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4
我提议把娃娃烧了，阿阮和尤金没有反对，但王越不肯，他对我哭着喊着说这是他娘亲送给他的礼物，是他唯一的玩伴，我很讨厌小孩子哭，更讨厌一个男孩子用女孩子的声音哭，从他手中夺走了娃娃就赶紧走开，尤金从后头抱住了王越，不停地安慰他。
“尤金哥哥，你不知道！她不是人！她根本不是人！”王越最后的歇斯底里使我停下了脚步，我眯了眯眼睛，缓缓地朝他走过去。
“小少爷，你认为在这个宅子里，只有我不是人吗？”刻意压低的声音使王越的哭声戛然而止，我冷笑，将布娃娃丢进了何叔准备好的火炉子里面，娃娃立即就打出了痛苦的尖叫，王越再一次大声痛哭，尤金只能替他捂住耳朵，他瑟瑟发抖，眼睛一直注射着火炉里的娃娃。
“烧不死她的，你们烧不死她的！”
我往里瞧了一眼，娃娃一点都没有被烧到，她就在雄雄燃烧的火焰中瞪着我，眼神凶狠可怖，我将求助的视线投向阿阮，在一边围观的他走到火炉前，伸出手，抖了下手指，指尖处隧冒出一缕火焰，将其甩到火炉中，火势瞬间大涨。
就这么一下，娃娃就被火焰吞噬，直到这火弱下去，我才看到娃娃已经不见踪影，只剩下一些残骸。
“如此正统的三昧真火，果然是□□神。”尤金说道，他怀中的王越已经哭晕过去，何叔见状从尤金手中接过了他，把他抱进房间。“何叔，小越醒了后，记得喂他吃药。”
何叔连连应下，我唤来两个家仆，让他们把这些东西给收拾了。“直接埋了？”我点头，脑海里却一闪而过娃娃在火里怨念的眼神。甩了甩脑袋，我冲阿阮笑了笑，说:“她会不会来找我麻烦？”
“会。”阿阮很干脆的回答，我的脸立即阴了下来，说不上什么原因使我想把那娃娃烧了，好像这感觉一冒出来我就想实施，郁闷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我想回房间休息一会儿，顺道还得将这淋过雨的旗袍给换了。
“十三小姐，我让人准备些热水吧，你这样子怕是要着凉的。”何叔从屋里出来，见我不耐烦地扯着自己的旗袍，便热心地对我说。我摆摆手，表示不用如此麻烦，何叔又看了一眼阿阮，得到他的默认后，又说，“那小姐可要好好休息下，夜里凉的很。”
我应着就回屋去睡觉，这一睡连晚饭都给忘了，醒来的时候，看到桌子上摆放着一些饭菜，大概是何叔之前送来的。我自然一点都不饿，可还是轻手轻脚地从床上下来。阿阮睡的很香，抱着枕头不知道在做什么美梦。
饭菜已经凉透，我打算去厨房热一下。厨房离房间还是有段距离的，我就这样在黑暗中一个人穿梭在宅子里，路过王祺的房间时，又一次看到了他母亲的灵魂，那个舌头伸得老长的女鬼在房间的门口晃悠，见到我时，只轻飘飘地瞅了我一眼。我尽量绕开她，埋头往前走，却在没走几步后被她拦住了去路，她的舌头在嘴巴外头晃荡着，画了浓妆的眼睛打量着我。
我猜想她生前应该是个舞女，活跃在大上海的歌舞厅中，优美的舞姿深深地吸引住了王老爷，王老爷一掷千金买得红颜笑，她便欢欢喜喜地答应嫁给这个比他大了二十岁的男人，成为了他众多姨太太中的其中一个。
但她的下场很不好，受到众姨太太的排挤，就连王老爷也渐渐失去了对她的兴趣，生了王祺以后她就疯掉了，天天说这个宅子里有鬼，这是王老爷最忌讳的东西，因此多次想把她送到别处去住，后来，家仆们发现这个可怜的女人吊死在自己的房间，眼睛睁得很大，却早已失去了神采。
这是死不瞑目，王老爷怕她坏了自己宅子的风水，遂请了人来宅子做法，很可惜的是，法没作成，那些道士倒一个个莫名其妙地死光了，现在一个个都被埋在宅子深处从来都不会有人去的地方。
这倒并不是因为王祺的母亲有多么厉害，把这些道士一个个都害死，她身上的怨气不是很重，尽管是死了有尽五年的鬼，一直徘徊着不走是因为想把自己的儿子带出这个宅子，我不禁想知道这个宅子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使一个好好的女人变成疯子又吓得草草了解了自己的生命。
还有便是，她现在为何又要拦住我。“帮我。”她的声音甚是阴冷，好像池子深处的水草，挠在我的心头，让我不由地打了个冷战。通常来说，我被鬼缠上最大一个可能就是他们都有求于我，事实上我很讨厌帮他们，可我听见自己很爽快地说：
“可以，不过我有个条件。”
“关于小少爷的母亲？那个日本女人？”这的确是我想要知道的，可我从没想过要通过帮助眼前的女鬼来知晓这些，可是我依旧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她叫樱子，王华很宠她，住进这个宅子的女人，很多都在生下儿子以后失去了王华的宠爱，但她是个例外。”
王华便是王老爷，而樱子也确确实实是个日本人，跟随父亲来到中国，想利用毒。品来牟取暴利，他与王老爷有些合作，而这合作却在去年突然中断，原因是樱子离开了王家。
“一旦住进来，你的这条命就不是自己的了。”女鬼飘荡在园子里的树枝上，我则是坐在王越经常坐着的石桌上，晃着双腿。我不喜欢她的声音，但她的身材却很棒，不愧是当年在大上海小有名气的舞女，王老爷的喜好不难看出，他的姨太太虽然各种各样，可都拥有曼妙的身姿，曲线动人。而宅子里的丫头多半也是这样，我很少看到哪个丫头的身材甚是干瘪。不过，这是大多数男人的喜好，所谓的不看外表看内心都是屁话。
“樱子为何离开王家我也不太清楚，我死后就尝试过很多次去轮回，但我始终连这个宅子都出不去，这里好像有无形的枷锁把我锁了起来，后来我也放弃了轮回。”
从女鬼的描述的情况有点类似地缚灵，可我想了想还是否定了地缚灵的说法，她从一开始就想要轮回，是这个宅子强制留住了她，那么，宅子里到底有什么东西呢？“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长得漂亮，知道王华的喜好，愿意去迎合王华，有一段时间，这个宅子里的女人都很嫉妒她，后来，有人发现她经常在半夜做法，就猜测这个日本女人用了法术魅惑王华，我一开始不信，后来我疯了，现在我是信了，樱子的确会法术。”
从樱子会操控傀儡这一点不难看出，她是一个阴阳师，但魅惑一说似乎有些牵强，她又不是狐狸精，短暂地控制人的心神并不是难事，长期操控对阴阳师本身来说也没有好处，更何况，我才不信，樱子对王华有所谓的真爱，一个拥有大好时光的年轻姑娘，将青春浪费在一个好色男人身上，简直就是蠢到家了。
“我能告诉你的也只有这些，现在，你能帮我杀了我儿子吗？”
“你说什么？！”我大惊，我原以为女鬼只是想让我帮她劝王祺不要回王家，怎想到她是想让自己的儿子死，而她在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波澜不惊，仿佛在称述一件与死亡无关的事情。“好的。”更让我惊讶的是，我随即又应了下来，爽快得不行，胸口莫名一阵心悸，不敢相信自己居然答应要替一个女鬼去杀她的儿子。
我这是怎么了？
慌忙起身，顾不得女鬼再说些什么，我冲进无边无际的黑暗中，飞一般地逃回了房间。房间里，阿阮依旧睡得香甜，我靠着门背重重地喘息，周遭的寂静，使我可以清楚地听到来自左胸口心脏强有力的跳动。
半晌，我才恢复平静，缓缓地走回床，蹑手蹑脚地爬上去，掀开被子，看见一根树枝躺在阿阮的身侧，这树枝成人形，有很明显的四肢，我吓了一跳，想逃开，右手却已经伸了过去，将其捏住，另一只学着阿阮白天的样子，召来三昧真火甩在树枝上面，树枝一下子就变成了灰烬洒落在了地面。
我不可置信地望着自己的双手，刚刚平息的恐惧再一次席卷了心头。“大晚上不睡觉，你在做什么？”阿阮不知何时醒来，揉着惺忪的睡眼。
“渴了，起来喝茶。”我淡定地回答，心里的恐惧被瞬间压到了某个角落。瞥了一眼地上的灰烬，我爬上了床，安稳地躺在阿阮的身边，阿阮转身过来将我搂住。
“赶紧睡觉。”略带鼻音，他将被子往我身上扯了扯。
我却始终睁着眼，慢慢地感受到原先被压制的恐惧又冒了出来。
我好像不是我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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