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伤别离
“嗯？”
伏师阳盘坐在悬崖边上，四周白雾缭绕，云蒸霞蔚。天穹苍蓝如镜，明亮如洗，不时可以看到真龙鲲鹏等神兽或驾祥云，或御罡风，极速而去。
天上有大雪飘落。
洁白的雪花大如鹅毛，覆盖方圆千里。路过的神兽们见状，仿佛受到刺激一般，鸣吟吼啸，神力汹涌，争先恐后的释放自身气势。
“都闭嘴！”
伏师阳低喝一声，声音隆隆，传遍九天十地。霎时间，八方俱寂，所有神兽都朝他瞪了过来。
“那是……伏师阳！”
“什么？！”
“是那个……杀神？！”
“……”
“快跑啊……再晚点就没命了！”
不知是哪一头先惊叫一声，夹着尾巴一溜烟逃了。剩下的也不差，天赋神通施展出来，直接轰破空间远遁。那般速度，就是闪电兔见了也得汗颜。
伏师阳没理会它们，伸出手接了一片雪花在掌中。洁白的雪花片刻间融化，然后复化成一朵蓝紫色的六瓣奇花。伏师阳轻吹一口气，花朵凋谢，随风而逝。
“你是谁？”
“千狐听雪。”
冷淡的声音自背后传来，伏师阳回过头，看到了那个女子。
雪白的纱衣将她的玲珑身躯紧密的包裹着。乳白色的长发分为两股，在腰际各斜向左右，发端向上微卷。尖尖的瓜子脸上，樱唇小巧，琼鼻白嫩，一双丹凤眼细细的眯着，却透出冷冽的眸光，有种特别的韵味。
“真漂亮。”
伏师阳保持着盘坐的姿势，将身子转向千狐听雪。他从头到脚将人家打量了一遍，发出了由衷的赞叹。
“不愧是天之宠儿，无论本体还是人形，都美绝世间。”
“赞美之类的话就不用多说了，我是来向你告别的。”
千狐听雪所站的位置离伏师阳有六尺，说完这句话，她又往后退了一尺。
“……”
“你的声音也很动听。”
“……多谢赞美。”
又退了一尺。
“……”
再退一尺。
“……”
“真是无情啊。”
伏师阳幽然长叹，然后他并掌为刀，在身前的虚空轻轻划过。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九道断弦之音接连响起，红色的光芒连闪九下，退回了千狐听雪的体内。
“我的性格你应该很清楚，少拿这套来敷衍！”
伏师阳冷哼一声，眼神凌厉的吓人，千狐听雪被其眸光所慑，忍不住后退了半步。
然后她沉默的低下了头。
“不用顾虑我，你想走便走，没人拦你！”
伏师阳闭上眼睛，再不看她一眼。
千狐听雪闻言，全身一震。她张了张口，数度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裂开虚空，默然离去。
“嘁！”
伏师阳暗自咋舌，只觉一团阴郁之气缠在腹中，怎么都平复不了。无奈之下，他唯有将其逼出了体外。
“受到这点程度的刺激就道心不稳，看来我的修为还差的远啊！”
话音还在天地间飘荡，伏师阳却已不知所踪。
天风自远处急推而过，突然间轰隆一声巨响，伏师阳之前所盘坐的万丈山峰，瞬间，灰飞烟灭。
——
不想再忍受了。
不想再体会那种痛苦了。
就这样，永堕于黑暗，永远的沉眠下去。
——
记得伪物，也就是现在的胡清雪曾经说过——
你在嫉妒。
同样记得自己这个所谓的真货，在那之后既没否认，也没肯定，只是以一句‘随你怎么说’蒙混了过去。
那事实如何呢？
当然是——肯定了。
俗话说日久生情。她与伏师阳相处了百年，中间几乎没有分开过。而且那个家伙好像有奇怪的癖好，整天都抱着化为本体的九尾狐，在其身上摸来摸去，不时还亲几下。起初，她对于这些非常抵触，不过因为身体是由伪物所主导，她无法反抗。可后来随着对他的了解日渐深入，她也在不知不觉间习惯了那种关系。慢慢的，灭族惨祸给她留下的那些悲痛，愧疚等情绪，就在那个人的温柔中，无声无息的淡化了。
伏师阳，果然是个可怕的人类。
没有一句安慰或者劝解的话语，也没有同情或怜悯那种感情。他只是通过和千狐听雪构建新的关系，来抹去过去的伤疤，就让她重新焕发了生机。
忘不了过去，沉迷于过去，不是因为过去很重要，而是在现在以及将来，没有让人能够忘记过去，没有让人能够挣脱过去的——替代品。
当然，过去的一切故事，我们不能遗忘，过去的一切恩怨，我们仍得背负。但大江东去，逝者如斯，永远沉迷于过去，便会阻挡希望的前路。
可若一旦找到了替代品，那么过去的所有喜怒哀乐，爱恨情仇，都只需交给时间就好了。
幸运的是，她找到了替代品，所以，过往的一切因果，都让它随风而逝吧！
——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
某一天，千狐听雪忽然这么想到：为什么不是我呢？为什么被他爱抚的不是我呢？为什么我非得在这绝望的地狱里永远孤单下去不可？为什么那个伪物可以直接得到他的宠爱，而我这个真货却只能干看着，什么都感觉不到？
她在一瞬间忘记了，那个伪物就是她自己分离出来的，那就是她自己。
嫉妒，果然可怕！
不过待冷静下来后，她又陷入了无底的深渊。
想起来了，千狐听雪突然想起来了，人皇并没有告诉伏师阳关于她的故事，他和那个人的故事被隐藏在了九尾狐族的灭族大祸之下，世间知道的人很少。而且人皇也曾说过会保守秘密，不会对伏师阳提及那些。也就是说，伏师阳并不知道她的过去！
如果将来他知道后，知道她是一个既蠢又傻，且还是个被别的男人抛弃了的废物后，再一次抛弃她怎么办？
会坏的，她一定会坏掉的。
她会从灵魂到肉体，里里外外，全部崩溃。
必须得阻止，必须得阻止这样的事，必须得离开他。
哪怕自己会因此孤独而死，思念而死，整天魂不守舍，被玄劫轰成劫灰，也必须离开他！
不想被抛弃，不想再遭受被所爱之人抛弃的痛苦。
唯有离去，唯有逃避。
所以，她出来了，却把伪物扔进了地狱。
无论从哪种层面上来说，她的使命都完成了。可是已经迟了，伪物已经成长到了能够与本尊分庭抗礼的地步，两者间谁也奈何不了谁。千狐听雪只能封印她却无法让她消失。另外也正是由于伪物的存在，她和伏师阳之间才会生出亲密的关系，所以一定要说一声谢谢。
然后，第一次见到了他。
“就是这个人……”
千狐听雪痴痴的看着他，但脸上却必须装出冷漠的表情，这让她心都快碎了。
“虽然不能结千千心结，但若是九曲连环的话……可以的吧，姐妹们？”
可惜，那个人却不允许。
那凌厉的眼神，将她的心，撕的千疮百孔。
千狐听雪低下头，强忍着不让泪水夺眶而出。她想说声谢谢，但极度的悲痛却让她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终，只有离去。
然后在死寂的虚空隧道中，凄惨的悲鸣，久久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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