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 攀枝花
莫连阁前面是程明门,除夕之时会放炮仗,宫人也大多在此伺候。侧门多假山,除了门口两个伺候的黄门,道路倒是没了什么人迹,一时很是幽静。
莫连阁取莫连二字,因门口有一排攀枝花。本来春日一片橙红的木棉树,到了隆冬,也只剩下了秃枝寒树。为了显得喜庆,郝贵妃让后宫众人剪了许多剪纸挂在上面,另外还挂着一些红灯笼,倒没有半分冷静。
念锦感觉到了鼻尖的寒意,抬头一瞧,原来是又下了雪。白雪与红宣纸、秃枝,到很有情致。“这莫连阁里面总是再热闹,却实在是不及这儿的,却不想这般的好景色却没了人欣赏,倒是越显清幽几分的。”
木棉树上挂了许多剪纸,上面有一人剪的梅花挂在枝头竟好似是真的一般。念锦往前走两步,一时来了兴致伸手去够那纸梅,却不想木棉花树上的雪都被钩落了下来。她却不见丝毫的不快,想起了自己幼时戏雪的情景,“咯咯”的笑了起来。
初霁忽地觉察到木棉树后的假山有动静,便喝道:“大胆,何人在此?”
话刚落,两个人影就从假山后闪了出来,倒是一名太医打扮和一随从,落落大方,不见丝毫的拘谨。太医低头行礼道:“臣太医院吏目李良生,参见娘娘。见娘娘在此,本欲回避,却不想竟还是扰了娘娘。”
“平身,无须多礼。”念锦端了几分才人架子,觉着这个李良生李吏目有几分面善,却不知是在哪儿见过,想来是宫中人多繁杂,许是在何处有一面之缘。
“吏目应是还有事,却不想被我耽搁了,还请便。”
那吏目应了一声没有半分迟疑的就慢慢走远,念锦心中也没了方才踏雪的兴趣。今日致身歌舞地,木棉花暖鹧鸪飞。雪也停了,自己也该回这歌舞之地,看看比木棉花更娇媚的宫妃了。
念锦正准备回莫连阁,却定了一下,吩咐身旁的侍女道:“初霁,方才我的帕子不觉之间竟是掉了,我再此候着你且去攀枝花寻一番。”
初霁乖顺的应了声,就往梅林去。却在侍女走后,就有一个身影出现在了灯笼之下,竟是常测撑伞走了出来。念锦一时不知道自己的想法,却在看见常测的刹那,就只能想到要支开初霁。她见常测走近,却往后退了一步,行礼道:“请楚王安。不想王爷也出来了,扰了王爷雅兴,实是罪过。”
常测已经换掉了伶人的装扮,身上穿的是石青常服,看着有几分单薄。念锦故作镇定的往前走了两步,她知道自己不能久留,有些事情与己而言无望,又何苦惹得两人都不好受。常测转过身子看越行越远的念锦,终于忍不住出声道:“三娘出来怎么未带伞,这会子都下雪了。”
念锦抬头一看才发现又是下起了鹅毛大雪,那些不像刚刚那样温顺,反而是洋洋洒洒,满目只剩下飞扬的大雪。常测快步走到她将伞递了过来,眼里含着几分疼惜,道:“可是要小心,莫要淋着了。”
念锦不自觉接过了伞,却觉得这伞竟有千般重,想起了自己入宫前最后一次见面。当时家中已经知道了自己要进宫的消息,为了避免自己与楚王牵扯过多,就送到了外组金陵展府。当日楚王送别也是在这漫天的鹅毛大雪之中,那撑伞之人如今再见虽在眼前却已经是相隔千里。
白云苍狗,如今算来离当日竟是有一年之遥。念锦知道现在的身份,这声“三娘”总是在不经意之间想起,却知晓已经是无缘。她往后退了一步,保持着与宗亲的距离,道:“我早是皇上的宫妃,还望王爷称呼我一句邓才人,不要乱了规矩。”
常测听了,脸色也是平静了几分,道:“才人说得对,是小王越矩了。只是正下着雪,才人还是小心自己的身子才是。”说完,楚王未再做停留便走了,还未走远又放心不下,停了下来,站定以后却没有回过身,只怕自己回头了就再也不想往前走了。
“才人在宫中若还是有何事遇到了难处,可以去尚服局寻贾珊才贾尚服,还是可以为才人解决一些俗事的。”
初霁在常测消失了身影之后,就从远处走来,想邓才人福身道:“才人,奴婢无能,去木棉树寻了一遭,也未见才人帕子的痕迹。”
念锦摆了摆手,叹了一口气道:“罢了,只是个帕子,舍弃便舍弃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东西,不必再寻。”侍女手上的灯笼照着前行的路,这也是自己要走的后宫之路。
“咱们出来了这么久,侍书只怕是要着急了,回殿罢。”
主仆二人回莫连阁之时,侍书此刻正是在殿口焦急等待,见了邓才人,忙上前福身道:“才人可算是回了,现在众人正是在说祝辞。”她忙上前解了袍子,念锦将手中的伞递给了初霁慌忙入了殿内。
侍书见初霁拿着伞,觉得奇怪问道:“才人出去是并未取伞,现在是如何……”
初霁不见丝毫异样,低眉顺耳道:“不知。”
“你是随才人出去的,却原来是这般不尽心。”侍书训斥了几句,见她四个榆木脑袋叹了口气,忙往里走,生怕邓才人做了什么失礼的事。
念锦刚坐下,便见周昭容从外进了来,脸色满是苍白,一身虚汗。圣人见了周昭容憔悴至此,忙道:“你不是身子不好么?怎么这会子出来呢?”
周昭容向大魏朝最尊贵的二人行了大礼,平息了呼吸才继续道:“臣妾虽身子欠佳,但却不至什么大碍,因此特来向陛下、太后祝酒。”说话间,又咳了几声。一旁段成已经送来了酒,周昭容接过酒杯,恭敬道:“臣妾愿吾皇万岁,太后千岁。”
太后见周昭容带病前来却没有半分的高兴,脸上却是冷冷的。“你的心意,哀家已是知了,既是身子不好,便先回宫歇着,好好养病。莫要强行出宫门,将自个儿的身子当做是玩笑。”
周昭容将酒杯递给了段成,恭敬道:“臣妾多谢陛下、太后体恤。”
圣人让郭御女一同回承香殿,说是天气寒冷,郭御女却是高兴了一番。念锦见了,方知这郭御女得宠,不过是沾了他人的福泽才是,想起了芳华院之事,心中另是有了一番打算。常测也不知去了哪里,这才是姗姗来迟,接着借称酒醉,提前走了。太后见此,心中却是一时不满,众人见太后有几分不悦,也都不敢多言什么。
程明门的焰火是宜州供奉的,这火炮盘旋空中四散,烟雾、彩珠于夜幕久不散,忽而彩珠串成大鹏从烟雾中扶摇而上,纷纷飘然于半空又成彩蝶,此乃大鹏腾空,万民同庆。只是这再精彩的烟花,也无法掩盖莫连阁下的暗潮。
念锦刚出了殿门,就与众人散了。一黄门立在一旁,这人说来也好笑,明明是衣衫普通,却提着一精美的玻璃灯,想来应是有事之人。她本是打算侧身而过,那小太监见了,连忙上前来行礼道:“奴婢给才人请安。”
“不知寺人在哪个宫里当差,寻我又有何事?”
黄门向念锦做了个揖,很是恭敬道:“奴婢不过一介闲散人,实是不劳才人记挂。不过是方才受人嘱托,见风雪夜路难行,给才人送一玻璃灯来。”
念锦一时楞了,在宫中能这么记挂自己的人,只能是楚王。她竟不知常测竟是心细至此,又不知该如何对待这个玻璃灯,方才还是古井的心,一时又起了涟漪。
侍书虽然不知道是什么情形,却也隐隐约约觉察到了算计,在念锦跟前低声道:“才人,这玻璃灯要不得……”
念锦看了一眼情真意切的侍书,自入宫以来,她就是这样为自己尽心尽力,只是不知道里面有几分真心。“如今天色这般黑,还是拿着玻璃灯的好。”
初霁知了念锦的意思,代替侍书上前一步,接过玻璃灯,笑道:“劳烦内官了。”黄门也是宫中的人精,自然是看出了这主仆之间的矛盾,没有在多言就退了下去。侍书咬了咬唇,也感觉到了邓才人对自己的不信任。
待回了清平殿,众人伺候着念锦换了寝衣之后,如往常一般侍书留下守夜。
念锦说是想临帖,侍书为她披上了一件长袍,磨好了松花石砚,拿出了帖子又剪了烛花,往越窑茶盏中添了武夷岩茶,看了一眼正在临帖的邓才人欲言又止。她踟蹰了半响才道:“才人,奴婢有一事,不知当讲不当讲。”
念锦放下了手中的太仓毛笔,淡淡道:“有何事,说吧。”
侍书跪了下来道:“才人,奴婢这几日瞧着,才人对奴婢有几分不满,奴婢愚钝,不知晓哪里惹得才人省了嫌隙,还请才人指点一二……”她自问对邓才人问心无愧,却不料竟处处碰壁,心中满是委屈,一下就哭了起来。
念锦面色如常,看着刚刚临好的《李卫公》,道:“你自然是处处为我着想,这些我也知道的。但有些时候太心急未免是有几分逾了矩,若是被外人看到了,只怕会觉得对你对我都是无益的。”
侍书脸上满是泪水,忙下跪磕头道:“是奴婢考虑不周,但奴婢定是一心为了才人,才人定要相信奴婢,不要为小人之言所祸!”
念锦见侍书这般模样,本来还是想细细拷问一下她的,但见其哭的跟泪人无异,又没了什么心思。她也不愿再问些什么,只得将侍书扶起来,宽慰道:“我也是知你对我是一片赤诚,只是宫里要小心几分。事事还是小心为上,莫要落了人话柄。”
侍书才是站了起来,在一旁揩了泪,低声应答。念锦叹了口气“夜深了”,侍女应了一声,便是服侍她就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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