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全球变暖，总觉得今年冬天没有以前冷。过年社里放了十天假，这十天里面我起码有一半多的时间都在走亲戚、串门子，感觉比上班还累。都说现在年味越来越淡了，过年没什么意思，但我却很喜欢过年的感觉，因为只有过年才能见到那么多平时不怎么见面的亲戚朋友，大家一起吃饭、聊天，这让我感觉很温暖。当然，对于过年最开心的还是小孩子，无论大人觉得多么无聊，小孩总是高兴的，过年对于他们意味着假期、压岁钱和吃不完的零食，还有平时玩不到的烟火，我想起我小的时候也总是这样兴奋的期盼着过年。欲望越少，心就越满，所以小孩子永远比大人过得快乐。
过年的时候见到孙静雅，她说过完年她就要去海南拍婚纱照。我有些意外，这么快就要婚了？她有些懊恼，说她其实也不想这么快，可刘然家着急，年前就去找人算了婚期，就定在今年九月份。我笑她，那么特立独行的一个人居然也为爱妥协了，她笑说她这不叫妥协，叫有效率，反正都是要结婚的，早结晚结都一样，说这话时她眉眼弯弯，满脸都是幸福。
过年最大的意外应该是郑秦，我没想到他会来看我。那是年初二的上午，我还在睡梦中，手机不适宜的响起来，我极不情愿的接了，听筒里传来他的声音：“这么晚了还在睡？”
“啊，没有，已经起来了，有事吗？”听出他的声音，我有些意外。
“为什么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要问我有什么事，没事就不能打给你吗？”
“不是，我口头禅而已，呵呵。”
“你家在哪儿？我在高速路口。”
“你，你来我们这儿了？”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嗯，刚好过来看个朋友，顺便来看看你。”他轻松的说。
我给他说了地址，半个小时后他的车就停到了我家楼下，他到的时候我已经在楼下站了好一会儿了。
“你还挺快。”他从车上下来，笑容舒朗明媚。
“就下个楼，能用多少时间。”说这话时，我有些心虚，心想还好我平日里“训练”有素，不然今天就穿帮了。
“你不是看朋友吗？怎么直接过来了？”
“先看了你，再去看他。”他说着，从后备箱拿出七八个礼盒放到地上：“也不知道你父母喜欢什么，随便买了点。”
“这也太多了吧，你人来了就好，干嘛买这么多东西。”我有些不知所措，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第一次见面，见面礼总是要的。”他狡黠一笑，然后提起地上的礼盒，“带路吧。”
无奈，我只好领着他往家里走，我想帮他提一些，他却坚决不让。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迎面遇上住在隔壁的李阿姨，我心里大叫不好，这个李阿姨是出了名的大嘴巴，传话能力一流，死的都能吹成活的，此时遇到她，算是给自己打了个已经“嫁出去”的好广告。虽然“嫁出去”是好事，但毕竟是假的，今年“嫁出去了”，明年说不定就被“撵回来”。关键点是郑秦就是是李阿姨给我介绍的，天啊，我妈前几天才跟人家说我们没戏，现在却这么堂而皇之的登堂入室了，人家该怎么想啊。
我惊得挪不开步，郑秦见我停下有些奇怪：“怎么不走了？到了吗？”
“犀犀，刚回来吗？”我还没来得及回答他，李阿姨已经走到我们面前。
“恩，是啊，李阿姨好。”我笑得极不自然。
“哟，这是你男朋友吧？来看你妈？小伙子长得真好，呵呵。”她一边说一边一个劲得盯着郑秦上下打量，那架势恨不得把他看穿。
“哦，不是，他……”
“李阿姨，新年好。”我刚要解释，郑秦却抢先一步跟她打招呼，这一刻我真希望他是个哑巴。
“好，好，犀犀呀，这下你妈可该放心了，我就跟你妈说嘛，年轻人现在都喜欢自由恋爱，别老想那些没用的。不错不错，吃喜糖的时候可别忘了阿姨啊，哈哈。”她说完就走了，留下我独自凌乱：她居然不认识郑秦！我心里那个郁闷啊，亏她当时跟我妈说得天花乱坠的，把郑秦捧得那是一个天上有、地上无，到头来居然不认识，难怪会把富二代说成经适男，害我出了个大丑，现在的红娘真是没有太没有“职业道德”了。
“这个阿姨还真热情。”郑秦完全无视我的郁闷，笑得灿烂无比。我顿时更加凌乱，敢情他也不知道李阿姨？虽然很惊讶，但我又不好细问，只好领着他继续往楼上走。
“等等，我好紧张啊，我还是第一次来女孩子家里。”站在我家门口，他突然停下脚步，用一种不确定的眼光看着我。
“你又演，又不是见家长，你紧张什么？我已经跟我妈说了，你是我朋友，顺便过来玩儿一下。”今天这个日子，的确容易让人误会。
“哦，那你爸爸凶不凶？他会不会觉得我别有企图？”他问得很认真。
“我爸爸已经去世了。”我小声的说。
“对不起，我不知道。”他有些尴尬的解释。
“没关系，是我没告诉你。”我冲他笑笑，“进去吧。”
我妈见到郑秦，那不是一般的兴奋，整张脸都快笑烂了。忙不停的给他端茶倒水，削水果，忙完就傻乎乎的站在那里笑，我让她过来坐，她才笑嘻嘻的坐到沙发上，可眼睛一刻也没离开过郑秦。她开始还不好意思说什么，但当郑秦主动和她“套近乎”后，她的话唠本性马上就显现出来，虽然是旁敲侧击，却句句戳中要害，恨不得把郑秦祖宗十八代都查清楚。我有些无语，几次想打断她，都被她挡了回来，无奈，我只好对着郑秦不好意思的笑笑，意思是说我也不知道会是这样。郑秦倒一点不生气，和我妈大有相见恨晚的感觉，也一直滔滔不绝的演讲。
不知不觉已经11点，我好心提醒还在意犹未尽的聊着天的两人，意思是中午，该吃饭了。
“这么快就中午了，那小郑就留下吃饭吧。”我妈笑嘻嘻的说，那架势生怕郑秦不答应。
“妈，你不是说中午要去二舅家吃饭吗？表姐和他男朋友今天回来了。”我连忙提醒她。
“是啊，我知道，小郑和我们一起去就是。”
“啊，他，他还有事，他还要去看他朋友。“听她这么说，我瞬间石化，她这行为活脱脱给我脸上刻了两个字“恨嫁”，却又不好明说，半天才找到句重点搪塞她。
“没关系，我吃过饭再过去好了。”我惊讶的看着郑秦，心想这小子难道聊天聊傻了。
“好，好，好，那我们现在就过去。”我妈再次喜笑颜开。
等到了二舅家，我才真是悔不当初，没想到今天七大姑八大姨全都到齐了，一屋子全是人。看到郑秦进去，更是全都用一种审视的眼光看着他，那眼光直盯得我心里发毛。
“哟，犀犀也带男朋友回来了。”大舅妈先问我妈。
“哈哈，也是才到，籽钰还没回来吗？”我妈忙跟大舅妈打招呼。籽钰是我二舅的女儿，我的表姐，今天就是因为她要带男朋友回家，才搞了这么隆重的聚会。
“快到了，说是路上堵车。”
“哦，小郑，这是大舅妈，那是大舅，还有二舅……”我妈转过头给郑秦一一介绍，然后郑秦特自然的给他们打招呼。
我心里那个郁闷加紧张啊，站也不是，坐也不是，解释也不是，不解释也不是，无可奈何下一张脸憋得通红，像个熟透了的大号番茄。
“咦，表姑害羞了，脸这么红，哈哈。”说话的是我大表哥的儿子多多，一个特爱捉弄人的小魔王。
“是啊，小表姨的脸真的像番茄一样耶。”大表姐的女儿淼淼也来帮腔。
哎，真是熊亲戚加熊孩子，我瞬间觉得整张脸都烧了起来，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郑秦发现我的异样，脸上露出他惯有的那种狡黠的笑。
“小调皮，真是没大没小，还不叫小姨夫。”大表姐笑着“教训”他俩。
“小姨夫好，新年快乐。”两个小屁孩的这声小姨夫叫得我真是想跳楼。
“乖，你们好。”郑秦跟没事儿人似的，冲着他们微笑，然后拿出两个红包递给他们，“新年快乐。”
“哦，万岁，谢谢小姨夫。”两个小屁孩欢天喜地的接了过去，他俩是高兴了，但我一看那红包的厚度就不由得暗暗叫苦，天啦，那少说也有一千吧，这个郑秦，也不跟我商量一下，我们家这样的小孩可是有六、七个，我的年终奖啊，疼死了。
“哇，两千块也，妈妈。”多多到底只是个才六岁多的孩子，一拿到红包就忍不住打开了。
一听说两千，我差点没晕了过去，手心里都起汗了，却还要故作镇定，人皮难披啊，我妈估计也没想到郑秦会这么大手笔，也是瞪大了眼睛看着我。郑秦看我脸色不好看，还很关心的问我怎么了，我嘴上说没事，但心里真恨不得杀了他。看来明年过年我是不能回家了，想我每年的压岁红包一个不过两百，我都觉得压力重大，现在郑秦给我来了个质和量的双重飞跃，我以后该怎么办？
“犀犀，你们也太客气了，怎么给这么多。”大表嫂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我。
“没，没什么，第一次见面嘛，呵呵。”我完全是强颜欢笑，其实我心里真的想说，我们是手抖拿错了红包，能不能换回来？
这时，因为听到多多他们在领压岁钱，其他的几个孩子也聚了过来，郑秦又一一发了红包，我数了下总共有六个人，也就是说我要还郑秦一万两千块，心里默念着这个数字，我感觉整颗心都在滴血。
刚发完红包，籽钰就领着她男朋友进门了。她男朋友叫何远洋，我见过两次，说实话我很不喜欢这个男人，一副“我是精英”的大男子主义嘴脸，每次看到他对籽钰呼呼喝喝的样子，我都想揍他。只是籽钰和二舅妈喜欢他，我也不好说什么。
进门后，籽钰忙给大家介绍何远洋，然后又给何远洋介绍家里的人，面对家人的热情，何远洋仅是点头致意，依然是那副目中无人的死样子。籽钰有些尴尬，忙拿出红包让何远洋给小孩子们发压岁钱，何远洋有些不情愿的接过红包，淡笑着分给孩子们。
“妈妈，这个红包比小姨夫给的小好多。”淼淼的声音虽然很小，但何远洋明显听到了，一下就拉脸来，大表姐连忙捂住淼淼的嘴，特别不好意思的看着籽钰。
发了红包，大家就准备入席吃饭，何远洋自然被请到上席，他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下。席间，大舅要给何远洋倒酒，可他硬是捂着杯子不让倒，那样子还气鼓鼓的，气氛瞬间有些尴尬，二舅妈忙打圆场说他要开车，不能喝酒。大舅有些不高兴，咕哝着说：“吃了饭又不走地方，开什么车。”说完，又给郑秦倒酒，我见大舅有点不高兴，却还是开口说：“他真的要开车。”
“没关系，我晚点走就是，难得大家这么高兴。”郑秦直接端起杯子。
“这就对嘛，过年哪有不喝酒的。”大舅高兴的给他满上。
席间气氛很好，郑秦一直陪着几个舅舅和姨夫喝酒、聊天，看得出来大家都很喜欢他，尤其是我外婆，从我们进门到现在眼睛几乎都没离开过他。
何远洋估计是感觉受了冷遇，一直不太高兴，一言不发的夹菜吃。二舅妈看他脸色不好，连忙打圆场说：“小郑也是在C市上班吗？我们籽钰和远洋也是在那边。”
“哦，是的，不知姐夫从事哪一行？”郑秦会意的问何远洋。
“我做工程造价的。”
“是啊，我们远洋是陵越集团开发部的副主管呢。”二舅妈有些得意。。
一听到陵越集团，我差点打翻了手中的杯子，原来提起关于他的一切，我还是这么不淡定。
“陵越可是国内的地产龙头啊，远洋真是年轻有为。”大姨夫忙说。
“不知道郑先生是做哪一行的？”何远洋看也没看大姨夫一眼，直接问郑秦。
“我是一个医生。”
“医生？哪家医院？”何远洋的眼神明显有些轻蔑。
“一家不知名的小医院罢了，说了您也不知道。”郑秦依然好脾气的笑着说。
“哦，年前我还跟籽钰说要给林犀介绍男朋友，可籽钰说林犀要求高着呢，一定看不上我认识的那些庸俗之辈，想不到这么快就带男朋友回来了，看来缘分也真是奇妙。”何远洋说完，意味深长的笑起来，我看他样子真恨不得拿饮料泼他。
“是啊，我也觉得自己很幸运，竟然遇到林犀这么好的女孩子。”郑秦见我有些生气，忙笑着抓住我的手，给我使眼色。
被他的手这么一握，我的紧张和意外瞬间替代了我的愤怒，脸也有些微微发红。
吃过饭，我们又在二舅家玩了一会儿，就告辞回家了。
由于郑秦喝了酒，车只好让我来开，我坐在驾驶室里，心紧张得跟什么似的，不是没开过车，只是我还是第一次开这么贵的车，深怕把哪儿碰坏了。
我妈不明所以，安慰我：“犀犀，放心开，我们都不怕你怕什么，驾校不能白学了。”
就这样，我以三十马不到的时速在路上慢慢前行，不断有汽车超过我，有些司机超车时还特意摇下车窗来看我。大概大家都很奇怪，到底是谁把一辆这么好的越野车开成这样一个蜗牛的速度。
原本十分钟的路，我足足开了三十分钟才到家。下了车，我忍不住问郑秦：“你还去看你朋友吗？要不我送你去吧？”这么说着，我特别不好意思，就我这技术，估计他是放心不下的吧。
“我休息一下自己去吧。”他果然不放心我。
“那先上楼吧。”我妈依然很热情。
“还是不打扰了，我在车上休息一会儿就过去。”郑秦总算学会了推辞。
“那怎么行，这算什么待客之道，要休息也上去休息。”我妈不由分说，拉着郑秦就上了楼。
刚一进门，我妈就忙着去泡茶。大概是中午被大舅他们灌了太多酒，还没等我妈把茶泡好，郑秦就歪在沙发上睡着了，我只好拿了被子给他盖上。
安顿好郑秦，我忙拉着我妈进了房间，我小声跟她解释我跟郑秦真不是她想的那种关系，谁知她居然说她知道。我大惊失色说：“你知道还这么做？明知道带他去二舅家会被误会。”
“他也没反对啊不是，我就是想试试他，这小子，我一看就知道他对你有意思。”
“妈，可是你这种试探，也太那个了吧。”
“那个什么啊，就你那个接触、接触，要接触到什么时候才成，经过我今天的推波助澜，你俩肯定立马就成。”我妈特有成就感的说着，眼睛里都闪着光。
我知道我一定说服不了她，便不再说话，独自去书房拿了一本书看起来。
郑秦估计是真的醉了，等他睡醒，已经是晚上七点多，天都已经黑透了。
“居然这么晚了，怎么不叫醒我？”他看了看表，有些不好意思。
“你感觉好些没有？”我更加不好意思，毕竟是因为我，他才喝醉的。
“好多了，只是头还有些晕。”
“喝点这个吧，醒酒的。”我把熬好的醒酒汤递给他。
“谢谢。”他接过去，一口气喝完，“没想到还挺好喝的。”
我妈见郑秦醒了，忙张罗着叫我们吃饭。我妈大概把她会做的都搬上了桌子，我们三个人，她却足足做了十个菜，摆了满满一大桌子。
郑秦吃了几口，一个劲儿的夸我妈手艺好，哄得我妈开心得不得了。吃过饭收拾完已经晚上九点多，郑秦起身告辞，我妈却有些不放心：“这么晚了，回C市安全吗？要不明天再走吧，你就睡犀犀房间。”听她这么说，我和郑秦同时睁大了眼睛。
“犀犀跟我睡。”见我们惊讶的看着她，我妈连忙补充道。我是真想拜托她，以后说话千万要一次性说完。
“不麻烦了，阿姨，谢谢你今天的热情款待，我去我朋友哪儿就好。”郑秦笑着跟我妈说。
“这样也好，人家本来就是来看朋友的，都耽搁一天了。”我是真的感觉不好意思，我想我一定打乱了他的计划。
“哦，那好吧，那你以后经常来玩儿。”
“好的，谢谢阿姨，再见。”
我送郑秦下楼，心里多少有些不安，半响才小声的说：“今天真的不好意思，我没想到我妈她会误会，我明明跟她说清楚了的。”
“没关系，今天我很开心。”
“那个钱，等我回C市了还给你，或者你现在给我个账号，我待会就转给你。”见他就要上车，我立马说道。
“什么钱？”他有些狐疑的看着我。
“就是你今天包红包的钱。”虽然肉痛，但总归还是要还给他。
“说什么呢，我自己发的红包，干嘛要你的钱？”
“可是，可是我们又没有什么关系，怎么能平白无故花你那么多钱。”我知道我这么说不合适，却找不到更好的说辞。
果然，听到我这么说，他明显有些楞住，黑色的眼眸里透着一股黯然，但转瞬他又笑着对我说：“不早了，我先走了，你上去吧。”
“可是……”
“再见。”我话还没说完，他已经上了车，然后开着车绝尘而去。我呆呆的站在原地，一直等他的车消失在夜幕里，才慢慢上楼。
假期的最后一天，我和我妈去看了我爸，看着那一堆土，我突然很想我爸，脑子里全是那些他小心翼翼对我好的场面，挥之不去。小时候听人说，人死了，他的魂魄会在阳间停留七天，再看看他舍不得的人和事，我常常想，我爸离开的时候我没在他身边，那他的灵魂是否来看过我？如果他来了，他是否会伤心、会放不下，不能安然的离开，每当想到这里，我的心都刺得生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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