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陌生人
站在寿州最热闹的大街——东角楼大街，朝左边望去，尽头只是一扇朱雀大门，要知道普通人家可是“漆不起”朱漆的，这时会想，是哪个官宦人家吧。走近了，才发现这门异常阔气，包着铜皮花纹，看着应该很深厚，也非常高大，连带着它两边伸展开的高墙，几乎要三人高了；门前两只铜狮，两目炯炯，也异常威武。抬头，门楣上宽阔的草书门牌显示了它所代表的身份——自云山庄。
这时，那深似海的大门沉重地开启，发出沉闷的摩擦声。门才开一点儿缝，就有一个小巧的人儿迫不及待地钻出来，往前一站，微微提着裙角，翘首使劲望了一番，随即撅嘴道：“爹爹你骗我——”
这时，那扇沉重的大门才完全开启，自里走出一位身穿华服的中年男子。其实也不应说是中年，他的两鬓已微微斑白，但是眼神很有力，人很挺拔，一看就是个身体健朗的人。他看着身前的小人儿，微微笑着，“急什么，时间还没到呢！”声音浑厚有力，当是个习武之人。
那小人儿转身。真的是个小人儿，大概只十六七的年岁，身材非常娇小，好似个小孩儿，但是却也小巧玲珑，配上可爱的小圆脸、乌黑明亮的眼眸、红润的双唇，倒也赏心悦目。此时她还是不依地撅着嘴，蹦到父亲身边，拉起他的衣袖撒娇道：“爹爹你说小哥哥真的会回来么？”
“说了回来必会回来……”华服男子，刚过了六十大寿的自云山庄庄主余自云喃喃地说道。他望向街道，眼神迷蒙，似在回忆又似在期盼。今天，收到了小儿的飞鸽传书，他——想通了么……
“呀！！”小人儿，自云山庄的小千金余若兮突然叫起来，跳着脚，将些微失神的余自云惊醒，“爹爹快看快看！！”
抬首望去，只见远处的宽阔大道，因为位于闹市中心，人群熙熙攘攘，但是，那阵扬起的风尘却异常显眼。马蹄的嗒嗒声越来越近……
两个人都翘首望着，确定着……余自云人高大，又会武，眼力好，他首先扬起笑容。若兮跳着脚使劲望着，直到那两骑奔到近五十米远处她才终于看清，左手边的那个，就是她那离家三年的小哥哥！
她迅速放开爹爹的衣袖，朝马奔去，仿若一只翩翩彩蝶。
两骑迅速奔近，就在若兮前五六米处，左手边的人迅速勒马，人一跃，已站到若兮面前。单手扶住奔得有点喘的妹妹，余若风略带责备地说：“你啊，几岁了还是这样莽撞！”但眼神却是宠溺的，殷切地打量着这个从小就特别粘他的妹妹。三年不见，若兮仿佛还是原来这般，一样可爱，一样莽撞，一样喜欢着他这个哥哥。
“小哥哥！”若兮兴奋地一叫，也不怕若风全身的风尘仆仆，扑进他怀里，紧紧地抱住，“小哥哥！你终于回来了！”
若风摸着妹妹的发顶，微微笑着，有丝欣慰，又有丝惆怅，“小若兮都长大了……”是啊，都三年了……而自己呢？当初带着悲痛与愤恨离开，又带着什么回来呢？
“你，回来了。”忽然，边上冒出这么一句话，声音很平淡，仿佛不带情感，但若风却是略微一僵，稍稍抬头，看到了，那个曾经叫自己……眼神闪过一丝痛楚，但太快了，几乎捕捉不到。
“嗯。”微一点头，若风应道，“父亲身体可安好？”
余自云听了心里一寒。他，还是不曾原谅他吧，三年不见，却一改昔日，唤他父亲，还问了这么个客套的问题……
“都好都好……快进去吧，你娘等着。”内心叹息。
“好。”圈过妹妹在身侧，若风单手牵过白马。
“小哥哥快走！娘都等急了！”若兮抬起头，满面笑容地说道。
“这位是？”其实余自云早就注意到这位跟着小儿来的人了。这人一看就不是汉人，人很高大，虽然穿着一身全白汉服，带着幞头遮着发顶，但眉目却比汉人深刻许多，长得异常英挺，腰间还配着把小短刀，眼神似倨傲又似清冷，即使极力掩饰，却仍旧散发出一丝丝高贵的气息……
“这是我在党项认识的朋友，李元。”若风平淡地为他们作介绍，“李元，这就是我的父亲和妹妹。”
“余庄主好，”李元朝余自云微微点头，转向若兮，“若兮妹妹好。”
若兮从哥哥身侧望去，恰好看到李元朝自己望来的那一眼。好、好英挺的男子！若兮赶紧埋头进哥哥肩窝里，心脏剧烈跳动，羞得满面通红起来。自小养在深闺，若兮所见的男子无非是家里的男仆，或者就是爹爹大哥，看都看厌了，却还从未见过这么年轻英俊的男子……
李？余自云眼神一闪，嘴里却客气地说道：“欢迎光临敝舍，小儿在外承蒙照顾了。”
“余庄主客气了。”李元仍旧是不冷不热地回答。
“那我们进去吧！”余自云率先转身，朝家里走去。
进得自云山庄，仆人马上上来牵了马走，若兮已经迫不及待地牵着哥哥的手朝娘所在的沁心居奔去。要不是娘身体不好，肯定也跟着他们出门等了！余自云吩咐仆人带李元去客房，自己慢慢地朝沁心居踱去。
待到进了沁心居里头已“哭声一片”。余自云的夫人，何婉已经坐起身，抱着久去而归的小儿子正自哭泣。而若兮也在一边隐隐哭着，看着这重逢感人的场面，她再也忍不住。
“娘，”若风拍着娘亲的背，有丝感动，“风儿不是回来了，而且，再也不走了，不要哭了……”
“真的？？”何婉一听抬起头来，久病而苍白的脸色因儿子的归来映着红润。
“当然，风儿何曾骗过娘？”若风笑着看着病中的娘亲。是啊，自己不曾骗过娘，除了那次，三年前走的那一次……
“小哥哥，你说的哦！”一旁的若兮也很是兴奋，胡乱用绣帕擦擦脸，然后一如往昔地拉着哥哥的衣袖。
“嗯。”若风轻笑着应道。其实，回家未尝不好，至少，还是有牵挂自己的人与自己牵挂的人……
“今天就好好休息吧，晚上洗尘。”余自云在旁终于说话。这种结局让他有瞬间的疑惑，自己当初是否，做错了。
“好。”若风恭敬地回答父亲。
“那李元，是何人？”余自云终究忍不住问道。
“他，只是党项族里一个普通的贩马商。”似讥诮，若风冷冷地回答。果然还是问了……
“小哥哥，我带你回房！你的房间我们都没动哦，一切都是原样！”若兮是个急性子，马上想拉着哥哥回他的房间。
“不急不急……”若风好笑地拉住妹妹，“现在还早，我和娘讲讲话。”
“哦！”若兮吐吐舌头，“那我也要听！”
……
眼前和乐融融的一切仿佛不属于自己，余自云黯然转身离去。他得去查查，今天小儿带回的这个人……
晚上，自云山庄的少庄主、余自云的大儿子余若谷也自霍山场回来，一家人高高兴兴地吃了团圆饭。霍山场是自云山庄门下的茶庄，寿州乃至全国有名的茶庄，盛产名茶霍山黄芽、小岘春，也远近闻名。
而那李元，却以不好打扰一家团圆为理由独自呆在客房里用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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