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他
因为碧灵要去通知苏名尚皇上来了,并将他安全送出远秋阁而不及前来;小雪被派出去打探城外情况,此刻不在府中;孙问香在安排新来下人的各项事宜,不得抽空;七姨娘没被皇上点名又提前向苏寄南请了病假,可以不用前来请安。
所以此时唯有子夜一人独自前来,一袭浅紫色裙衫干净整洁还带着点点花瓣的香味,因为尚未笄礼所以长发还是散落着的,只在发顶挽了两束头发并簪了两朵精致的珠花,简单却不失重视之意。
抬手轻轻敲了几下门,因为并无他人在门外守候传话。
没有任何回应,屋里甚至连一丝声响都没有。
难道声音太小了?
子夜抬手再次敲门,声音比之前大了些许。
仍旧没有任何声音回应。
还是声音太小了?
子夜再次抬手,对没有任何改动的门用力,狠狠地敲了数下,甚至连手指都微微感觉了疼痛。
没有动静,一如既往的安静。
这是什么鬼?
子夜退后数步看了看门上字匾——思仁堂,龙飞凤舞,就是这里没错啊。
“请问有人么?”子夜靠着门边,含笑而问。
没有回应。
“没有人的话,那我先走了。子夜告退。”子夜笑着对门屈膝福礼,然后毫不迟疑起身,抬头向后转,目不斜视的便向大门走去。
“反正我已经来过了,我是因为里面没有人才走的。绝对没有抗旨,是他们叫我来又没在的啊,绝对没有抗旨,绝对,没有……”
子夜一路走,一路读者嘴巴小声嘀咕,也不知是想说给别人听,还是想肯定自己,说自己此时做的对。
一路脚不停歇,眼看便要出了院子,子夜却停住了才抬起的脚,呐呐的收了回来。
“人家是皇上,每天尽忙些国家大事,或许此刻是有事出去忙了。你身为被召见的人,怎么可以擅自离开,不在你就要等嘛。这是基本的礼貌问题。对,这是礼貌问题。”
如她离去时一样,子夜再次一路嘀咕,一路风火的回到了门边。
“太阳这么毒,就是皇上也不会让没犯错的我一直等在门外吧。反正里面又没有人,进去等着也是可以的。”
子夜对自己缜密逻辑的结论十分满意,肯定的点了点头,然后伸手用力一推,门开了。
子夜转了转眼珠,里面确实没人。然后沿着椅子快步走到了最上位,左右看了看,确实是没人的。
“明明是说在这里啊,怎么就会没有人?难道真的出去了?还是说有急事先走了?虽说我也不是什么大人物,可好歹也该通知一下的吧?”子夜站在上位摸着下巴左思右想着各种可能,眉头时而舒展,时而皱紧。“怎么说我也是他特地要召见的苏府四小姐,就算那皇上一时忘了,苏寄南也……”
“你就是苏侯爷才公布于众的四小姐?”男子的声音温淳而优雅,高贵而轻柔。仿佛是远古书中的琴弦,每一字都是耳中最优美的篇章。又好像是一场美梦中的梵音,每一声都让人忍不住扬起嘴角。
就这样不经意的撞ru子夜耳中,不唐突,不冒失,好像他本就该在此,在子夜的身边
“是啊,我是相府的四小姐,我叫苏子夜……”子夜拄着下巴有些呆呆的回答着,似乎并没有发现这有任何异常。
只是话语未毕的下一刻,她突然皱眉扶住额头,“啊”的一声猛地转回了身子,皱眉看着身前的人。
那人一身茶白色锦服在身,头发束冠整齐而立,面容虽看似大众普通,却浑身散发着一种高雅的气质。此刻见子夜突然转身,只是微微惊讶的皱起了眉头。
“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他一人独身于此,并没有任何随从或府中之人跟随,虽衣饰料子不俗,但却不是丘国皇城的贡料,他绝不是当今皇上。
那么,这人又是谁呢?
“我?我是天玥人士,今日特来来拜见苏侯爷的。”男子的眼眸黝黑,仿若是神秘的黑夜,让人不敢直视却又引人入迷。
即便此刻看到了她的脸,他却依然嘴角浅浅别着一个弧度,没有丝毫惊讶和厌恶之色。
子夜静静和他对视了一会儿,又低头看了看他的衣服。确实是天玥特有的月锦料子,绣纹也是都上品绣,他应该没有骗她。
只是他却易了容,别人虽看不出来,子夜精通此术却是一眼便能看穿的。
他究竟是何人,来见苏寄南为何要带着面具?
苏寄南知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若知道,他们背后又有何种秘密。
子夜看着他不觉警惕了三分。
“哦,那你是一个人来的?”
“还有一个随从一起过来,只是此时他去找你们府中之人询问苏侯爷何时回府,并不在这边。”只稍作疑虑,他便对她的问题据实以答,诚恳的程度让子夜咂舌。
“等一下,你的意思是说,苏寄……啊,不,我父亲,他现在没在府中?”
“是。”男子对子夜直呼她父亲姓名一事倍感意外。
她自小不被苏寄南所承认,又常年被幽禁府中角落,据闻因其相貌丑陋常受府中各人欺凌,很是怯懦胆小,懵懂怕生。然今日一见,她似乎和传闻中的大有不同。
“啊,真的出去了啊。”子夜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一声,随即又问。“那你有没有看到浩浩荡荡的一众人,全部穿着显贵,领头之人大概是一个很有气势的年轻人,然后其中还有一个穿着极其华丽紫衣,长相是比众人要漂亮的姑娘。在这府中或者出府了?”
皇上出行,按常理来说应该是会有大批太监跟随的吧,而且他是皇上,众人必然恭敬以待,那么他一定众人是最有气势的。而且听说苏紫月也跟来了,那么她必然是要一身高贵紫衣彰显身份的,而且绝对不会让别人比她漂亮。所以这样形容,应该对的。
子夜一边说还生怕他不明白,一边还加上了手势动作的模仿,十分认真。尤其是在模仿苏紫月那种端庄娴熟的模样时,举手投足都是极其夸大后的搞笑。
然而,这厅中的唯一观众却并没有附和的大笑,只是嘴角浅别的弧度又多上扬了一点。“我想,我应该见过。他们是和苏侯爷一道出的府,我路过偶然听到他们说要去尝尝新开食阁的菜色,然后还要去驿馆。”
真的出府了?他们一众出府吃大餐却让她一个人在府里饿着干等,这是什么不平等情况啊。虽说他是皇上,也不能
子夜听罢他的话,顿时心情不爽极了“真是岂有此理,我不等了,回去吃饭。还有你这怪人,也别在这干等着了,明知他们不在你还过来。真是,真是个,真是个傻子。”
子夜说到最后,突然感觉心底有一阵闷痛袭来,伴随着一股让人透不过气的哀伤,毫无征兆的在心里迅速蔓延,淹没整个心脏。让子夜瞬间窒闷的弓下了身子,面色惊讶而痛苦的捂着胸口,好像此刻的心已不是自己的。
这是怎么了?
后日才是十五,心口怎么突然就疼成这样?
但是感觉又不像寒症发作时万蚁蚀心的刺痛,和噤若寒蝉的冰冷。而像是一种钝痛,那种剧烈悲伤过后才有的闷痛,子夜曾在那一世体会过,只是此刻还带着一些子夜说不清楚的什么东西。
此时此刻,为什么会突然有那样的感觉?
“你怎么了?”他看着子夜的动作不觉皱起眉头,微微扶了下自己的胸口,目光疑惑。
随后缓步上前,步履不整。低头看着子夜确实的汗满头以后,才扶抱着子夜坐到了上位的软座木椅上。“你看起来很难受,要不要帮你叫人来?”
“不,不需要。”子夜一手用全力抵着胸口,另一手则全力握紧成拳,紧到指甲嵌入肉里。她似乎想用外力的痛来减轻内里的委屈感觉,但一切皆是徒劳,那种伤到痛,委屈到累的感觉仍在蔓延。
眼泪似乎已积蓄太久太久,仿佛随时便会决堤,然后一发而不可收拾。“我没事,没事。”
这不是病,也不是伤,就算大夫来了也查不出任何结果,何况,她本身就是个大夫,没有人比她自己更清楚了。
“可是你看起来很严重,确定没事么?”他俯下身子,看着子夜越发痛苦的蜷缩一团,红红的眼睛里积蓄着饱满的泪水,却被她强忍着没有流出一滴。他竟难得的感觉有一丝手足无措,这一刻连他自己都不自知。
“我没事。”
子夜突然提高了声音,情绪十分激动。
她居然在一个不敢以真面目示人,不知有何目的,不知姓名的陌生人面前,如此委屈,如此窘迫,当真是落魄至极。
可是这一切并不足以让学医多年而使性子冷静的子夜如此激动,但是不知为何,她的心绪此刻异常紊乱,身体的一切似乎都不受她的控制。
“让开。”子夜猛地用力推开挡在她身前的他,突然之下的力量竟真的让他一个踉跄移开了数步。得空之下,她吃力的起身向门外走去。
本便心头窒闷的已快要不能呼吸,此时起身移动更是伴随了一阵晕眩袭来,险些跌倒在地。幸好意识尚清的瞬间扶住身边的椅柄方才稳住,只是脸色却比之前更苍白了几分,眼眸中泪水的强忍已变的微红。
“不如我送你吧。”看着子夜勉力的身子,他的声音柔缓的在子夜背后响起,莫名的温柔让人难以拒绝。
“公子看着身份不凡,又身为府中客人,理应知晓为客之道。子夜已无大事,所以不需要公子费心,子夜先谢过公子。”
子夜一时恍惚却脚步不敢停,一停下来就总是会感觉晕眩,遂将握拳的手加重了几分力道,直到有鲜红的血滴滴落到地上,她才终于重拾话语的能力,忍下了喉间的哽咽,字字清晰的拒绝他的善意,而后头也不回的继续蹒跚前行。
一步一抽气的捂着胸口前行,动作虽慢,却也只在一会儿的功夫里便走出了屋子,额头已是大汗。
先前在木屋里为苏名尚医治已消耗了她许多力气,如今情绪起伏巨大之下她却坚持离去,气力更是消耗迅速。
子夜明知她如今身份不同往日,无论是让客人相送还是在府内随便寻个人送她回府都是完全可以的。可是不知为何,子夜就是不想,不想在他的面前狼狈,不想在他的面前脆弱。
此时,只盼早点回到远秋阁才是真的能够松一口气。
身后一直站定的男子看着她越渐消散的背影微微一愣,随即一直扬起的嘴角加深力度。这是自他入苏府以后,第一次真正意义上有笑的感觉。
虽被易容术遮去了真实的容颜,眼神亦是冷漠的疏离,但只是那一个若有似无的弧度,却依然在一瞬间绚烂了整个屋子。
“不曾想,却是个倔的。”柔软如水,如的却是那波澜壮阔的海水。
“是的,爷。明明已经疼的声音都颤抖了,却不知莫名其妙在坚持什么。”冰冷的声音突然在厅侧的屏风后面响起,严谨而刻板。“只是她的身体看似并不好,那个可以么?”
“冰皎,没问题的,方才我探过她的脉,她本没有任何病症,只是因为受到了某种刺激而导致心绪波动巨大才会如此。”他的语气仍旧轻柔,嘴角仍别着浅弧,缓慢的回答着屏风后冰皎问题的同时,目光依然望着子夜离去的方向,眸色深邃。
“情绪波动?”冰皎持剑走出屏风,瞬间移到男子的身旁。
一身银衣,蓝纹斜纵,如寒冬之冰,皓洁之下更显冷硬坚韧之姿。
男子回头看了一眼冰皎,嘴角早已没了子夜走时的那摸笑,只剩下他多年来一直似笑非笑的嘴唇角度成为习惯,放松警惕的同时更让人琢磨不透。“是的,只是我也不知道她为何情绪波动这么大。你在背后观察,可有看出什么?”
“并未有任何发现。只是她曾观察了爷许久,会不会是发现了爷的身份?”
“她确实是识破了我的易容术,这一点我也颇觉意外。但是我的身份,我想她是决计猜不到的。”他回想起子夜看出他易容之时的警惕,还有那一抹不屑而玩味的笑容,感觉十分有趣,突然很想知道她当时想的是什么,竟然会露出那样的笑容。
“爷的易容术少有人及,就连张梵公子也难轻易看透,她却只看了一会儿便看出来了?”冰皎对此十分惊讶。
“不,你错了。不是一会儿,而是一眼。就在她回头的时候,那一刻,她便看出了我的易容。”那一瞬间,就连他也是惊讶的。
“她也懂易容术,甚至可能比爷还要高超?”冰皎脱口而出。
“嗯。”点了点头,男子若有所思。
冰皎得到了一个出乎意料的答案,冰冷的面色更是深沉了几分。不敢相信,这世上竟然有人超越了爷之人。
“咚,咚,咚”礼貌的敲门声在屋内响起。
紧接着,一位深蓝色衣着的中年男子行到屋里,对着二人恭敬拜礼。
“让公子久等了,今日我家侯爷有事外出,怕是一时回不来。此番耽误公子时间,还请公子见谅。”赵总管做事十分谨慎。“若公子有何急事,老奴可代为通传,不知可否?”
“无妨,他既忙着,我就先离开了。他若回来了,你只需转告他,玉阳关旧友曾来找过他即可。”男子俯身颔首,随即带着冰皎率先离开。
此刻子夜已不再此,不然必会大惊,他明明告知子夜已知苏寄南不在府中,此刻却似乎才知。
“待老爷回来,定当将公子的话带到。”赵总管急忙答过话,又向前追了几步才停下。“老奴为公子带路吧。”
“总管请忙,我们二人知道路的,自行出去便可。”
绕过赵总管身侧,二人方向明确,走的悠哉自如。
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走在前面的那个男子脚步似有些偏跛,虽在极力维系,却还是轻易看的出来。想来这也是他们走的慢的原因之一。
赵总管站在在后面看着,并不急阻拦。实是今日皇上突然来访,府内大小事宜皆是忙乱非常,一刻也抽不的功夫。
待到身后的赵总管离去之后,男子突然停住了脚步。
“爷可还有事吩咐?”冰皎躬身恭敬道。
“我不放心那位苏四小姐,你随过去看看吧。”想起她离去时的蹒跚背影,心中微感不安。“我自己回去即可。”
“是,爷。”冰皎应是,转身便消失在他的身旁。
“或许,今日不该来的。明知他不在,办不了任何事,却还是莫名其妙的来了,真是奇怪的感觉。”抬手摸了下胸口的位置,轻柔的话语随风而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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痛,真的好痛,伤心,真的好伤心,委屈,真的好委屈。眼泪原本凝聚在眼眶里,此刻却是止也止不住的流了下来。
突然不想再去伪装那些坚强,突然想要发泄委屈的放声大哭。为什么要在一个陌生人面前这样为难自己,便是哭了,闹了又如何?
为什么身体和心都好像不受控制了一般,为什么!
啊~
力量好像一点点回到身体里,子夜慢慢动了动手指,用拳抵着心口慢慢蜷缩起身体成一团,好像受伤的小兽在自舔伤口。
慢慢睁开眼睛,眼前是往日熟悉的床缦,温暖的锦被,这里,竟然是她的闺阁?
猛地坐起身子,身体已没有任何不适,四周打量一番后,子夜确定这里是她远秋阁的闺阁。
此刻她衣着整齐的坐在自己的床上,紫色的鞋子在床边摆放整齐,似乎她只是累极在床上睡了一觉,现在已经醒来。
心已不再痛而悲伤,心绪也完全得以控制,难道之前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梦么?
缓缓伸开有些刺痛的手掌,上面血迹斑斑。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湿润满面的真是泪水。衣服是才换过的衣服,裙摆上还沾着前院特有的黄色迎春。
那么,这一切绝对都是真的?
她真的在思仁堂遇到过一个陌生人,并且突然情绪失控,发了疯的委屈想哭,然后又莫名其妙的自己拼命忍下,像个傻子一样吼人,最后却自己逃跑?
为什么会突然这样?究竟发生了何事?
她只记得她离开后,一路强忍着往远秋阁的方向走,之后的事她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为什么她会突然回到远秋阁,躺在自己的床上,衣裳,鞋子还都是整齐非常?莫不是,这都是她自己强忍着回来后做的?
不可能,便是平时的她也是不会这样摆放鞋子的,何况那时她已力竭。
难道有人送她回来?是谁?是那个人?
绝对不可能的。
子夜坐在床上,手扶着额头苦思冥想之前发生过的事情,却始终百思不得其解。
“也没喝酒啊,怎么就断片了?”子夜胡乱的抓了抓自己的头发,不再去想。
想不出的事情就不要去想,那样会浪费脑细胞。
反正那个人也不一定会再见,有什么问题以后再说吧。
“子夜,子夜……”
碧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子夜连忙擦干脸上的泪水,整理好刚被抓乱的头发。
“子夜,你怎么还睡觉呢?皇上回来了,老爷在前院设了宴,命人来叫你过去呢。”碧灵拉着子夜起身,并没有发现她的异样。
而一脸苦相被拉着起身的子夜,此刻只想大吼一身:什么鬼?这皇上是在玩她么?
“碧灵,现在什么时辰?”子夜似乎发现了哪里的不同。“二哥可安全离开了?”
“已经酉时二刻了,二公子早便回去了。放心,一切顺利。可是你怎么连午饭也没吃,这会儿必是饿了吧。”碧灵看了看已经冷却的暖炉上的餐食,丝毫没有动过的痕迹。“饭菜冷了,不能吃了。等会我去给你取点糕点来,先垫点,晚宴也必是吃不饱的。你不知道新来的……”
子夜呆呆看了一眼窗外的晚霞,她竟一觉睡过了这么久么?
低头看了眼身上已经凌乱的衣裳,确实该换一身才能去拜见皇上。
总归是避免不了的,那就去面对好了。
---题外话---
稍稍改动,铺垫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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