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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起纸伞走进里屋,我换了件干净的衣裳,今天是七月半,店里的那个甩手掌柜说要祭祀一下遣我出去买蜡烛纸钱,出门的时候,这天还是晴朗的,没想到刚给了老板几两碎银,就莫名其妙地下起了大雨,老板是经常来店里做客的熟人,让伙计给我找了把纸伞,我撑着纸伞匆匆往店里赶。
这么大的雨,还夹杂着闪电,路上的人都说是有妖精在渡劫,我将那纸钱紧紧护在衣裳里,快跑了几步才看到自家店铺的招牌。
我叫十三,大概是姓十名三,流落街头的时候被掌柜阿阮领回了这家开在小街尽头的算命铺子,自从我来以后,阿阮就成功地成为了小街第一甩手掌柜,不管事不管钱,除了偶尔会上门来算算黄道吉日的百姓们。
这间叫聊斋的铺子有两扇大门,一扇通往过去,一扇面向未来,多年来,我仿佛是生活在时间的夹层中,毕竟我是个活死人。
铺子里是蜡烛纸钱的,可阿阮不想用自己家的,说是不吉利,知会我的时候,我正在算账。“你他妈还真会给我找事做。”我低声啐了一句,就跑了出去,买这些东西的确是在古代要容易的多,二十一世纪的人像是被飞速发展的信息时代遮蔽了本来就不清澈的双眼,每次有人路过聊斋,都会看上那么几眼,留给我鄙夷的目光后目不斜视地离开,所以,我还是喜欢守在通往过去的那道门边,提着算盘一遍遍的算账。
当然,不论是人民币还是银两,都是我的最爱。
就好像,我才是这间聊斋的主子。
阿阮似乎对盛唐时期的女装有着特殊的爱好,所以,他将聊斋的两扇大门定在了盛唐时期的洛阳小街和二十一世纪Y县的一所高校对面。铺子的名字是他定的,说是借着蒲松龄那么大的名气沾一下小光,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研究了许久后终于写成了两个漂亮的大字,喊了人,打成了这个招牌,也不知道经历了多少年的风风雨雨,不起眼却又不被忽视。
虽然,对面高校的那些学生们总是在注意到了后又选择无视。
我忙碌了一会,终于准备好了祭祀需要用到的饭菜,催着阿阮过来点蜡烛,阿阮穿着他最钟爱的盛唐汉服,这裙子有好多褶,一层一层地数不过来,阿阮走路的时候也不会想着去提起来些,任凭那衣角在地上抚过来抚过去,我不开心,因为洗衣服的活总是我来做的。“这是我第一千零一遍提醒你记得提着裙子走路,若是有第一千零二遍,我就把你柜子里的那些宝贝全给裁了。”
阿阮没理我,只是伸出手接过已经点燃的小蜡烛,引燃了摆的端端正正的两枚红烛。“十三,这第一千零一遍是你胡诌的吧,我们朝夕相处十年了,不可能那么少。”他有着瀑布般黑长直的头发,说是赶一下潮流,还总是在起床后的第一时间问我美不美。
阿阮的确很美,简直不可方物。
可他不是人啊。
两根红烛在桌子上悠悠燃烧着,外面的雨还是淅淅沥沥地下着,天阴沉的可怕,石板路上瞧不见几个人,我提起算盘准备算账,屋里的蜡烛却突然一起熄灭,就连阿阮和我房间里的灯也呲呲两声像是短路了一样,我摸黑去找抽屉里的打火机,门口却出现了一个湿淋淋的身影,带着一身的湿气,踏入了铺子里。
“怎么,这个时候来打扰我祭祀,准备好足够的银子了吗?”阿阮似乎是靠在墙边的,我可以看到他手中那三支香的红星子,他的语气有点不耐烦,这个漂亮的男人十分不喜欢别人打断他正在做的事情,所以,每每在他替人占卜算命的时候,我总会知趣的跑到南屋。
我们用南屋和北屋来区分这间聊斋的两半部分吧,南屋面朝Y县高校,北屋在盛唐洛阳小街尽头,而我和阿阮则是住在聊斋的东西两侧,这里的百姓总说聊斋很小,小的只能容下两三个人,其实不然,聊斋亦真亦幻,是阿阮用灵力支撑起来的空间,随着他的念想变化而变化。
听起来阿阮的确十个蛮厉害的家伙。
南屋的灯原本都是亮着的,这会我摸到了开关,啪嗒两下,它们又重新亮了起来,借着南屋的光,我朝北屋看过去,那带着一身雨水的人穿着蓑衣,身上的雨水打湿了我拖了许久的地,斗笠挡住了他的脸,我无法看清楚他的长相,取了打火机走回北屋将蜡烛重新点燃后,我听到那人如同生锈铁门被重重推过来又推过去一般的声音。
“找一样东西。”
我突然想起,五年前似乎也有这样的人突然来访,他不是来占卜,不是来算命,不是来求姻缘,也不是来卜仕途,他会在事成之后给阿阮一笔钱,价格是阿阮开出来的,数目不小。他和阿阮之间会签订一张字据,据阿阮所说,只要这字据上摁下了血印子,那就怎么也销毁不了了,那时候,我看着阿阮完好无损地从铺子里走出去,几个月后他才回来,右手骨折得厉害,我连夜将他送进了Y县二院。
因此,我知道,阿阮做的买卖都是常人不可及的。
当这个蓑衣男人将需要找的东西告诉阿阮后,阿阮使唤我去备好笔墨纸砚,他的字龙飞凤舞,一张字据摆在男人面前,男人咬破了自己的中指,摁下一个血印,阿阮莞尔一笑,目送着男人离开铺子。
“是什么东西?”像这种买卖,总会赚到很多钱,我贪财而且败家,阿阮也不例外,我们俩空余时候总是会躲在屋中抱着电脑刷淘宝,这个东西大概是我唯一喜欢2世纪的理由了。
“九鼎。”阿阮将手中的三支香插在了香炉中,恭敬地拜了三拜。
夏朝初年,夏王大禹划分天下为九州,令九州州牧贡献青铜,铸造九鼎,将全国九州的名山大川、奇异之物镌刻于九鼎之身,以一鼎象征一州,并将九鼎集中于夏王朝都城。到秦始皇灭六国,统一天下时,九鼎已不知下落。有人说九鼎沉没在泗水彭城,秦始皇出巡泗水彭城地方,曾派人潜水打捞,结果徒劳无功。也有史学家认为,九鼎并非是九个,而是只有一个,因为代表九州,也叫九州鼎,简称九鼎。
“那玩意儿不是早就下落不明了吗,找它是为了什么?”我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充满了兴趣,很想从阿阮口中打听出这次买卖他所开出的价格是多少,而阿阮却将那字据锁在了柜子里,待香火快燃尽的时候,他出来烧已准备好的纸钱和金元宝,口中念念有词。
我从屋中取了本书,拖了把竹椅到门边,借着这难得的凉爽准备看会书增长点知识,这是阿阮天天都要我翻翻看的有关玄学的书,命理之说,皆看天赋,而我仿佛笨的要死,十年来,这本书都要被我翻破了,也未悟得多少。
今日是七月半,下雨的小街来来往往的都是打着黑色纸伞的人,这些虚弱的鬼魂,连这一点点的天光都忍受不了,我似乎还看到了隔壁街去年因为肺痨而死的老太太。黑色的猫咪对着这些家伙们一声声叫唤,这只猫是香火店的老板养的,老板说可以辟邪,不知道这是他从哪个神棍口中听来的。
阿阮似乎在他的屋中倒腾些什么,我依稀可以听见各种东西被扔在地上的声音,阿阮是个很奇怪的人,他有时候会将自己的房间整的一干二净,容不得一丁点的灰尘,而有时候又会将所有东西都随地丢弃,被我嘲笑他是只睡在狗窝的猪,十年来,我从未去深究阿阮到底是什么,我只知道,他不是人,他可以使我这具木头做的身子行动自如。
好吧,我也不是人。
我丢了块腊肉给蹲在铺子门口的黑猫,黑猫冲我挥了挥它湿漉漉的爪子,似乎十分满足能吃到这么美味的东西,阿阮在这个时候背着一个包袱走出屋子,他换下了他最钟爱的衣裳,只着一套黑色的便服,修长的身材这才很好地体现出来。
“你要出去?”我将书放在两腿之上,抬眼问他。
“十天半月的样子,你不用想我。”他俯身在我的嘴角随意吻了一下,我推开他,扯住他背上的包袱说:
“我也去。”他不在铺子里的时候,铺子是关门的,因为我不会占卜不会算命,我只能躲在这聊斋里面抱着一台电脑与外面的世界做着沟通,我不会饿,因为我不需要所谓的新陈代谢,这点,阿阮与我不同,他需要一日三餐,餐餐到位,他无肉不欢,如此挑食,没有长歪,也真是个奇迹。
阿阮的双眉蹙了起来,黑猫攀着他的腿跳上他的肩头,亲密地舔着他的脖子,我低下头,准备将“算了”二字说出口,却听见阿阮促狭一笑,说:“你若是真想如此守着我,那就快去回屋准备,别让我等得着急。”
阿阮不喜欢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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