿?反正我是饿了。这么着急忙慌的来寻你,早膳都还没用。”
“……”
我见高洋一阵狼吞虎咽似乎吃的很香,不由得也勾起了食欲,经过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折腾我也确实筋疲力尽,伸手执起银筷也捡了些花样好看的摆盘略尝了几口。
一顿饭吃得很是尽兴,高洋心满意足的靠在凭几上打着饱嗝。
我白了他一眼:“高洋,这饭也吃过了,你也该回了。免得被换岗的禁军瞧见了将你告到陛下面前。”
“此话有理,还是阿婉想的周到。”高洋一下子从凭几上坐直身子。
“外面实在太危险了,那本殿下只能乖乖呆在长乐殿等陛下一纸诏书放你我出去了。”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还算顺遂,每日里烹茶下棋吃点心,要是没有高洋这厮日日在耳边聒噪,估计日子会更加顺遂百倍。
那日,秋实被搀扶回房中处理伤口再未曾出过房门。当夜,夏影怕她饿着,便送了些热饭热菜进去,推门一看,秋实早已不知所踪。
我懒懒的靠在廊檐下的软榻上,手里捧着热茶听着高洋在一旁絮絮叨叨。
“你说秋实这丫头当真是狠心,竟然不辞而别。亏得你还心软饶她性命。依着我的脾气,定不能轻饶了她。”
又道:“哎?阿婉你知道吗?听说今日前朝热闹的紧,陛下正设宴为那曹国相家的小公子饯行呢。听说是封了个什么少将军的职,啧啧,真不知曹炳国那老家伙是该笑呢还是该哭。”
“你说,这萧襄身为一品军侯都未好好设宴饯行便连夜赶赴边疆,一个国相家名不见经传的小毛孩竟受陛下这等礼遇,当真是世风日下呀世风日下……”说完扼腕不已。
我近日不知怎的总是精神不济,听着高洋的碎碎念竟无端生出几分睡意。懒洋洋挪了下身子才接话道:“萧襄接了密函自然一刻不敢耽误,哪里还有功夫摆什么饯行宴。”
我昏昏欲睡的抱着热茶又喝了一口道:“至于秋实那丫头,她跟随我多年,自是知道我的脾气,我说不想见她便是真的再不想见她,何必再假惺惺依依惜别一番。”
胃里突然一阵翻滚的难受,我皱了皱眉头:“高洋,我有些不舒服,想回房休息,就不陪你了。”说着就将手递给春好叫她扶我起身。
可还未站直身子,一阵昏厥袭来,我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在地。高洋一个箭步上前将我抱进怀里,俊眉蹙起厉声向春好道:“快,快去找太医。”
“可是门外……”春好也焦急万分。
“这可是长公主殿下,本殿下看谁敢阻拦。若是出了意外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说完又低下头神色焦急的望着我道:“阿婉,你再撑一撑。我已派人去寻太医,你再撑一撑,我这就送你回寝宫休息。”
我吃力的点点头,将脑袋靠进高洋的怀里,脑中一片空白。
——————————我是分割线——————————-
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华灯初上,殿内烛火明亮,晃的我视物不清。只隐约听到有人谈话。
“长公主殿下已无大碍,只是不知自己身怀有孕,未曾精心保养而动了胎气。待微臣开几副安胎良药再辅以药膳滋补便无大碍了。”
是太医院的薛博通。可他说的话我却有些听不懂,什么安胎药什么胎气,难道……我将手抚上自己的小腹,这里已经有一个新的生命了么?
接着是母后的声音:“那就有劳薛太医了,哀家就将公主与腹中孩子一并托付给太医了。”
“请太后娘娘放心,臣定不负所托。”
“夏影,随薛太医走一趟。”母后道。
“那微臣这就去为殿下煎药。”
一层层幔帐被收起,母后自幔帐后进来,我缓缓坐起身:“母亲。”
母后快走两步近前来扶住我道:“快躺下,薛太医来过说你底子弱,需静养几日。”
我拉下母后的手:“母亲,哪里就这么娇气,我若骄纵,腹中的孩子也该骄纵,如此一来怀胎十月必定辛苦,咱们平常心就好。”
“婉儿都听到了。”母后摸着我的脸。
“哀家这就去找皇帝,让他将萧襄召回,你如今身子不便,做丈夫的不在身边怎么行?”
“母亲不必忙了,哥哥决定的事何时改变过?当日我那般求他,还不是被禁足在此。”我拉住母后的衣袖摇头道。
“婉儿说得没错,朕断不会改变主意。”
龙纹云靴晃过,我抬起头,眯着眼睛打量着头顶投下的阴影,可逆着烛火视物不清。
“陛下来了。”我还是道。
一声叹息,我身旁的床褥塌陷一块。
“还是不肯原谅哥哥。”这是肯定句。
我不说话,楞楞地望着床帐顶。
母后起身,将身边的位置一并让给萧柯:“何苦来的,好好的兄妹俩非要弄得跟仇人似的。你们父皇走后哀家本是不愿再理事的,如今可好,儿女总是不省心。”
萧柯起身,轻按着母后的肩头让她坐回到刚才的位置,才陪笑道:“母亲哪里的话,做儿女的再不济也不敢劳动母亲,母亲若非要责怪,那自然是儿子的不对,儿臣在这给您赔不是。”
我望着床帐嘴角微微冷笑。
母后自然不是好打发的:“哀家虽久不理事,也知这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昌平向驸马求情驳了你的面子是昌平的不是,皇帝惩罚,哀家不会多嘴。”
“昌平。”萧柯嘴角牵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母后抬手制止:“不关阿婉的事,此事哀家早有耳闻,只是今日赶上哀家便要说上一说。”
“母亲有什么想说的,改日儿臣亲自到长信宫听您训诫。”萧柯向母后微微行礼。
“哀家知道你大了,不再服哀家管教。哀家虽在宫中养病闭门不出,可眼没瞎耳没聋,近日屡屡有翰林学士弹劾皇后有牝鸡司晨之嫌,你可知?”
我坐起身,出神的瞧着母后,仿佛那个父皇在世时气度雍容的女主人又回来了。
“牝鸡司晨,惟家之索。你又可知?”
“母亲,您年纪大了,身子不济,切不可轻信谣言被小人蒙蔽。”萧柯依旧言笑晏晏的打着太极。
“曹家的手是伸得有些长,可皇后还算本分,朕也遂了昌平的愿将曹家的小公子送去了西北驻军,也算小惩大戒。此事,就作罢不提了。”
“你……”母后猛然起身,气得捂住胸口。
“平日里再怎样哀家也是不管的,可如今皇帝难道也鬼迷了心窍?内臣弹劾,牝鸡司晨四个字可不是随便说的,皇后到底灌了你多少迷魂汤,让你这般罔顾朝政?”
“母亲,您消消气。”我见状赶忙起身扶住,可躺了太久才一下床脚步不稳。
“姑姑。”我唤了一声。
姿晴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搀住我,我站稳身子,将母后扶坐在床榻边。
“母亲,朕这就遣人去请太医。”萧柯显然没想到母后会情绪这般激动,竟一时也慌了神。
“不必。”
母后推开我扶住她的手,却向姿晴道:“哀家身子不济,你替哀家往公主这多走动。如今婉儿也是有身子的人,哀家终是不放心。”
姿晴点头。
母后接着道:“皇帝,哀家知道劝你不住。只一句话,你务必谨记,万不可将祖辈的基业毁于一旦,不然百年之后,哀家如何去见先皇?”
“母亲放心,朕有分寸。”
“那就好。”
又道:“姿晴,咱们回罢。”
“母亲,婉儿送您。”
“不必,夜里凉,你早些休息。”
说罢,母后抬起手还是抚摸了我的脸。然后抽手,渐渐消失在长乐宫的夜色中。
我收回望着母后离去方向的视线:“哥哥,如今众叛亲离的滋味可还好受?”
“果然是你。”萧柯眯起眼睛望着我。
“不是我。”我摇摇头,“如今我被禁足,怎么可能散布什么牝鸡司晨的谣言?”
“哦?那就是北齐那个废物皇子。他一向分外看重你。”
我亦摇摇头:“不可能是他,他势单力薄,在宫中本就无依无靠,而且,他偷偷遛进宫探望我,一直住在偏殿,哪里会有闲暇散布谣言。”
“那倒未必,”萧柯笑了笑,“在朕看来,那小子精的很。”
“哥哥,你何时变得这般多疑多思。旁的人也就罢了,母亲岂会害你。”提到母后,我的情绪有些激动。
“况且,母亲的为人你是知道的,她断不会听信谣言,除非确有此事。哥哥……”
“婉儿。”萧柯突然抬眼望我,眼神里有了往日的温柔,他慢慢靠近我,顺手帮我理了理头发。
“你现在身怀有孕,禁足之令就免了罢。”
“哥哥,你何必顾左右而言他。”
“要朕替你写封手书着人告知萧将军吗?”
我叹了口气,看来哥哥铁定了心不去理会牝鸡司晨的谏言。
“不必,他现在边疆,臣妹不想夫君因为我的事情分心劳神。此事皆不必提了。”
我伸手,握了握萧柯帮我理顺头发的那只手臂:“哥哥,政务繁忙,请先回罢。”
说完我松了手,心里面因着萧襄的事,我们心中终是有了心结。
萧柯什么也没说,见我转身走进一层层幔帐里,也只是默默站在原地。
良久,我听到了长乐殿殿门开启的声音。好像是夏影进来撞上萧柯,道了声万福。萧柯什么也没说,接着传来殿门关闭的声响。
“殿下。”夏影进来带了一室的药气。
我胃里一阵翻滚,还是皱了皱眉生生忍下。
“何事?”我道。
“奴婢奉太后娘娘之命去取了药来,殿下快些服药罢。”
“放着罢,我不想喝。”提了寝衣垂下的裙角,回身坐在窗边的贵妃榻上。
夏影自锦盒中取出熬好的汤药,放在我身旁的矮几上,探身帮我管严了窗户。
“殿下,夜里凉,别受了风寒,如今您已不是孑然一身,总也得为腹中的孩子考虑。”
“夏影,我心烦的很。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不可预料的事情也太多,我竟不知这孩子来的是幸还是不幸。”
“呸呸呸!殿下说什么呢!您想啊,您一有了身孕陛下便来看您,也解了您的禁足令,听说太后娘娘还要帮您劝劝陛下招驸马爷回来呢。您呀,就安心养胎,千万不要胡思乱想。”
夏影不由分说将药碗塞进我的手里。
“殿下,快趁热喝,薛太医反复叮嘱奴婢不可放凉了失了药性。”
我笑了笑,接过药碗。药汁一触近鼻侧我便浑身一个激灵,恶心的感觉又来了。
“怎么了,殿下?”
“无事。”我一仰头,药汁尽数流进喉咙。
——————————我是分割线————————————
清晨,我走在未央宫前殿的回廊里,夏影在身侧小心翼翼的扶着。
已是春末转夏的时节,空气里却弥漫着薄薄的雾气。
今日一早就听人来报,说前方探子带来萧襄的消息。我急急起身,简单打理一番便要赶在萧柯上朝前将他拦下。
春好一边为我打理一边埋怨来报的小宫人不知轻重,扰了我的清梦。我笑着制止且差人打赏了那小宫人,见小宫人喜滋滋叩头谢了恩,才讨好的向春好道是我的吩咐。
自我有孕,便十分热爱撒娇。连母后都说要当娘的人反而越发像个孩子。
春好唠唠叨叨一通打理,又吩咐夏影要好生照看我这才得以出门。
“殿下,您在想什么?”夏影在我身侧小心翼翼的问。
我如大梦初醒,回过神才发现这条回廊已经不知走了多久。
就在方才,我成功的在萧柯上朝前将他堵在未央宫内室之中。他正在梳洗穿衣,身畔的宫女正拿了冠冕为他配戴,额前的珠帘一晃一晃,晃得我心神不宁。
终于,他自案上的书页中抽出一封手书递到我手里。
“昨夜北凉夜袭了我军在边境驻扎的营地,朕就知道,北凉狼子野心,不除不快。他们终于还是按捺不住了。”
“他,可好?”我望着手中的书信。
“北凉夜袭营地时他在廊州城的大营里。”
我松了口气。
萧柯走近我犹豫的将手掌按在我的肩头,慢慢用了力气。
“这是随邸报一起送来的,你拿回去看看罢。”说完,在我肩头轻拍两下,大步出了殿门。一干宫女太监急急跟上,与我擦肩而过。只有我还站在原地轻轻抚摸着信封上刚劲有力的四个大字——昌平亲启。
“没什么,本宫有些累了,咱们回罢。”
我紧紧握着手中萧襄写给我的书信始终没有打开,我怕一打开便带着沙场刀光剑影的气息,让我久久不能安心。可我们两个人总得有一个是安心的罢,所以我决计不会告诉他我已有身孕的事实,免得他分心挂念。
“长公主殿下金安。”
我头也不抬的往前走只是稍稍点头示意就要继续陷入沉思。
那个声音似乎顿住了脚步。
“臣廊州刺史宁子崇拜见昌平公主。”
“廊州刺史?”我缓缓转过身,一脸疑惑。
“寻本宫所谓何事?”廊州刺史不应该在廊州吗?等等,廊州!
我疾步上前:“大人,你说你是谁?”
“臣廊州刺史……”
“廊州刺史!”我一把扯住他的衣袖。
“可是你将驸马都尉的消息带回长安?他,如今可好?”
廊州刺史没有答话,望着被我扯住的衣袖微微一愣。
见他一愣我也觉得不妥,讪讪的松开手。
“正是微臣送回的消息。敢问公主可是收到驸马都尉托微臣带回的书信了?”
“收到了,多谢大人关怀。”我又握了握手中的信。
“公主客气,”他向我微一施礼,“微臣奉命回京述职,萧将军为国为民征战边境,微臣尽些绵薄之力是应该的。”
他若有似无的扫了一眼我的小腹旋即低头道:“公主可要保重凤体,方才不辜负了将军对您的日夜牵挂。”
“大人说的是。”我略一欠身。
“那微臣就先告退了。”他向我行了一礼。
我点点头,正要回身,不料他又唤一声:“公主。”
“大人还有何事?”我微一挑眉。
“那日公主在宣室殿内不卑不亢极力维护驸马都尉的胆识和深情令微臣十分佩服。且微臣早就耳闻公主天人之姿,今日有幸见到公主,果然名不虚传。”
“那日在宣室殿内的人是你?”
“正是微臣。”
我忽然笑道:“大人也是好胆识,陛下震怒,所有人都俯首帖耳恨不得以面抵地,偏是你跪的笔直望着我,当时本宫还好奇来的,是谁有这样大的胆子。”
他脸色竟然微微有些发红,我这才正眼去瞧这位廊州刺史。这一细瞧之下才发现这位大人秀气的很,浑身一股子书卷气,眸子纤尘不染却又带着三分傲气。跟廊州城那个弥漫着战火硝烟的城池似乎格格不入,我突然想起去年春天我与萧襄就是在他的宅子里宴请北凉的辅国将军沮渠男成。
“原来是你。”我笑道。
“公主记起了。”他微笑着向我拱手。
“那次臣有些琐事出廊州城,正巧与公主错过,未能一睹公主姿容,今日在这儿遇见,看来微臣运气不错。”他笑起来像个孩子。
“大人可否再告知本宫名讳?方才有些走神了。”
廊州刺史抱手向我深深一揖:“微臣宁子崇。”
https://www.bqvvxg.cc/wenzhang/51/51959/3064763.html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www.bqvvxg.cc。文学馆手机版阅读网址:m.bqvvx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