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夜半探君
也不知自己竟是昏睡了多久,再次醒来之际,我只觉得头痛欲裂,浑身酸软无力,周身的气血精力都似被抽空了般。我缓缓的睁开了尚带倦意的双眼,竟发现自己现下竟是躺在一处靠窗的通炕上。
我转过脸去,望向窗外,只见得此时寒星未退,冷月高悬。想必此时已是夜深,宫中规定戌正时刻,西一长街打更的梆子声一响,宫门下钥,宫人便不准随处走动,才使得眼下如此冷清。
我费力的支起身子,倚着墙抱膝而坐,满腹惆怅的望向天边那轮皓月,不禁潸然泪下,心中尽是那时而如月般清冷,时而灿若春阳的少年。已是半把月未见,我竟是想载湉想得紧。我不禁在心中自嘲:载湉呵,为什么自爱上你后,我的心竟是如此不平静了?我父亲去得早,生活的磨练使得我这个没心没肺的女汉子最厌哭泣,可现在竟也因你多愁善感起来,时不时的以泪洗面。难不成你真是我命中的劫数,你就这样轻易的左右着我的情绪,爱上你起,我就知道我已是一败涂地……罢了,满腹相思只得化为一声嗟叹:此时相望不相闻,愿逐月华流照君......
沉思许久,只听的肚子咕咕作响,我这才想起昨日酉时我听闻载湉抱恙就急匆匆的跑出了养心殿,连晚膳也未曾吃,又折腾了那么久,现下竟饿得难忍。
我颤颤巍巍地下了通炕,无意一瞥,却瞥见炕梢此时正放着一套整洁的粉霞流彩绣梅宫装,低头一看,地上竟也是安放着一双同色花底盆鞋。我不禁脑海中回想起模糊中听到的只言片语,心下狐疑:莫不是那个在雨中抱起我的男子留下的?
我仔细回忆着那个男子的模样,但却是无果,反倒是让脑袋越发的生疼。罢了,日后如若有缘,与那男子相遇再好生谢过他罢。瞧着四下无人,我也少了那些拘谨,换上了那套宫装后,随手为自己绾了一个垂鬟分肖髻,如此素雅清爽,也是不失大方静美的。
快速的拾掇了自己一番,我走出了这间屋子。眼下只见得是长长的穿堂,约是每十步许便是一扇黄梨花木龙纹槛窗,两边墙上施以紫檀木雕花壁灯,柔柔的明黄色灯光将这周围都镀上了一层温暖,越加显得此处古朴素雅。见此,我的思绪飘飞,心中想起了现代时自己卧室床前的那盏小灯,也是在如眼下般,曾在无数个寒夜,温暖我的心。
不知不觉,我已是来到了穿堂的尽头,那里是一扇紧闭的门。门外正有两个小太监晃晃悠悠的站守于两侧,此时都是双眼紧闭,竟站着睡去了。
我望了望那房门紧闭的屋子,只见里头此时还是灯火通明,心里正思忖着这里究竟是何人居住时,只见得随着我的脚步靠近,那两名太监旋即睁大了双眼,在看清来人后,他们竟同时向我打了个千儿,齐声说道:“奴才见过玉澜姑姑。”
我不由得吃惊道:“本姑姑与你们二人素未谋面,你们怎的认识我?”
只见左边的那个小太监向前迈出一步回话道:“回姑姑,是澍贝勒交代奴才们的,澍贝勒爷听闻万岁爷龙体抱恙便进宫探视,不料得天降大雨,只得抄小路,不成想在回廊上碰见姑姑您昏睡在地上。澍贝勒爷进宫陪万岁爷对弈时,与您打过几个照面,又听过万岁爷说起过您几番,自是认得您的。您刚被澍贝勒抱过来的时候,身子弱得很,我们只得送您去继德堂歇息。”
我心中倒是对这个澍贝勒有少许印象,这澍贝勒原是康熙帝第一子爱新觉罗·胤禔的五世孙奕瞻之子,原名载楫,光绪四年被过继给道光帝第九子孚郡王爱新觉罗·奕譓为嗣,改名载澍。听闻载湉从前提起过他,这澍贝勒倒是诸多龙子龙孙中为数极少的忠勇人物,八岁便被封授多罗贝勒,十四岁便入冯子材麾下亲往中法战场杀敌,曾被同治帝立遗诏为皇太子,后因西太后烧毁遗诏只得作罢。可他还是被西太后与载湉宠信,现下更是被重点栽培,是个皇族中的佼佼者。载澍比载湉长一岁,是载湉的堂兄,两人系一爷之孙,血缘宗亲上讲又在众多堂兄弟中关系最为亲近,脾气秉性上又志趣相投,故二人自幼情好日密,名曰二人情同手足,实是情胜手足。
故而,载澍被许自由出入皇宫,时常进宫与载湉对弈品茗,切磋诗画。我心下对这澍贝勒有些许感激,但更多的是不安与忐忑。先前我破格被载湉封为代诏女官之事已是闹得满城风雨,现下澍贝勒又在众目睽睽之下抱起了我,只怕我已是早成为了这宫中的众矢之的,日后的生活只怕是越发不太平。
我心里一时波澜大起,但却仍维持着表面的平静。无言之际,我只听得左边的那个小太监和声说道:“姑姑现下也醒了,何不亲自谢过澍贝勒?贝勒爷这几日就宿在宫中。"
我听罢蛾眉轻皱,目光望向此时正高悬于夜空的明月,缓缓开口说道:“现下怕已是过了子时吧?再说,此时拜访,于礼制实是不合。话说回来,本姑姑的事,何需你多言?”
那小太监见我薄怒,一时竟是惶恐至极,忙不迭地跪下来,说道:“姑……姑姑息怒,是奴才思虑不周了,请……姑姑责罚!”我抬头仔细打量着这个小太监,只见他不过十一二的年岁,稚气的脸上已是有泪夺目而出,奶声奶气的声音已是微微颤抖。
我见状,不禁心头一软,他还是个孩子啊,和我弟弟年龄相仿,却在这小小年岁入宫,已是万般不易,现下何苦又让他再受委屈?心里想着,我把他扶了起来,帮他轻轻拭去了脸上的泪水,柔声说道:“看你,只是吓你一吓,怎么还哭了?你叫什么名字?”
那小太监见我不再生气,立刻破涕为笑,脸蛋上还挂着残泪,煞是天真可爱,脆声答道:“回姑姑的话,我本姓沈,叫大宝。九岁那年,爹娘害天花去了,家里只留下了我和我弟弟,我和弟弟暂住在舅舅家,日子太紧。舅娘嫌我们兄弟俩是累赘,白吃饭,就给我们俩卖进宫卖了二十两银子。现在只剩我和弟弟两人在这宫里相依为命,他们都叫我小喜子,这是我弟弟沈二宝,他们都叫他小顺子。二宝,快见过姑姑!"
只见另一个小太监连忙跪了下来,奶声奶气的怯生生说道:“小顺子见过姑姑。”
我见他们二人甚是乖巧可爱,不由得打心眼里喜欢,我连忙扶起了小顺子,低下头对二人说:“你们二人记住,日后若无人,私下里叫我澜姐姐就行了,我就叫你们大宝二宝好吗?”两个孩子听罢后二人相视一笑,齐声回答:“好啊,澜姐姐。”
我看这二人的可爱模样,不禁展颜一笑,伸手宠溺的轻轻掐了下他们的脸蛋,接着温声说道:“你们二人谨记,在这宫中一定要学会知而不言,明哲保身,有些话断断不可说,一旦说出,说不定会祸从口出,惹来杀身之祸。今日你们二人也就是遇上了我,换作他人,你们断不会落得好下场,今日之言,你们可是记下了?”
听罢我的话,那两个小太监认真地点了点头,说道:“回澜姐姐,我们记下了,谢澜姐姐教诲!"
我望着二人轻柔一笑,接着温声问道:“这里是何处?里面又是宿着谁?”二人听罢,竟是十分吃惊的说道:"怎么?澜姐姐竟不知?这是毓庆宫啊,这里面宿着的自然是万岁爷啊!”
我听罢,心下大震,忙开口问向他们:“现下万岁爷如何了?”小喜子瞧我急得紧,忙回话:“昨儿个午时皇上便晕在了回宫的路上,一直高烧不退,现下也没个起色。”
我心中一痛,呼吸一时有些紊乱,忙接着问道:“可曾请太医过来了吗?”小喜子见我如此,忙劝慰道:“澜姐姐莫急,午时老佛爷遣了太医院的何太医来过,何太医瞧过后,说皇上是急火攻心,加之近日情志抑郁,劳累过度,气机阻滞,难免肝气郁结而致气滞血瘀,皇上近日饮食甚少,故体力不支。诸多诱因,使皇上晕厥不振。药也开了,只是……”
我心里一急,不免愠怒,竟脱口而出:“只是什么?别吞吞吐吐的!快些说就是!”
小喜子见我又恼了,眼圈又红了起来。小顺子见状,忙说道:“澜姐姐莫怪哥哥!只是皇上现下正昏睡着,牙关紧闭,任凭我们这些下人想尽辙也喝不下药,戌时刘总管又请了太医来,可太医却说皇上喝不下药,他们也是束手无策。眼下,我们只得干着急。”
我听后,顿觉眼前一黑,呼吸一窒,一股急火涌上头脑,只得稳了稳身形,苦苦思忖了片刻,半晌低声开口说道:“你们二人现下将药热上一热端上来,我自有办法。”
少顷,小喜子将还冒着热气的汤药端了上来,我望着二人,蓦然开口说道:“大宝二宝,你们二人暂且先不必守在这儿,去外边看好,莫要放人进来。今日我夜探皇上之事,切记莫要张扬出去,否则休怪我不顾我们姐弟情分!”两人望向我,恭敬地齐声说道:“澜姐姐放心,弟弟定当全力以赴,守口如瓶。"
我心下安慰,朝他们点了点头,直至见二人出去了,四下无人,这才端着药推开门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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