附骨
·一路曲折,兜兜转转。
远秋阁虽偏远小,却也到底位于相府大院,总有房屋递进景色规划,也因此便利了此番为苏名尚的医治。
一路行走下来,苏名尚与子夜相谈甚欢。从府内琐事到兵营参谋,子夜都能有自己的独特见解,倒真让苏名尚这个军旅男子心生佩服了。
“二哥,到了。”子夜一袭白衣在前,率先停下脚步。“就是这里了。二哥也是知道我这里情况的,看着虽然简陋了些,但好在隐秘,不会有外人打扰。”
苏名尚看着眼前位于一片嫩芽新生树林中的小木屋,在联想到一直以来远秋阁在相府的处境。能得一处如此整洁的木屋做医治之用,已是极难得的了。
“这般地方,再好不过。”苏名尚爽声一笑回答道。
“二哥不嫌弃最好。谭先生已经在里面久候多时,我们进去吧。”
“好。”
“碧灵,你也去前院吧,和孙姨一同照应着。”子夜转身对碧灵吩咐。
碧灵应是,却到底心有不安。先看了一眼苏名尚,又看了一眼子夜,担心之色溢于言表。
子夜知碧灵仍放不下那以邪术害人之说,这时是在提醒她要小心提防苏名尚。
可他真的是那样么?子夜不能相信。
拍了拍碧灵的手,轻轻一点头,也算作一种默认。
慢慢,子夜会让碧灵知道苏名尚并不是谣言中那种人的。
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碧灵也不再迟疑,对苏名尚福礼后,转身向前院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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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吱呀~”
伴随着一声木门开启的声音,子夜二人已先后入得屋内。
不同于外面看起来的简陋,木屋内的摆设堪可称得上是精致。
桌椅床榻,箱柜药架,器物摆设,竟都一应俱全,且更精致的是其全为上等湘妃竹精巧制作。斑驳的翠,幽静的香,仿佛置身于一处室内竹园。
甫一踏脚进屋,便感觉心旷神怡,精神也在不自觉的放松。
苏名尚感受着宁静,深吸一口气。在这一刻,第一次放下了他多年来的紧绷,好像他卸下了重担可以自由而活。
宁静,致远。没有命令,没有战乱……
一片静谧中,苏名尚突然睁开眼睛,似乎想起了哪里不对,凝眉看向子夜。
这,若是她口中的简陋?那可还有精室可言?
而此刻被看的后者,则以一脸得意之色回望。随即忽略苏名尚满眼的诧异,径自走向屋内一侧的案桌旁,对着桌后一名纤瘦男子恭敬拜礼。
“先生久候了,这位便是苏家二公子,苏名尚。一切还需先生费心了。”对着女扮男装的七姨娘恭敬拜男子礼,子夜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怪异,心内总忍不住想笑。
“无妨。二公子,请。”刻意用药物改变的声线听起来与普通男子无异,再加上男装宽大,遮掩住了七姨娘曼妙的身姿让人根本看不出任何端倪。
苏名尚自是无疑,掀袍利落入座,任由其为他诊治。
室内静谧,幽幽竹香四散,平静了医者与病患的情绪。
分秒流逝,或太久,或很短,始终都有一个最后的结果。
“先生可看出是何毒?”苏名尚缓缓卷下衣袖。
“。”简单两个字,掷地有声。
却在一瞬间惊喜了苏名尚,显然,他早已知晓自己所中何毒,自然也知此毒的狠辣。
只是多年过去,多少名医诊断,始终也无一人道出此毒之名,今日他只请脉便说出此毒,可见医术高超,许能解毒。
这让苏名尚,如何不激动,如何不开心?
“先生可能解此毒?”苏名尚的声音里,带着他都不曾察觉的颤抖。
“此毒霸道至极,中毒如此之久,早该化作白骨了才对。恕我冒昧,为何二公子能至今存活?”七姨娘收回请脉的手,凝眉不展。
“先生医术果然高超。方才是名尚怠慢了。”苏名尚起身向七姨娘恭敬拜了一礼,以示对其尊敬之意,以及方才对其医术怀疑的歉意。
“无妨。看来你也熟知此毒。”
“实不相瞒先生,名尚曾得我朝张御医指点,方得知此毒药用。后又翻阅各种古籍,自认对此毒当算了解甚深。但见今日先生方一搭脉,便知何毒,曾做何效,名尚自叹不如。”能一语中的说出何毒,且知晓曾用方法抑制过毒性,那么他极有可能会解此毒。
苏名尚珍惜每一个能解毒的机会,哪怕这机会微乎其微。
看着苏名尚如此惊喜,如此恭敬。子夜也是惊讶了,如果让他知道七姨娘在未号脉前,仅凭症状就已推断出他所中,岂不是要佩服的五体投地。
子夜心中感叹,她这位美丽娘亲,一个相府不得宠的妾,竟如此高深莫测,实在不能小觑。还有,绝不能浪费这种免费资源。(作者:这才是你的重点吧。子夜:我这是为以后救某人谋福利呢!呀,剧透了。)
“二公子高抬了。”七姨娘起身虚扶起抱礼的苏名尚。“只是你说起张御医曾为你,想来应是他为你出的方法延缓毒性吧?”
“先生也知张御医?确实,是张御医为我出的方法。虽不能起到治愈之效,却能延缓毒性发作,否则今日,我恐怕已是一堆白骨了。”苏名尚叹息。
“……”七姨娘嘴边一丝浅笑,却无人知晓缘由。“倒不知这方法?”
“应无甚要紧。三年前,他曾予我一味药,用以减慢了伤口的腐烂速度。然后我以利刃刮骨,将伤口腐肉尽除,腐肉溃烂的程度也同样减慢。所以才会让我生活至今。只是近日伤口腐肉日益扩大,速度只快不慢,我怕是药效已过,更有反弹之势,恐时日无多。”说到伤势严重,苏名尚的语气明显低沉了许多。
“你自己刮骨?”
相较于七姨娘的冷静,子夜更惊讶于苏名尚竟然自己刮骨。
“嗯,毕竟没有人能比我更知道尺寸。子夜也应该知道,三年前,府内有丫鬟癫疯,呓语我是鬼非人,正是因为她无意中撞见了我在疗伤,才会被赶出府,最终竟殒命荒野。”
“为何不向众人解释清楚不是你所为。就以这样一直被误会,不觉得心痛么?”子夜可以想象到,当他正忍着剧痛刮骨疗伤之时,被行走的丫鬟撞见,不仅没有理解,反而被大声惊呼为鬼,这对他忍痛疗伤,以及他的尊严何尝不是种伤害。
“子夜信我?”不是不想解释,而是解释也不会有人相信。
何况他的尊严和骄傲绝不允许他低头,因为低头只会被践踏。
“为何不信?你是二哥啊。”
“哈哈哈,好一句你是二哥,那些多少年的兄妹,却不及你这一句二哥来的重要。你的这份信任,二哥铭记了。”
这份信任,在这天瞬间扎进心里,却成为了他们漫长一生的不变依靠。
“像你们这样的官家子弟里,甚少见到真挚的亲情了,难得!”七姨娘一身男装轻叹,却不知子夜和名尚何时起如此投缘。
“我也是第一次有这样感觉,只是不知我是否还有时间去保护我这个妹子。”苏名尚明明笑着,却让子夜倍感伤怀。
“二公子若想保护妹子,一辈子也是够的。”七姨娘乐见于此,因为她的子夜太需要保护,即使这几年子夜表现的那么强势。
“先生的意思是,您能解,此毒?”苏名尚猛地从座位上弹起,先是惊喜的看向子夜,后又看向七姨娘,这消息真的太过惊喜。
七姨娘点头默认。“不过这之前,还是要先看你的伤口,毕竟我不知道这药物的反噬程度几何。”
“这当然……”没问题。
原本兴起的情绪,却在瞬间卡住。只剩苏名尚凝眉看向子夜不语。
子夜不知何故,只能疑惑回望。
“子夜,你先出去。”苏名尚开口。
“为何?”
“……二哥是男人,看伤口是要脱衣服的,你一个未出阁的小姐,总不能在这看着吧,成何体统。”
子夜皱眉。“二哥军旅数载,应最是不拘小节的,怎么在这会儿婆妈起来了。再说谭先生是我师傅,我也是一名大夫,医者与患者的关系,便是看了又有何不妥。”
子夜句句清晰,带着些微的质问,一时让苏名尚竟无言以对。
因为,那些男女有别,闺阁小姐的话都不过是借口。
第一眼见到子夜,即使她面有瑕疵,苏名尚却仍旧从她的眼里看到了满满倔强,那感觉,他知道,他们必然有着相似的性格,一样的不拘小节。
可为何还是不想她留在这里?
是不想让她看到伤口?
是怕会吓到她,怕她会自此远离,怕她如当年那个丫鬟一般,以为他血腥残暴?
何时起,规矩孤僻,随性冷漠的他竟会如此在乎起一个人的感受了?
只因为那一眼坚强?只因为那一句信任?还是只因为血脉的亲情?
不论哪一种,苏名尚都不想这个与他性情相近的妹妹害怕他,总感觉未来的路,会因为她而有所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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