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芙蓉糕
大魏依前制，三日小朝一旬大朝，小朝于甘露殿，大朝逢九于含元殿。甘露殿仅供三省六部主事官员小朝，若是另外得了旨意，亦可去，侧殿另设书阁。帝皇平日里面若无政事，与后妃相处多在两仪殿。
两仪者，为阴阳万物，亦指男女。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进士科考繁复，虽以吏部为主，但其他三省六部亦不得闲，这些日子的小朝亦是忙碌不堪。隐隐到了午时，君臣在两仪殿用了午膳再过了一个时辰在散朝。皇上刚下了小朝满身疲惫的到了两仪殿，依旧是在看着手中的折子，殚精竭虑难免会懈怠，他一下放了手中的事物，手中的小叶紫檀念珠磕在了桌上之上。他这才醒了过来，放下折子走到熏着奇楠的香几旁，袅袅青烟。
“高才，传周昭容。”
周昭容到两仪殿的时候看见常澈正好在看折子，摆了摆手没有让人通传。她轻身小气的往前走，没有惊扰帝皇，往他的茶杯中添满茶，就在一旁坐着。
常澈在看着折子放下之时，才看见周昭容趴在桌子上目不斜视的瞧着自己。她见被发现，连忙拿帕子遮着，不让常澈再看。“怎么像个猫儿一般，一点声响都没有。”
周昭容含羞道：“我哪里知道陛下传唤是做什么，若是惊扰了你看折子，可是要被女史说的。”
“今日宫里来了个新的厨子，做了些芙蓉糕，你向来是最贪吃的，若是没第一个尝到只怕又要闹了我这想起来了就传你过来尝尝鲜，看看滋味如何。”常澈没有接她的话，也似乎没有怪罪出言不妥当，说完又拿起了奏折继续看了起来。说话间进来个宫女，放下装着糕点的盘子就退了出去。
周昭容看着桌上的芙蓉糕，拿了一块糕点起来又放入盘中，眼角瞧着帝皇的神情，试探道：“臣妾虽是一个极会吃的人，但是说起这芙蓉糕，陛下可算是找错了人了。这梁姐姐最喜欢吃的就是这芙蓉糕的，若是让她一尝便可知的好坏的。”
“贤妃？”常澈听了她的话若有所触，放下折子正身道，“你既这样说来，朕倒是想起下月就是阳燕二十五的生辰，你一向与她交好。依你所见，这生辰之事可是有何看法？”
周昭容笑容好像淡了几分，道：“臣妾不过是个粗心思之人，哪里能料理妥当的。不过这事，臣妾心中却是有人选的，若是依着她的本事，应可以让梁姐姐高兴的。”
常澈一下揽佳人到怀中，终于瞧见她脸上的笑意浓了一点。皇上抬着她的下巴，两个人面对面直视，周昭容可以从常澈的眸子中瞧见自己，他的呼吸也吐到自己身上。
“哦？这宫里还难得有我的周昭容夸赞之人，我倒是觉着好奇，这究竟是何人让你这样重视。”
周昭容推了推常澈，两个人的距离才拉开了，就吩咐人去请念锦。她倒在常澈怀中，任由他把玩这自己步摇下的流苏。“臣妾思索着，贵妃姐姐在宫中主持事物多时，事事都是稳妥的，若能让贵妃姐姐操办此事自然是最好。只臣妾思忖着，这些时日修容妹妹有了身子，贵妃才出月子，臣妾担心她勉励而行。臣妾不才，想与邓才人一同办理此事。”
常澈叹息一声，道：“你自己身子刚刚也才好，又怎么要操这份心？”
周昭容抱紧常澈的窄腰，将自己埋在他的胸口，贪婪的吸着帝皇身上的小叶紫檀的清香，心在悸动说的却是最恭敬的话。“臣妾身子弱，倒要陛下担心了，实是罪过。”常澈感觉到了周昭容有几分紧张的心态，拍了拍她的背，小声的与她说话。
两人和乐融融，就像寻常的夫妇一般。常澈闭着眼，有一句没一句的跟周昭容说起了话来。
直到有人通传邓才人已经在门口候着的，周昭容觉得自己现在仪态不佳，推了推常澈准备站起来，却发现劳累了一天的帝皇发出轻微的鼾声。
“陛下，邓才人来了。”她轻声说着，生怕惊扰了帝皇的美梦。
常澈闭着眼睛，似睡若醒，拢了拢怀中人的肩膀。“来了就让她进来吧。”
周昭容不再贪恋怀抱的温柔，娇羞道：“陛下，臣妾现在这个样子不得体，还是放开臣妾吧。”常澈这才睁开眼，见她满脸羞涩，笑着送开了怀抱。
念锦接到通传的时候十分奇怪，圣人虽每月会幸清平殿几次，对她也有几分恩宠，但却未招入过两仪殿，况此刻周昭媛也在殿内的，只怕不只是伺候这么简单。念锦越想越多，大概这猜到了圣人所想，进了殿内恭敬行了礼。
“如今虽入了春，地上却是有几分凉意，邓才人不必多礼了。”念锦看着一旁的周昭容，只见她满眼春意，也未言语，只在一旁坐着把玩这手中的玉禁步。“现在召你来，是朕听闻文淳道你与贤妃交好。如今眼看着贤妃的生辰将至，倒是想问问你的意见。”
周昭容抢白道：“臣妾想着依梁姐姐的性子，自不愿大操办的。不如陛下陪梁姐姐用膳，姐姐必是高兴的。”
圣人已有一年多没有招幸过梁贤妃，又岂会在此次破例。这次生辰，看来不过是安抚前朝人心的，周昭容又如何不知这其中的厉害。念锦知她想借此机让自己在皇上跟前显眼，就接着道：“姐姐说的极是，但臣妾估摸着梁姐姐虽是不喜热闹，倒这生辰究竟是不一样的，梁姐姐还是愿意众人同乐的。不若这般，在花萼楼搭个戏台，让众姐妹一同乐乐，想来梁姐姐自会高兴的。”
“嗯，此事邓才人说得是在理。”常澈又拿指头戳了戳周昭容的额间，“枉你平日自称女诸葛，今儿一比，倒是比下去咯！”
周昭容抓住常澈的手，放在自己手心，调笑道：“倒是臣妾思虑不周，还是邓妹妹说得在礼的。”
“本是今日让文淳来尝尝这芙蓉糕的，既是邓才人也来了，不妨一同尝一下。”
周昭容眼色暗了下来，放开帝皇的手，起身道：“臣妾还有些私事，不能久留久留，只得先行告退，让邓妹妹。陛下，还是莫要怪罪。”
常澈也未强留她，就让她退了下去。周昭容在出门的时候看了两人一眼，也不知常澈在说什么逗趣了邓才人，惹得她笑得花枝招展。出了两仪殿，她就没了方才的言笑晏晏，脸色却有几分黯淡。
周昭容没有回两仪殿，反倒是去了芳华院，这里的梅花早是没了，倒是一树的绿叶春意盎然。“这芳华院在梅盛开之时已是无人欣赏，如今连梅都没了，更是寂寥了不少。”
身旁的木兰也知道周昭容心里举荐念锦不好受的，道：“昭容又何苦这般帮邓才人，奴婢倒觉得这宫里这新来的宫妃中家世、容貌比她资质好的不知多少。”
周昭容看了一眼木兰，苦笑道：“如今在宫里的贵妃、德妃两派朋党之争越发激烈，我向来是不得他二人青眼的，自个儿也是不愿与她们一块的‘道不同不相预谋’。这宫里面，家世、容貌那个不是顶尖的，缺的，不过是拿几分运气罢了。此次陛下对前朝党羽有了戒心，不过是对梁姐姐做个表象安抚一下旧臣。文君之流，不过痴恋，我心里早就是知道的，可是为何到了如今还在何必苦苦纠葛？”
一话了，她竟是有了泪珠。木兰见了周昭媛这个样子，也只有暗自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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