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你我的春节
除夕那天晚上，筱悠坐在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的电视机前，忙着给好友、老师发短信。
很多人都是运用转发或是群发的功能，但筱悠从来都不使用这两种功能。
短信就应该自己写，这样发给别人才有意义。
不管怎么样，筱悠是这么想的。
等她一条一条编辑好，一条一条发出去，完工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还有五十三分钟，筱悠看了眼挂在墙上的闹钟。
“筱悠，来吃汤圆了！”厨房中，她父亲筱望严大声喊道。
“知道了，爸，你喊轻一点啊！”
筱望严回驳道：“外面花炮的声音那么响，我不喊响一点，你听得到么！”
等筱悠吃完汤圆后，时间刚过十一点半。
还有二十九分钟。
筱悠拿起了手机，和夏怡在□□上聊天。
—Ease*悠：在干嘛？
—：刚回完短信。
—Ease*悠：哦。
—：给你发的短信，看了没？给你发的短信，可是唯一一条我亲自编辑的哦！[微笑]
—Ease*悠：那个，给萧素的短信，你不是亲自编辑的？
—：[尴尬]好吧……囧……唉，话说春晚越来越没意思了……哼！
—Ease*悠：是啊，是啊，主持人还是你当的比较好，是吧？
—：……
筱悠此时看了眼闹钟——11:58。
—Ease*悠：那个，我有点事，先下了，再聊！
—：拜拜。
两分钟后，筱悠的手机屏幕上显示——
00:00:00，短信已发送。
筱悠看着手机屏幕，长长地吁了口气。
任务完成。
筱悠发完短信后，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看。
“筱悠，快一点了，来睡了！”
“哦，知道了，妈妈。那个，你和爸爸先睡吧，我等下就去睡！”
“哦，别在客厅呆太久啊。”
“知道了，知道了。”
“啪！”
筱悠父母的卧室的门被关上。
与此同时，手机屏幕亮起，响起了提示音。
筱悠望着手机屏幕，他会说些什么呢？
有些兴奋和忐忑地点开短信，来信人的确是念暄，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发来了一段录音。
筱悠急不可耐地按下播放按钮。
起初，很安静，很安静。
没有人们的喧哗声，也没有烟花的爆破声。
然后，她似乎听见了一点声音，并不是似乎。声音渐渐清晰起来——
哗——
哗——
哗——
一声又一声，时起时伏……
是海浪！
筱悠还来不及多想些什么，便听见了小提琴的声音。
小提琴的奏出的旋律很优美，和着大海沉缓的伴奏，别有一种韵味。
曲子步入□□时，海边恰恰迎来了一个巨浪。
“哗啦！”
巨浪拍击在海边的礁岩上，发出铿锵有力的声响。
琴音变得明快起来，仿佛春天的细雨，活泼地在稻田中四处蹦跳，惹人喜爱。
呼——
呼——
呼——
海边的风大了起来。海浪声被海风声掩盖，显得遥远而空灵。此时，琴声也由先前的轻快过渡到悠扬，给人以春风拂面的惬意和舒适。
最后，海风声渐渐轻去，小提琴的声音却依旧绵延不息，抒情柔美。
很绵长的一个尾音结束后，响起了几声海鸥的啼叫。
几声嘹亮高亢的啼鸣过后，一切又恢复平静。
筱悠按下重播按钮。
乐曲再次步入□□时，她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心情不好的时候，也喜欢一个人呆着，最好，能在海边拉小提琴。
最好，能在海边拉小提琴。
海边。
小提琴。
筱悠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按下暂停按钮。
念暄？
你心情不好，是吗？
筱悠轻轻地走到父母的卧室的门前。隔着一扇厚重的木门，隐隐可以听见里头传来的她父亲的呼噜声。
筱悠又从门前轻轻地走开，到自己的房间中披上外套，拿了背包。
“咔嚓！”
钥匙旋动门锁的声音。
筱悠静悄悄地走出家门，又轻轻地将门锁上。
花炮在空中炸开，发出巨大的爆破声，但她似乎没有听见。耳畔一直回响着念暄说的那句话。
念暄……
脑海中翻来覆去地想着这个人，筱悠蹬起车。
被烟花装点得无比绚烂的天幕下，她孤单的背影渐渐小去。
筱悠并不知道念暄在哪，但直觉告诉她，他在上次他们一起去过的海边。
只去过一趟，她并不清楚路线，但凭着感觉，磕磕碰碰地，她来到了那条坑坑洼洼的路。来到这条路上，筱悠立即安下心来，应该就快到了。但与此同时，筱悠发现了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条路上没有路灯，而她的自行车又没有前灯。她很难看清楚前方的路。万般无奈之下，她只能打开手机的手电筒。发完短信又听了念暄的录音后，手机本身就没剩下多少电了，现在又要这样折腾……筱悠刚安下来的心又被提了起来。
郊外的夜风很冷，没有一点春意。
筱悠有些后悔自己的冲动。
居然在春节，骑车去海边，就为了见念暄？咦，好奇怪啊？但又是哪里奇怪了呢？
筱悠自己也想不通了，加快了蹬车的速度。
等筱悠穿过那片林子、来到沙滩上时，筱悠的手机只剩下最后的百分之二十的电量了。
筱悠四处张望，终于在海边最高的礁岩上，看见了那个清瘦的身影。
筱悠轻轻地朝他走去。
天边亮起了微光。
霎时间，一个半人高的海浪重重打在了礁岩上。
筱悠仿佛看见了念暄的身体往前倾去，心头一惊，不管不顾地喊出：“念暄！”
听到呼喊声，礁岩上的少年侧过身来。
深色的眼眸有那么一瞬因为惊愕而放大。
筱悠的脸蓦地一红。但暗淡的光线下，什么都看不真切。筱悠长长地吁了口气，继续迈开步子，向念暄走去。
念暄站在礁岩上，一动不动。灼热的目光，一瞬不瞬，静静地望着她向自己走来。
我没想到你会发短信给我。
我更没想到你会来这里——我们曾经一起来过的海边。
筱悠……
我喜欢你，和我在一起，好吗？
我哥让你受到伤害，但相信我，我能抚平那些深藏在你心中的伤痕。相信我，好吗？
筱悠已经走到他跟前，但他终是没开口说出那些深埋在他心里的话。
他也没问筱悠为什么会来这里。
是为了他吗？
他没敢问。他害怕尝到失望的滋味。圣诞节的夜晚，当意识不清的筱悠喃喃地喊着念昀的名字时，他的心仿佛就在直直地往下掉，空落落的，根本找不到支撑点。
他转回身，再次面朝大海。
天边的光，渐渐变亮。
筱悠看清楚了他苍白的面色以及被海风冻了一夜而微微发颤的双唇。
他举起了低垂的左手，将小提琴架在左肩的锁骨上，又将下颌贴紧腮托。
稍稍耸起左肩，小提琴便被安稳地夹住。
然后，他抬起了执弓的右手。
筱悠一直很喜欢他拉小提琴时的样子，周身仿佛有种庄重的气韵。
琴弓轻巧地划过。
琴弦便开始振动。
依旧是那首不知名的乐曲。
但此时听去，却和录音中的完全不同。
少了明快，多了悲伤。
节奏不再强烈。低音绵延不绝，偶偶的几个清丽的高音在低沉的主调中响起，仿佛是流光在阴暗的水面掠过一般，来不及掀起一丝涟漪，便已消失在回忆中。
天边的疏云间，漏出了几缕金光……
声调忽地抬高。比低音表现的情感更为细腻的中音继续诠释着未完结的主题，倾尽圣歌特有的虔诚。水面，转瞬间，波浪涌动，最终，却又散了、淡了……
突然的几个清音，犹如坠落的泪，在暗潮涌动的水面上晕开一圈扣一圈的情思……
最后几个清音落幕，天边发散出夺目的光。
新年的太阳在小提琴独奏曲的陪同下，来到了海平面之上。
温情脉脉的晨曦落在琴身上。琴边反射出灿烂的金光，映照在念暄的脸上，使他清冷的面容也有了几分柔和。
“念暄？”筱悠轻轻地叫了一声。
“嗯。”掩饰好悲伤，念暄侧头望向她。
“那个……”筱悠正想说些什么，就被念暄打断。
“这是新年的第一轮红日。”念暄又回过头，面朝大海。
“嗯。”
念暄转过身，正对筱悠，“我没想到你居然会来这里……”他把“找我”两个字硬生生地咽下。
“呃……”即便念暄没把话说白，筱悠还是有点尴尬。
“能和你一起看新年的日出，我很高兴。筱悠，新年快乐。”念暄背着光，面上的神色难以看清，但筱悠分明地看见了他眼底淡淡的暖意。
“谢……谢谢！”
“哈？”念暄深深地望了筱悠一眼后，又莞尔道：“谢我无偿地把还未发行的新曲发给你，谢我又免费地在你面前亲自演奏一遍？”
“你猜不到的。”
念暄饶有兴味地看着她。
筱悠抿了抿嘴，毫不回避地对上念暄的目光，“谢谢你在平安夜的子夜、圣诞节的凌晨给我发了条特别的短信，还有……”筱悠顿了顿，长吸了口气后，继续说：“我知道，圣诞节的夜晚，是你陪在我身边。”
筱悠望着念暄写满惊愕的眼眸，微笑着说：“念暄，新年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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