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陪伴
眉婉见他一脸沉定的神色，突然愈发气恼了些，但面上却是用最快的速度平静下来。
他都不在乎自己的伤口如何了，她还在平白操心什么。
叶覃不问到答案似乎不会罢休，拉着眉婉的手丝毫没放松，原本因为失血温度有些偏低的他，从掌中温热的小手感觉到源源不断的温度，竟也觉得暖和了些。
眉婉到底不想用力拂开他的手，那样虽能让她脱离他的掌控，但他的伤口绝对会爆裂开，她从不怀疑自己的判断。
想了想之后，她终于说道：“好，你想让我问你，那我便问。昨日白天和夜里，你去哪里了？”
她就不相信，他会如实说出他的行踪。
叶覃确实顿了一下，看似在犹豫，落在眉婉的眼中也觉得有些可笑，不过他没过多久还是答道：“去见几位老朋友，中途遭遇到了仇人的埋伏。”
他的仇人是谁，这好像并不需要细说。
眉婉算是从善如流继续问道：“那受伤是怎么回事，明明伤得这样厉害，回来之后却并不找我，宁愿靠在门口等血流光而死，是吗？”想到这些，眉婉的眸色顿时更冷了些。
叶覃知道她在气着什么，但是由始至终，他都不知道她到底为什么生气。
见他只用如墨的目光盯望着自己，眉婉也倏地意识到，今天的她，是不是太反常了些。
是啊，以前的她，可不是这个样子。
就算是她知道叶覃绝大可能是个杀手，她也没像现在这么在意过。她曾经都还想好了，她不去管束叶覃的事，也不让他多过问自己。两个人能在一起生活着，有个伴就不错。
那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想的，在意的，竟这样多了起来。
见着眉婉也有些怔愣住，叶覃反而先松开了手，骤然离开了温热的源头，让人有些微微的不适应。
其实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面对着眉婉，他居然会有不想让她误解疏离自己的想法。
尽管这种想法来得莫名其妙，又不合时宜。
而且这种所谓的误解，根本无可避免。只要他的身份没有说出来一天，眉婉对他的疑心，只会越来越多。
两个人一瞬间都静默下来。
在意识到自身在乎的，想要的是什么之后，让他们再开口，几乎是将心整颗剖出来一般，割断撕裂相见。
他有他的坚持，她有她的秘密。
本不该拥有的交集，在之前的某一天错乱了，在之后，似乎也要一直错下去。
之后这场对话无疾而终。
叶覃喝下了眉婉做的粥，尽管已经有些凉了，但他依旧大口大口地吞下。
眉婉站在他旁边，等他吃完之后，将瓷碗收回。
“今天先躺在床上休息着吧……若你晚上还要出去，我午后再给你添一副药。”她垂下眼眉，睫毛微微有些颤动。
叶覃想了想，声音还带着些嘶哑说了句：“今晚不出去了。”
“嗯。”眉婉不轻不重地应了声，接着就步出房间，轻轻关上了门。
眉婉简单收拾了一下厨房之后便去院子里找到那个编织篓子，背在身上准备出门。
叶覃身上的伤还是得靠药养着，昨日他虽然没发烧，但是保不准今天情况会如何。家中以前还剩下的那些药，能用的也差不多都用了，总不能强给他一些不对症的药。
说到底，去山中采药回来熬制，才是中上之策。
采药于眉婉来说还是有些不太愉快的回忆，可她也不能为了心里那一点小怯意打了退堂鼓。
走出门口的时候，眉婉又瞧见了几块黑色的焦炭似的石头滚落在门槛前。
凡事第一回可以当做巧合，这第二回第三回，总该留个心思了。
眉婉是个细心的人，这次她没把这些石头扔掉，而是将它们一一捡起，放进了院子里的角落，接着就转身关上门离去。
等她的身影慢慢消失在远处之后，再距离小院数里远的地方，隐蔽的角落里，一双眼睛才从这边的方向移开。
眉婉这次的运气变得好了许多，不出两个时辰，她已经找到了所有的药，准备回家。
回去的时候，她的心情也少有地轻松起来。
方才采药时，她想了很多，想了有关她的，叶覃的，还有他们之间的事情。
其实这些繁杂纷乱的所有，不过是源于心里的一点惧怕罢了。
是啊，惧怕。
面对自己的时候，她再也犯不着逃避和视而不见。
她怕叶覃会突然离开。
这样的想法，在突然冒出来的时候吓了她一大跳，之后，却又觉得再合理不过。
特别是在知道那白色透明的小药丸子只能再维持她半年性命的时候。
没有什么比清醒着却一步步迈向死亡更为让人惊恐又无奈的事了，眉婉已经决定放弃再去寻药，因为寻也寻不到，除非再回到那个差点让她抽筋剥骨不得翻身的地狱。
那么，在她的时间真正耗尽之前，能不能有人一直陪在她的身边。
不会像把刚出生的婴孩扔在冰天雪地中的她的父母，也不像养育了她十几年却送她一人背井离乡的师父，更不像曾经给予她最难忘灿烂的时光，最后却一寸寸碾碎她的希望的那人一样，不会抛弃她，能够陪着她，哪怕什么都不说，什么都不做也好。
一直以来，她想要的，不过是这最简单的陪伴而已。
不管，这最后的陪伴，来自于谁，又终结于谁。
她也决定了，回去之后，她会问叶覃，问他是否要走，什么时候要走。
若是不能留下来，她不会强求。给他治好伤之后，就让他走吧。
即便，她对她……
罢了，现今说这种事情，太早，也太晚了些。
从山上下来到家中小院，大概要走小半个时辰。
眉婉脚力不算太快，可走的久了，体力还是有些跟不上。
她便慢慢放缓了速度。
只是在她慢下来的同时，后面突然有一阵窸窣的动静响起，接着又湮灭，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
眉婉已然是听到了，却并未回头。
她的脚步又开始变得快了些，然后，身后的那声音，尽管已经被压制到最低，依照她的耳力，还是听了个清楚。
有人跟着她。
这个念头一生出，眉婉不是没有害怕。
只是害怕之外，又有些疑惑。
这穷山僻壤的地方，应该不会有劫匪盗贼类的人出现，不然的话也早就拿着砍刀追上前架住她的脖子了。
不是图财害命，那就是存着恩怨。
应该不是冲着她而来，那个人的手段脾性她清楚的很，若是已经找到她，肯定会毫不留情地想办法把她狠狠折磨个透顶，偷偷摸摸尾随这种事，他才不会做。
不是为她，那能引起别人注意的，又跟她扯上关系的，也只有叶覃了。
距离小村庄只剩下两三里的路程，眉婉心里已经开始有些着急，但脚步却还是稳稳当当的，表现得像是并未发现后面跟随而来的人。
越是这个时候，她越不能自乱阵脚。
眼看着就要拐入直通村庄的最后一条路，一直轻淡跟来的脚步却陡然变得清晰起来。
眉婉心下一慌，也随着加快，但终究还是逃不过。
有人用帕子从后捂住她的口鼻。
眉婉没挣扎，因为对方的身形实在比她高大健壮许多，反抗只会平白浪费自己的气力而已。
而且更庆幸的是，这人没用迷药，她还保持着清醒，身上的弦也绷得紧紧的。
来人似乎对她这“处变不惊”的态度感到有些好奇，一边是手上更用力，一边则是凑到她的耳边，轻声问了句：“叶覃娶的媳妇儿。”
果然是因为叶覃。
眉婉心里咯噔一声，因为说不出话，便也没做任何回答，只是眼睫颤动了一下。
来人兴致似乎更高了些，他拐带着眉婉来到村庄外一个废弃的草垛后。从这个方向来看村庄里的人不会有人发现他们，高大的垛子已经将他们遮盖得严严实实。
眉婉还是稍微挣扎了下，但还没怎么动，两只手已经被人死死摁住。
“不想死的话，给我安分点！”这人终究还是恶狠狠地说了句。
是了，这才是绑人者该有的语气态度。
叶覃的仇家，还有今日他曾说过的，出去见友人时遭受的埋伏，眉婉不自觉将其联想起来。
若真的都是眼前的人所为，那么他来找她，是不是为了来确定什么。
确定叶覃的现状是否安好，还是……看他有没有死去。
想到后一种可能，眉婉的冷汗差点都冒了出来。
不是因为别的，叶覃现在还一个人在家，他伤得不轻，若是有人上门去找麻烦，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否能应付得过来。
应付不过来……恐怕是要出人命的啊。
现今这种情形下，她第一反应想到不是自己，而是叶覃。
在不知不觉之间，她对他，已经偏心这么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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