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长夜
小小一只手机一直捏在管家手里,震动未停,因为时间太长,那种老式的手机机身发热,一时有点烫手,边上红色的电池也闪个不停,管家紧张的望着屏幕上那张脸,又要看着一直不动将自己静默成雕像的容岁安。
因为太安静了,那手机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的惊心动魄。
“少爷,该通知明小姐一声的。”管家斟酌良久,再不说话觉得自己要憋死在这空气中了。
容岁安回过头来,很自然轻松,但是你仿佛能看到他抖落的那一地的灰,呛的人心口发蒙。
“你处理。”容岁安说完,往书房里走,房间极大极深,光线追在后面,看着前路黑洞洞。他在前面走,管家亦步亦趋的跟着。
容岁安停下,管家也停下。容岁安便看着他,管家嘿嘿笑一下,继续跟着。
容岁安索性爬上了梯子,层层叠叠的书墙玲琅满目的画,他修长的手指在厚重的书脊间掠过,带起的书香满屋。他挑了本书就坐在梯子上看起来。
管家等了又等。“少爷?”
容岁安忍无可忍。“你说。”
“这明小姐到底是什么来路?韩夫人宝贝成那个样子,不明确身份又时常拿出来炫耀。”
容岁安扣上书,突然一笑。“什么身份?韩老大活了三十多年,终于懵懵懂懂的开始谈起了恋爱,无论是什么人,都是妈的心肝宝贝。”
。。。。
“少爷?”管家战战兢兢,仰着头看他。容岁安坐在梯子上笑的不可抑制,满屋满墙都在旋转,他不知道自己像个什么。
“真是报应。”
“胡说!”
这一夜绝对不是明澈生命中最黑暗的,但是其中的惶恐和凄厉已经足够在剩余的日子里惊吓的她体无完肤。她在风中跌跌撞撞,发丝凌乱衣衫散落。那些尖锐的痛一直在脚尖和心上,时间再久也无法就此麻木,痛的双眼失明。
眼前只有一个方向,就在跟前。她奔到医院大门时候倒了下去但是几乎在又瞬间跳了起来,持续往前跑,一口气提着没敢放下来。
那么深的夜里,连医院都是沸水之后的寂静沉沉,水面上偶尔两个蟹眼泡,就像独自漫起来的凄惶。她走在长长的走廊里,伶仃破碎的直着脖颈。
冷的像冰的地狱中,她啪嗒啪嗒的走着。
夜晚惯常昏黄的灯光散落在她的发间,又拖出长长的影子。影子上有白死人的脸以及猩红的唇,没有一丝热气。她咬着那唇,从心上荡漾开来的颤抖不可抑制从肌肤细微处流淌出来,那因为奔跑而起的热气瞬间在她脊梁上冻成了冰,冰刀从脊梁上插入,没顶,又因为堵着,连血都没法渗出。
她终于能看到了,鲜红色的影子投入纯净的水中,红色松散开来,一时能叫人盲。
明清笔挺的站在窗边,三寸高跟鞋上白皙的腿的也是笔挺的没有一丝褶皱,是她最坚硬的脊梁骨。
她轻轻的转头,她放在窗台上的白嫩手臂慢慢扬起,在暗夜里扬起白生生的光,然后那三寸高跟龇的一声在大理石的地面上旋转出一道痕动了起来,然后越来越快,那扬起的手上有鲜红的指尖,其间硕大的钻石折射出五颜六色的光,其冷其艳,带着风带着恨,呼的一声落了下来。
明澈扬起的脸偏向一边,她站不稳,先是落在椅上,再翻滚着跌到了地上。她趴在那里没动,良久,黑色的地面黑色的发黑色的衣,她浸在黑色的水里,湿淋淋的伸出白惨的手来,握住椅子的扶手,然后撑起了瘦弱的身体。
她原不是娇小的体型,不过一时之间失去了骨骼支撑,软的像滩泥。她缩在墙上,缩成尽可能小团,真冷啊,她微弱喘气,只有这一声声出气声,倒像个人。
不会有对话,甚至不会有视线的交接。目光都落在那刺目的红色上。等,用尽生命去等,苦不堪言。外面的风声极烈,树影浓重的狂舞,或许有雨点,听不真切,听说今天不会有雨的,但那偶尔啪嗒的一声是什么呢?
人在极度的疲惫中会出现幻觉吧,那远处的红色和白光是天亮了么?树影越来越清晰了,他们的枝干是瘦骨嶙峋的,他们的肌肤是爆裂状的黑皮,此刻顶着着这样大的风,他们带着眷念无可奈何的随风陨落。
那扇永不开启的门露出了一条缝,明澈苍白的鬼脸迅速抬起来,那里的光真亮,她什么也看不见。窗边那硬撑的红影晃动剧烈,被从里面出来的人接住了。
“不碍事。”那人怜惜着,拍拍手下僵硬冰凉的背。明清僵硬的五官终于找回了自己的节奏,她努力了一把,只扯出个难看的笑容。
“还不滚?”
明澈闻言瑟缩,她依旧垂着身体倚靠着门,仿佛没有那扇门也就没有了她。
“姐。。。”怯生生,怯生生。
“别让我赶你。。。”
明澈扒着门,手上青筋直冒指节泛白。“阿澄还在里面。”
“噢。。”明清的嗓子哑了,但是她并没有发现,“所以你还有脸见他?”在晨曦的光芒中,她松散的发丝飞落,光影最是无情,一夜霜雪催人老。
明澈不敢言。
她只能在那只笔挺的身影经过时候,捏着她的裙角,迎着她的怒目,低声下气说一句。“求你了。”
明清哄堂大笑。“你要见他干什么呢?让他再替你死上一次?”
肝胆俱裂,喉咙里堵的山呼海啸,居然还能挤出一句话来。
“是因为我么?”
“哈。。。会是谁?还能有谁?明澈,你问这话不亏心?他什么时候想过别人,什么时候想过自己?”明清哈的一声,冷笑连连,人生已经找不到出路,只有彼此伤害才得喘息,那就伤害吧,努力点,至少在现在靠它还能维持着心跳。
“只有你啊,只能是你啊。你是他的天和地,是他活着唯一的期待。你过不下去,他只有死,你受了委屈,他比死更痛苦。为了谁?只能是你!!”
那把冰刀一直插在脊梁,原来它纹丝未动,身体已经习惯了它带来的疼痛,可惜它现在动了,缓缓抽出,然后执剑上扬,从头顶而下,白光闪亮四野清明,她仰着头,看着那剑挟势劈下。
噗。
她啊的一声,连话也说不出来,就痛晕了过去。
而明清,依旧步步进逼,她只需要一个冷笑,一把千年前哑掉的嗓子。“你要见他什么呢?见他为了你那屁大的事情受了什么伤,哭上一场然后心安理得的过你的日子?”
“没有。。。我没有委屈。。。他什么都不知道。。”
“哈。。。真是个笑话。你以为他小就不懂?你关起门来哭了一天一夜,你就没想过,他也可能在你门外守了一天一夜?你抹掉眼泪装没事人,你就没想过,他也抹掉了眼泪,在你面前强颜欢笑?他不知道?他就是知道的太多,这个蠢货。他甚至去买了药,掺在你喝的水里。”
该怎么去描述,惊骇,疼痛,已经太多。惨叫,惊慌失措的惨叫,带着痛号出来,血淋淋的抠出来,甩的掷地有声,心脏紧缩,然后听到血滴在地上的声音。
抱头痛哭,原以为是再不能有眼泪,只是现在成雨成河的是什么呢?伤心从来挡不住,脆弱也从来都只是暂时掩盖。能哭么?再哭上一场,之后呢,麻木,徒然麻木。
“他现在就躺在里面,你还要见么?你要他再陪你死一次么?你是死了,你反正行尸走肉的活下去,你要他陪着你死么?他堪堪十八岁,你若是怜惜,为什么就不能,放他一条生路?”
持戟相向,持剑之人也已泪流满面。
“你现在马上,即刻,滚。滚呐。”那个人也是在哀嚎,嚎的墙体震动弯曲变形。她也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熔岩一样的疼痛,烫的人失去理智但是一样痛不欲生。
也许有是有人搀了一把,她站了起来,也许一路也是有人扶着,所以她走了出去,也许身边一直有人来去,但是她从来不记得,她只剩一片清明的天空,泛着白蓝的光,也许明澄在那后面呢。
她走吧,她走到哪里去。她已经用尽全力,以为自己这渺小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更多的打击,其实她还是小瞧了自己,这不是,还活着么。
只是冷啊,摄骨销魂的冷。
不在人世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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