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第二天一早闻人安就收拾好行装跟着德清王一同前往京城。白鸿博因为表现突出,也一同前往。
多日不见的沈忘年就跟在队伍的后面。比起闻人安刚刚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没有那么嚣张,那趾高气昂的气焰已经减弱了些,只是那股子恃强凌弱的骄横仍存,骑着马走在德清王的车驾旁。
闻人安脑中隐约浮现出云清的话,沈忘年似乎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昨天晚上她回到军营的时候,得知德清王已经回城主府休息了,这并不符合德清王的性格。从今天早上开始,德清王就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上了车驾。
一连几天,德清王都冷着脸,除了必要的时候,一句多余的话都没有。而沈忘年在德清王面前总是献媚讨好,连闻人安都看不下去,不过,在这之中,闻人安还看出沈忘年在面对德清王的时候有些畏惧。
到了京城,来不及休整就直接入宫觐见。大殿之上,楚胤高高坐在象征他至高无上身份的宝座上。闻人安看不到他,只能听到他的声音,无非是些冠冕堂皇的话,德清王在前都一一回答。
似乎并没有她什么事。闻人安正在发呆,忽然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浑身一凛,忙俯身道:“微臣在。”
“你的表现让朕非常满意。原锦城城主萧操庸碌无为,朕决定封你为新任锦城城主,明日前往上任。你还有什么想要的吗?”
“微臣谢主隆恩。”
闻人安尽可能地让自己的姿势显得荣幸而谦卑,虽然她对此感觉并不舒服。作为城主来说,锦城可能是目前最适合她的,毕竟锦城的大部分人她都认识,小部分还比较熟,而且锦城的人对她都很熟悉。
“晁源,白鸿博。”
闻人安默默地退回去,听到楚胤念到了白鸿博的名字。
“微臣在。”
“这次的守卫中,你们两个的表现很突出。朕决定,封晁源、白鸿博为正七品上翊麾校尉,即日上任,你们可还有什么别的要求?”
“微臣谢主隆恩。”
在晁源和白鸿博退回来之后,殿内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闻人安猜想,按照惯例,一般好的说完了的时候就到了坏的,奖完了就该惩罚了。果然,在大殿内持续的寂静之后,楚胤冰冷的声音及时地响了起来,仿佛刚才的这一段时间是他在酝酿应该用什么样的语气。
“沈忘年。”
“臣在。”
纵使闻人安低着头看不到沈忘年的脸,她也可以想象到沈忘年此刻有些恐慌的神情。就连他的声音深处都有微微的颤抖。
“你可知罪?”
楚胤的声音缓慢,吐字清晰,语调也十分平缓,却让人觉得十分压抑,仿佛有一阵无形的气压缓缓压来,带着让人窒息的力量。或许这就是传说中的气场。
“罪臣知罪,请陛下饶命!”
沈忘年分分钟就被楚胤的气场给打败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早在锦城他就已经被德清王打败过一回了,而且看起来似乎证据确凿,他就连一点想要狡辩的意思都没有。
“我南郦的军事部署一直属于国家机密,只有从四品下及以上的五官和正三品及以上朝廷肱骨才可以知晓,而你,身为朝廷从四品下明威将军,更是此次出征的主将,竟然为了苟全性命,将我国的军事部署出卖给南诏!你该当何罪!”
不听不知道一听吓一跳,闻人安没想到这沈忘年竟如此胆大包天。或者应该说他胆小如鼠,因为他怕死,但他又做出这样的事情,实在是让人无法评价。
就算闻人安是从现代来的也知道,像这种国家机密,透露出去绝对是重罪,更别说他身居要职,罪加一等。
“请陛下饶命!”
沈忘年已经被吓傻了。他当然知道自己做的事的严重性,只是那个时候他并没有想到闻人安居然能够守住锦城。本来,他和南诏人已经达成了协议,只要攻下了锦城,他到了南诏就可以享受高官厚禄,金钱美人在怀。
直到南诏军撤退的时候,他还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明明大部分兵力都被自己带出来了,留在锦城的那么点人,怎么可能挡住南诏铁骑?
“来人,将沈忘年压入天牢,按法令处置!”
大殿之上不乏沈家的人,其中还包括德高望重的清河王。只是,谁也不敢说话,毕竟沈忘年这次捅的篓子实在太大了,而且,他在这样做的时候,似乎一点都没有考虑到自己的家族。一时间,大殿之上一片沉默,只有两旁侍卫走上前来的兵器碰撞声,和沈忘年越来越远的求饶声。
“好了,这次各位得胜归来,是值得庆祝的事。升座,开宴吧。”
沈忘年的求饶声逐渐消失不见。又是楚胤出声打破了这令人感到十分压抑不适的沉默。他的声音轻快,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发生。在座的都不敢在这个时候忤逆他的意思,再加上清河王带头入了座,纷纷找到自己的座位。
很快便有歌舞姬上来助兴。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难得几回闻。”宫廷歌舞,奢靡华美,是闻人安曾经在颢殷城看的歌舞所远远比不上的。就连跳舞的美姬,都个个是百里挑一的美人,且都十分年轻,冰肌雪肤,身材婀娜,舞姿曼妙。都跳得十分认真妩媚,如同朵朵娇花绽放在枝头。
闻人安不会喝酒,在这种场合下却又不得不喝,才几杯下肚双颊就飘上了几朵红云。趁着楚胤和白鸿博说话,宴会上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白鸿博身上,闻人安偷偷地从后面溜了出去,只是告诉身后的一个侍从自己出去醒酒。
从偏门出了大殿,一缕清风拂面,闻人安顿觉整个人都清醒了些。她并不想回到酒宴上去,这种无聊的宴会一向不是她的所爱,即使有妖娆的美姬、婀娜的舞蹈和优美的丝竹弦管。
闻人安避开了大殿周围的侍从和宫女,也不知道向哪儿走,只是瞎转。虽然闻人安对皇宫并不是怎么熟,但她还是有分寸的,朝廷大臣只能在前殿,后宫是不能进去的。所以闻人安在走的时候格外注意着不走出自己应该在的范围,也时时看着举行宴会的大殿的方向,避免一会儿找不回去。
正随意闲逛着,忽然看见大殿的方向又走出了一个人。也是因为无聊出来吹风的吗?闻人安有些好奇,七拐八绕地从旁边的走廊绕过去,正打算偷偷看一眼是谁,却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道:“闻人先生。”
闻人安尴尬地从一根朱红的大柱后面走出去,道:“参见王爷。”
正想着用什么话搪塞过去然后溜回大殿,却听德清王道:“先生也觉得很无聊?”
闻人安的身子一下子僵住了,连带着表情也有些僵硬。现在,她点头也不是,摇头也不是,一下子陷入了一个十分尴尬的境地。
德清王并没有在意闻人安的窘迫,只是接着道:“先生随我来。”
待到德清王转过身走了,闻人安才反应过来,连忙跟上德清王的步伐。她还想着应该怎么和德清王解释,毕竟逃席这件事情怎么说也不太礼貌,但是德清王似乎并不在意,而且……他似乎也是在逃席。
这下子,闻人安是完全不分东南西北了,只知道跟着德清王走。他们走的这条长廊十分蜿蜒曲折,半路上还有许多个岔口,刚开始时闻人安还会注意,但后来就完全晕了。由于有德清王带路,并不用再刻意避开那些来来往往的宫女和侍从。就这样,闻人安跟着德清王七绕八绕,竟绕到了一个小花园里。
闻人安十分惊讶,这样威严大气,处处都体现着让人折服的天威的前朝,居然有这样一个精致的小花园,她甚至怀疑自己走到了后宫。但看德清王神色坦然,他的性子又不像是喜欢坑人的,似乎也不会带着自己做这样的事。
“怎么样,是不是很别致?”
德清王的话将闻人安从震惊中拉了回来,话语中有一丝小小的得意。闻人安如实地点点头。德清王看到闻人安的样子,唇角挑起了一丝笑容,带着闻人安来到了一个小小的木亭中。
“本王一直都很讨厌那些杂七杂八的宴会,简直无趣至极,但又不得不参与。一次偶然的机会,本王发现了这里。从此以后,每当遇上这样无聊的宴会,本王都会一个人偷偷来这里,然后在宴会结束之前偷偷回去。当然,这次除外。”
德清王坐在木亭中,闻人安就坐在他的对面。闻人安可以清楚地看到德清王眼中的深邃宁和。
“云清告诉本王,闻人先生对于本王的一些做法似乎有一些疑虑。先生与其憋在心里,不如直接来问本王。本王又不是什么豺狼虎豹,会吃了先生。”
德清王和楚胤真不愧是亲兄弟,德清王现在说话的节奏和刚才楚胤在大殿上说话的节奏一模一样,只是给人的感觉不同。
闻人安料到云清肯定会把自己的疑虑告诉德清王,但没料到德清王会这样直接地来问她。闻人安沉了沉气息,道:“微臣的确有些疑虑。在此之前,微臣不过是一个普通百姓,甚至还没有到弱冠之龄,而王爷对待微臣的态度……”
闻人安顿了顿,斟酌了一下用词。德清王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例如,王爷此刻坐在微臣的对面与微臣面对面说话,还称微臣为‘先生’,微臣觉得十分奢侈。”
闻人安观察着德清王的反应,可德清王只是淡淡笑了笑,就如他平时一样。
“本王从开始就这样待先生,就是希望先生能安然接受,没想到适得其反。是本王失策了。”
闻人安等着德清王继续说下去,可德清王又像是没有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在这句话结束之后就陷入了沉默。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
过了一会儿,还是闻人安撑不住,站起身来道:“微臣斗胆。人无论做什么事都有理由,王爷这样对待微臣,必然也有王爷自己的理由,只是,微臣像斗胆请王爷告诉微臣,微臣什么地方值得王爷如此厚待。若是没有,还请王爷从今以后不要再如此厚待微臣,否则微臣实在寝食难安。”
又是让人不安的沉默。这气氛实在是让人喜欢不起来。闻人安说完之后,德清王依然静静地看着闻人安,似乎想从闻人安的脸上看出什么东西。时光的流逝忽然变得十分缓慢,闻人安只觉得过了一个世纪之久。
“你难道,就没有为此感到一点点的高兴吗?”
闻人安敏锐地注意到了德清王话中人称的变化,咽了口唾沫,道:“若说不欣喜,那一定是假的。王爷的厚待,让微臣欣喜若狂,但同时也受宠若惊。王爷一日没有告诉微臣其中缘由,微臣就一日无法安寝。”
闻人安需要德清王的答案,太需要了。
德清王忽然起身,“时间差不多了,宴会快要结束了。差不多应该回去了。”
闻人安这才想起,自己和德清王似乎都是从宴会上偷跑出来的。只是就这样走了,似乎又有点不甘心。
德清王正打算走,发现闻人安还站在原地,转过身笑道:“先生想知道的,本王都会告诉先生。只是还请先生再寝食难安几天,待先生上任之后,本王会亲自前往。现在,还请先生先回席吧。第一次参宴就早退,陛下会生气的。”
跟随着德清王的脚步,看着前方男子的背影,闻人安第一次觉得,这个人似乎很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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