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重归忘川
“不知阁下是九方的哪位神君？”
踩着朵云霞，看着脚下重山穿云破雾，我突然想起来既然要到人家家里吃白食，怎么也要打听打听他在家里的身份地位如何，免得到时候闹笑话。
当然拥有这般充沛灵秀的仙气，其品阶自是不低，如今我也算是个落伍的，倒还真是猜不出是哪位后起之秀，所以这样询问也纯属好奇而已。
“在下容席，不才正是九方刚刚上任的国师。”
他说得倒是轻巧得很，就仿佛在对隔壁的邻居闲聊自家的母鸡今天又下了几个蛋一般闲适，偏偏在忘川的这些年，我什么都没长进，这颗胆子倒是日渐精巧，被他这样突如其来的一句，震得我都不知道如何驾云躲过这劈面而来的云峰，身子一歪险些闪了自个儿的老腰！
他堪堪扶住我，将我拉到他的祥云上，再不着痕迹地收回手，闲闲地瞥了我一下，又看向前，
“上神如今身体虚弱，还是心态平和些好！”
我有些无语，害我这般出丑的人是谁？真是个不懂得尊重长辈的后生！
我心里认定他该是我被打入忘川后来出来的后起之秀，虽然佩服他的道法，但心里还是觉得这性子可不该随着法术一般增长。
不过这倒是其次，刚才他说自己是九方的国师，国师这职位在九方可不是好玩儿的，据我所知，九方的国师，在六界之中已经绝迹了超过十几万年了，眼前的这位小伙子，究竟是有什么过人之处，能够胜任这般拉风的职位？
神游间他已经驾云来到九方的地界，带着我畅通无阻地穿过了结界，如入无人之境一般。
九方与外界传闻得有些不大一样，简直就像个世外桃源，既不像天界那样金碧辉煌，到处都是祥云霞光，更不似冥界那般，终日暗无天日。
本以为会是满天飞雪，万里冰封，想不到竟然如置身人间四月一般，湖面虽有冰封，但大多还是碧波荡漾，青山绿水，芳菲不谢，根本就是六界难得的仙境。
迎面飞过来一位白衣白发的老者，踩在碧清的湖面上，衣带生风，徐徐向这边走来，
“这位小姑娘是你带来的客人？”虽然一眼便是这位鹤发童颜的老者岁数在我之上，但是被他这样笑呵呵地唤作小姑娘我还是有那么些不自在。
“是的，帝君陛下！”容席微微点头。
九方的帝君摸了把胡子，有些深思地笑呵呵地看着我，我被他看的纳闷儿，大着胆子问他，“帝君难道不介意珈华在九方仙境打搅么？”我自冥界忘川中而生，早已经不再是那个高贵圣洁的璮玉上神，九方是不亚于天庭的仙府，岂会这般轻易地就接纳我呢？
然而事实便是，我太过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九方帝君呵呵一笑，摆摆手，“不介意不介意，有什么好介意的？”顿了顿他又道，“眼下姑娘这身打扮，倒是比一般小姑娘更个性！”说完冲我竖了个大拇指。
如果可以，我现在脑门上肯定是一大坨冷汗下来，个性？不错，如今的我，倒是算得上个另类，身上深青色的袍子，内里猩红如染，额间一抹暗红的彼岸花印记，昭示着与邪恶为伍，这样的我，非魔非神，之前戏称自己我魔神，倒真是厚脸皮了！
九方的帝君是个好客的主，不管如何，我在九方住下了，日子过得无比的安逸自得，整天要么嗑嗑瓜子，钓钓鱼虾，要么就去逗逗那些小狐狸崽子，有时候容席也会过来与我聊聊天，倒是不是谈论的诗词歌赋或者人生哲学这么有品味的东西，我想，容席大概初衷也是与我谈论这些，不过最后由于我俩的三观严重冲突，他也就索性放弃，每日就必带些桑葚，给我解解馋，我不知道他是如何知道我喜欢吃桑葚的，我喜欢吃桑葚，这是个自我出生，当年还是上神时便有的喜好，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相珩也并不了解我的这个习惯，为什么眼前这个之前素不相识的人，会这么了解呢？
不过正因为如此，我心里更加相信，容席这个人，果然是个当国师的料，真是个有两把铲子的人！
“你听说了么？天界的帝君请了普游上神前来，被国师大人拒之门外了！”
“啊？还有这等事？普游上神可是位了不得的神仙，听闻与天君是至交好友，地位非同一般呐！国师这样做也太不给天界面子了吧？”
我走在一片桑葚树底下，绿荫将我掩住，倒不是我刻意为之，只是那假山后边两个小狐狸的说话声着实大了些，我放下正试图摘桑葚的手，就地坐在桑葚树底下，那边的话语仍未断绝。
“我还听说啊，是为了国师先前带回来的那位姐姐，”那声音压了压，又低低地传来，“听说那位姐姐啊，之前是九重天上的璮玉上神！与天君以及普游上神那都是顶好的朋友，只是后来璮玉上神犯了错，被打入忘川，天上那两位便从此对她不闻不问了。”
“啊？这事我也听我爷爷提起过，说是当年天君还是太子时，璮玉上神没有借到邀请便擅自出现在他的婚礼上，让太子妃失了颜面，太子妃气极，为了平息凤族的怒火，当时的天君让婕姮女神将她打下了忘川。”
我怔了怔，摸了摸嘴角扯起的苦笑，站起身来，虽然身为当事人，但是还是不免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穿过重重山水，我在九方的一处仙山上看见了容席，这里已经远离了九方的结界，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可以找到他，但是确实就找到了。
他负手而立，转过来看着我，语气平淡而自然，仿佛我就该如此，“桑葚吃饱了？”问的极其平淡，弄得我反倒有些不自然。
“额，是啊，”我扯了扯衣角，思量着该如何开口，许是我忸怩的样子被他瞧见，他收回看风景的眼，看向我，我暗忖了忖，还是决定开口，“那个，诚然你好心收留我，我很感谢你，但是我觉得做人要有自知之名，而不该得寸进尺。”
瞅着他不咸不淡的脸色，我有些说不出口了，硬着头皮，头低得不能再低，心里却在暗暗地骂自己，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怎么在一个小辈面前怕成这样？
“天界这次本就是为我而来，你九方与天界素来和睦，实在不该为了我这个外人伤了和气，”顿了顿，我抬起头，又接着说，“况且，之前的有些恩恩怨怨，我也合该了上一了了。”
容席垂下眼帘，捋了捋袖口的褶子，慢慢道，“既然你执意如此，就依你便是，”他抬步绕过我，走了几步又停下来，顿了顿，没有回头，风中回荡着他清润的嗓音，淡淡的，“但是有一点你说错了，九方从不怕麻烦，也从不会自找麻烦！”
说完拈了朵云，停在半空，背对着我。
我愣了一下，稳了稳心神，不想去思考他这句话的意思，驾云赶上他，却刻意避开与他并肩的机会，来来回回又穿过几个山头，其实我现在也是不愿见到上边的那些人的，相信他们也是很不愿见到我的，可是总有一句话，叫做冤家路窄。
就在我们快要赶回九方地界时，天际倏然划过一道云霞，堪堪拦在我们面前，那光束化作一个人，着一身蓝衣，清俊秀拔，只是眉宇略显沧桑，如果不是他复杂之极的眼神诉说着与我颇有渊源，我想我可能都不认得他便是我万年不见得友人。
“璮玉？真的是你！”普游像是有些不相信，上下打量着我，“你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淡淡看了他一眼，心想我变成这样，自己都没有接受不了，怎的你一个不相干的人就像是一幅死了爹娘的模样？但还是淡淡答他，“上神怕是认错人了，我不是什么璮玉，我是从魔渊里出来的，魔神珈华。”
他浑身颤了一下，眼里有痛楚溢出，我却觉得莫名烦躁，撇开脸不去看他，“若是上神无事，便不再打扰了，告辞！”
说完打算绕道离开，不想却被他抓住手，力道大得我皱眉，“璮玉，你跟我回去，相珩他很想念你，我也很想念你，现在你回来了，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们都可以既往不咎。”
我仿佛听到了个天大的笑话，既往不咎？去他娘的既往不咎！我要他既往不咎，他真当自己是棵白菜了？用法术狠狠震开他的桎梏，不去理会他惊痛的表情，赶上等在前面漠然看着这边的容席，扯了扯他的袖子，低低道，“我们走吧！”
容席嗯了一声，看也不看后边就驾云离开了，身后普游没有再追过来，只是冲这边喊了些什么，我听不仔细，想来是被身边的容席用法力化去，我没有在意。
又在九方小住了一段时日，但我前思后想，还是决定请辞，各自留点余地，也许日后真的等到我山穷水尽的时候，再来找他们帮衬也不迟。
我将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九方的帝君，他只是摸着胡子沉吟了片刻，又略带深意的瞥了我几眼，摇摇头“这个啊，珈华，你还是去问问容席，毕竟是他带你过来的，我做不得主。”
我泄了口气，心想我就是怕不好与他说才跟您老说的呀，真是！
我又回到了忘川，再次来到这里，竟有些重回故地的感觉，毕竟在这里也生活了上万年，相比较天界带给我的那些记忆，这里实在好了太多，那日泽零所化的男子的身份，我也暗暗地打听清楚了，听说是后世出现的一位凤君，应该，便是如今天后的嫡亲弟弟，凤族的嫡系太子，炽泽。
当今天后之所以可以稳坐六界主母的位置，很大一部分也是因为这个炽泽太子的功劳，听说是个了不得的人物，当然我对于此并不感兴趣。泽零化作他的模样，无非是想在事情得手后来个一箭双雕，让如今如胶似漆的帝后心生嫌隙，可惜她的计划终归还是落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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