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疯狂飚车
巅峰都市的地下室很宽敞，而且顶也很高，根本给人没有一种在地底下的压抑之感。念暄和陈瑜已经换好衣服带上头盔，完成最后一道检查程序后，一前一后登车了。
高高伫立的两盏指示灯同时亮起，开始倒计时：5，4，3，2……
“吱——”
轮胎疯狂摩擦地面，两道彩影离弦冲出，一红一蓝。
马达的轰隆声是此刻所有人唯一能听见的声音。
陈瑜将油门一口气踩到底，紧踩不放，短短的十秒钟之内车内的速度表的指针就从0KM/h滑到了/h，自然产生的作用力像一双无形的双手，死死按住他的肩膀，将他压在座椅上，动弹不得，痛得发麻。但一想到念暄待会儿落败的情景，他就咬牙忍住。从小到大，他一直希望自己把念暄的尊严踩在脚下，一点一点碾磨成风吹即逝的齑粉。
心跳声就在耳边分外分明。
噗通。
噗通。
一下，又一下。
血液泊泊的流动声被放大到他能听清楚的地步。
他开始大笑，很大声很放肆地笑，但当他的右眼的余光瞄见了念暄领先自己半个车位的蓝色赛车时，笑容倏然间凝住了。
他发狠地咬了咬牙，脚下越发地用力，渐渐追上，然后，缓缓超越……
“他们这是疯了吗？”宋汀已经愣住了，“我还以为就是玩玩而已，他们这是要拼出命来？”
赵洲也是呆住了，“他们俩不都是这暑假刚出来的驾照么？看他们俩的驾驶技术，真是忒……”
赵洲的话还没说完，吴缺冷冷插话道：“你们又看出什么了？不过都是装出来的不怕死的傲娇大少爷罢了。前面那个那么急的弯道若不减速，不去见阎王也得见白衣天使。”
话音刚落，众人的目光落在赛道上两辆紧挨着的赛车上。
肉眼很难判断车是否有减速，但红色的那辆赛车已经有了点些微的离心运动的倾向。若不是车子的性能好，估计真地会出些麻烦事，但现在过了弯道，那红色的赛车仍好端端地紧贴着赛道飞驶，尽管车身并没很稳，有些轻微的摇晃。
经过这个弯道，陈瑜落下念暄一段较明显的距离。
念暄扫了眼车子的后视镜，后视镜中的红色赛车在逼近，他和陈瑜之间的差距缓缓在缩小。念暄收回目光，扫了一眼自己的表盘——时速的指针已经超过数字/h的位置。他暗想，那陈瑜的表盘难道不是爆了？疯子。
红色的赛车再次出现在念暄的正左侧。
念暄望向对面驾驶座上的陈瑜。陈瑜的面部比他想象的还要狰狞。他真的是疯了……但他又怎么可以输给他——这个人整天拿他的身世来羞辱他折磨他的人，这个他恨得巴不得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的人……
他们之间是进行过许多次比赛，从小到大，但这一次，只有这一次，是把自己的生命置之度外。
生死全在一念之间。
前方的赛道是陡峻的下坡。
迎面刮来的风，毫不留情地狠狠打在脸上，火辣辣成一片。
他竟然还是选择纵容自己和陈瑜一起癫疯，因为他知道，自己绝不能输。
就这一次，任□□，疯狂吧，就这一次，绝对不能输……
意念已决，他不再迟疑地将油门踩到底。表盘上的指针逾越了/h。他感觉心脏在胸腔内快速地跳动。前方那段笔直的下坡赛道也在极致的车速下仿佛发生了轻微的扭曲。脑海中不再残存半分理智，他想都没想过要踩刹车，甚至还连油门都没松。
风越来越大，他几近窒息。
一瞬间，他再次侧目望去，居然正对上陈瑜的目光。
此时的他们，面部的表情应该是高度的一致，不，应该就是相同的，相同的癫狂。
看台上的人，哪怕是沈华英和吴缺，都有些怔住了。
宋汀望着那两辆并肩而行、快速瞬移的车影，又是惊叹又是惊恐地说：“还不到两分钟，这两个疯子，居然敢把速度飙成这样子！他们真以为自己是职业赛车手？”
“都忘了带相机了，这么惊悚的车赛，没录下来怪可惜。”
弯道，弯道，又一个弯道！
蓝色赛车和红色赛车在经过小半圈的你追我赶后速度仍旧都没有降下来。
“你说，谁会赢？”宋汀问道。
“依我看，比的是运气。”
风依旧在耳畔叫嚣。
念暄和陈瑜的后背均紧紧贴着座椅，深深吸气，长长吐气，但还是没法压下胸口渐渐升起的沉闷之感——轻度的缺氧状态，他们比谁都清楚这种磨蚀心骨的煎熬，但又谁都不愿去踩刹车。
身上的衣服变得有些粘，念暄知道自己在出冷汗，但也顾不上，汗津津的双手紧紧地握住方向盘。在这样的速度下，只要稍一疏忽，方向盘打得迟了一点，小命都会不保，他很清楚。
疯狂和恣意渐渐褪去，被热血盘踞的大脑终于冷静下来，念暄感觉到了浓浓的疲惫，但仍旧不肯放缓速度。
面前是最后一个弯道。
只要咬牙挺过去就可以了。
他闭上眼稍作放松，又立即睁开。
陈瑜和他一样，早就身心疲惫，但也和他一样不会就这么松懈。
并驾齐驱的两辆赛车斜刺而过。在弯道之后的最后一个斜坡，速度冲得太上的两辆赛车一左一右地飞过好长一段距离，才重重落回地面。
剧烈的震动让两人连人带车晃了好几晃，右脚几乎滑下油门。
待两人稳过来，终点的红线已经映入眼帘。
看台上的众人目不转睛，死死地盯着赛道上的两辆车。
最后的冲刺。
“吱——”
轮胎剧烈地摩擦着地面。
肉眼看来，两辆车应该是同时越过终点线。
但每个人都知道肯定是有胜负的。现代化的计时器已经能将计时精确到0.001秒。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抬头看向公示牌。
然后，所有人几乎都傻了。
公示牌上明晃晃地亮着两个“×”。
计时器出了故障？
真地是……天意啊。
事已至此，分不出胜负。
念暄和陈瑜一前一后下了车，到洗漱台前洗了把黏黏的脸。
观看的人比比赛的人对计时器的故障更加不满。耳畔除了水龙头喷射而出的汩汩水声，还能听见他们纷纷的议论——
“真是的，白白兴奋了啊！”
“我说你们俩，速度飙得忒不要命，计时器都吓坏了，罢工了啊？”
“好遗憾呢，下次你俩还来不来？”
其实，念暄和陈瑜方才最后冲刺那会儿真地有心都提到嗓门了的感觉。
恐怖，没有是不可能的，但也着实够刺激。
“若能有九条命，我天天玩！”陈瑜一边洗脸一边道。
一旁的念暄面无表情地道：“一天一条命，那你也只能玩九天。”
陈瑜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这样还不够，用手按着水龙头，改变喷水的方向。
念暄早有准备地避开，“你幼不幼稚啊？”
陈瑜闷哼了一声。
念暄去了更衣室，换好衣服后，陈瑜还在里头没出来。
他和别的人随意打了声招呼，便走了。
外头依旧下着雨。这雨非但没有停，反而越下越大。
念晞望着车外的雨雾，茫然出神。
茫茫的雨帘中，她忽然看见了一个颀长的身影。
雨水冲刷下，那人快步前行着。伞遮住了他的脸，但正因为看不真切，念晞倒觉得有一种朦胧的美感，像是一幅空灵的水墨画。待那人行至她车畔，停下，又敲了敲车玻璃，念晞才意识到那人便是她弟弟念暄。
念晞打开了车门。念暄便收了雨伞，坐上车来。
“怎么样？”念晞问道。
念暄面无表情，没有开口。
念晞便不再多说什么。因为她知道，并无大碍。
念晞插上了钥匙，发动了引擎。
车行进在漫天的雨雾中。
雨水飞快地往两侧横流，在城市绚丽的灯火的映照下，很是动人。
因为雨很大，念晞开得并不快。念暄的眼皮子很快就撑不住，闭上了。
前方是十字路口，红灯分外醒目。
念晞将车缓缓停下，望了一眼身侧的念暄。他已经睡着了，但睡得并不安详，神色疲倦。他的眉毛紧紧地蹙着，像是有无限的心事积压在心头。念晞突然发现他的衬衫是湿的。她有些许难过起来，默不作声地开起了车上的暖气。
良久，车驶入停车库。
念暄像是掐准了时间似地，睁开了双眼。
念晞停好车，便走了下来。
念暄也下了车，二话不说地走出停车库，一头钻进雨帘中。
“喂，念暄！你要去哪儿？”念晞在后头喊道。
念暄头也没回地答道：“我回学校寝室睡。”
“伞！”念晞喊道。
念暄笑了笑，这么大的雨，伞有什么用？他摇了摇手，继续往外走。
雨点打在身上又冷又疼，眼睛根本睁不开。没过多久，他本已经被空调暖气曛干的衣衫再次湿透。
念沉均站在二楼的窗台上，清楚地看着这一幕。他吸了口烟，便掏出了手机，拨打了一个号码。
“伯伯？”那头声音响起，带着几丝疑惑。
念沉均随便地说了几句，那人便道：“好，我知道了，伯伯。”
念暄不知在雨中走了多久，前方一辆车忽然在他面前停下。明晃晃的灯光照得他睁不开眼。车中的人将车灯换成近灯后，他才勉强看清车中的人。
那人竟然是萧素。
既然是萧素，念暄便毫不犹豫地上了车。
“怎么淋成这样？”萧素一面开车，一面问道。
“心痛吗？副驾驶座被我搞得湿漉漉的？”念暄笑着问道。
“说什么呢你！欠抽。”萧素并不生气。他是念暄的发小，很多事都见怪不怪了。
两人沉默了许久，念暄突然问道：“你怎么会来接我？”
这大半夜的，萧素若是说路上偶然遇见的，念暄肯定不相信，但又不好说是他父亲打电话来让他接他回学校的，因为念沉均再三叮嘱萧素不要告诉念暄。想来想去，萧素都想不到好的答复，便干脆不做声了。
念暄等了半天都等不到回话，想要知道答案的兴致也淡了，便干脆软在座位上，闭上眼。
大雨瓢泼，白雾迷茫。
但是萧素开得并不慢，反正比谨慎的念晞开得快多了。
没过多久，致知大学已经出现在前方的雨雾中。
感觉车停下来了，念暄忽地睁开眼，并没有等萧素，两手往口袋里一插，就径自向寝室楼走去。
萧素知道念暄心情不好，小跑着追上去，撑开一把伞罩住他。
念暄的眉拧了拧，“都湿透了，还为我撑伞做什么？”
萧素平静地道：“雨打在身上，不难受？”
念暄不说话了，心中暖暖的，但又因为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暖流，他忽然发觉自己先前压抑了那么多的苦楚，酸楚席卷了他的整颗心，痛得他微微颤栗。
“痛吗？”萧素轻轻问。
念暄抿了抿嘴，没说话。
萧素将一只手轻轻地搭在他瘦弱的肩上，“走吧。”
两人相互依靠的背影一刹那定格在漫天的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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