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黛玉出府 一
不过，因为有了凤姐儿的话，就像是自己知道了底牌一样，即使只瞄了一角，但也能推测出来，心到底安了下来，就只差个报信的机会了。
如此想了一两日，雪雁想着不如就叫黛玉出去走走，大大方方的去报信，也没得可说的，也好有理由，只怕黛玉不敢，犹豫再三，雪雁还是说了，开始黛玉还有些犹豫，毕竟女子不该就这样出门，又怕麻烦人，禁不住雪雁苦说，又无别的法子可想，好歹答应了。
第二日请安时，见贾母开心，又有凤姐儿在一旁说，“给几位妹妹做衣裳的缎子已经预备好了，回头太太看了，好叫了人来做。”
此时黛玉正窝在贾母怀里笑，听到凤姐儿的话，便忙笑了说，“凤姐姐，竟是不用预备我的。”
贾母笑着说，“怎么不要？还是你有了好料子？”
黛玉在贾母怀里扭动了几下身子，略有撒娇，说，“老祖宗笑话我，我到哪里有缎子？只是我奶嬷嬷，前儿不是放出去了么，只她儿子也来了京里，竟是一家子住下了，得空也来看看我，我那奶哥哥也是个有福气的，竟入了贵人的眼，任了几家铺子的掌柜，也有个单独的小院，几次想接了我出去看看，又怕委屈了我，我也怕老祖宗不同意，而又是闺阁女子，本不应该出去，只是前些时偏又遇到点事，坏了一批货，东家有些不高兴了，我想着他那有一家金针屋，花样子和成衣也是顶好的，听说有好些小姐太太在那定做，”说着一指凤姐儿，“凤姐姐身上这件就是呢。我就想着，不如我今儿的衣裳就在那做，不是能帮他多少，看在我奶嬷嬷的面上，也是她奶了我一场的情谊，老祖宗说可是这个理？”
贾母还未说话，凤姐儿已是走到贾母旁边，拉起自己的衣襟给贾母看，“倒还真的林妹妹说对了，就是一家叫金针屋的，原是傅家姑娘介绍我去，我看那花样子也是不俗的，做工并不比我们针线上的差，难得竟都是上好的苏绣呢。便过去看了，我还一直奇怪那妈妈怎么看着那么熟，又赶着我叫‘二奶奶’，我一时也没太注意，只当她们知道我是这府上的，讨好儿呢，竟是林妹妹的奶嬷嬷。”
贾母便细细看了，“这个也是个好的，花样子也好看，雅致，这上面也确实比我们针线上的强，只是你一个姑娘家的……”
黛玉怕贾母拒绝了，便再无转圜的机会，便摇了摇贾母的胳膊，“老祖宗，我又不去铺子里，只从那院子后面进去，有收拾干净的屋子，自在屋子里坐着，王嬷嬷拿了样子我选了，再回来，不惊动任何人，也不见任何外人，岂不好？”
此时探春等人小姐妹也看了凤姐儿身上的衣裳，也直说好，探春在一旁说，“我是说凤姐姐今天身上的衣裳看着与往日的不同，清新雅致，看着整个人也不同了，既林姐姐要去，我也要去，总穿我们府里针线上的东西，一直也没什么改变，也有些腻了，竟是换换的好。”
这一有了起头的人，便都嚷着要去，只有宝钗没什么表示，只是笑着看着黛玉三春，贾母只是被几个孙女闹昏头了，也不细细想了，就对凤姐儿说，“赶明儿，你带了她们姊妹去，宝钗也去，提前叫个小厮去说了好叫他们收拾，你们再去，多带些丫头婆子，别叫旁人胡乱往里混。”
几人便连说带笑的同意了，便又在一旁拉着凤姐儿问哪里都有哪些花样子，什么样式的衣裳，又讨论自己想要什么样的，又听凤姐儿说可以自己画了花样子叫他们做，不一一而述。贾母坐上头看着孙女们兴高采烈的样子也是高兴，又觉得不对，便把刚才的话粗粗的过了一遍，蓦地明白过来，笑着指着凤姐儿，“好你个凤哥儿，竟是算计到我头上来了，叫你太太看看，她身上的衣裳不是新的？”
黛玉自是早知道的，只是笑，那明白了的，也跟着笑，还有那反应慢的，只是满脸疑惑地互看着，凤姐儿忙笑着上前，“还是老祖宗的火眼金睛，一下子便看出来了，”又看向黛玉，“我就说瞒不住老太太的，老祖宗那是什么人，是‘巧’的祖宗，我们是一万个也不及的。”说得贾母益发笑得厉害，只是喊着鸳鸯，“快撕了你二奶奶的嘴，骗我答应了她们去玩，还拿我来打趣。”
鸳鸯真个就要来，凤姐儿连连告饶，只说，“饶了我这遭，再不敢了。”
黛玉略止了笑，方对贾母说，“老祖宗不要怪凤姐姐，是我求她的，只玉儿确实想去看看王嬷嬷，也想帮玉儿的奶哥哥，自上次出了事故后，生意便大跌，很多人家都不去了，大概再不好了，王嬷嬷一家便只有回南了，只黛玉再想南，也没个可以说的人了。”说到这，黛玉的眼眶红了，贾母忙搂了黛玉在怀，黛玉略停顿了会子，好些了便接着说，“本可以请了人来的，只我们亲自去，看着声势大些，别人见还有人去，自也会去，生意说不得就上去了，也许就没事了，只请老祖宗疼我。”
贾母听到黛玉说到南边，不由得就想到自己的女儿，心已是软了，本就又没怪黛玉，更是心疼她，哪有不依的，又把刚才的话和凤姐儿说了一遍，只更仔细些，又嘱咐，若喜欢了，就多做些，也是去了一场的意思。
只是谁也没发现，王夫人在听到黛玉说要出去的时候，便有些不豫，又听说只是帮自己的奶哥哥，便想反对，只是贾母同意了，自己也不好说什么，心里却嫌恶黛玉多事。
第二日，凤姐儿便打发人来说，已经派人去金针屋说好了，不拘明儿还是后儿就过去，黛玉雪雁两个只是暗暗高兴，这事已定，便又对衣裳感兴趣了。黛玉一时手痒，便想了几个新的花样子，画了出来，许是心情好了的缘故，画出的那些花也格外的看着活泼。
转眼便到了出府的日子，一大早，三春姐妹就来了潇湘馆，约着一起去了贾母的正房大院，凤姐儿还没到，想是在安排早饭的事，好容易等来了凤姐儿，就忙着问什么时候走。贾母在一旁打趣，“这哪里是来给我请安的，分明就是想出去，又怕我说你们没了规矩。”
探春忙笑了说，“老祖宗明知道我们姐妹都拙口笨舌的，不会说话，偏还为难我们，这不是让我们难说话么？答应着也不是，不答应着更不是。”
贾母只是笑，“这个三丫头。”
凤姐儿笑着说，“可算是有人能让老祖宗说不出话来了。”
迎春说，“是老祖宗教得好，三妹妹本就是个聪敏的。”
耐不住一个姑娘的催促，吃了饭，在贾母这略奉承了会子，便要出门，这才发现竟是没了宝钗，黛玉便问了句，“宝姐姐怎么不见？”
鸳鸯听到了说，“宝姑娘遣人来说，早起有些不舒服，便不去了。”
几人听了，就不知道该不该现在就去，好像应该先去看看宝钗，便都止了步，鸳鸯见此，笑了，接着说，“宝姑娘还说了，你们先去，她现在也不耐烦见人，也不是大病，略躺躺就好，我看几位姑娘不妨先去，等回来，宝姑娘也好些了，再去看，岂不两便。”
几人这才好了些，也赶着出了门，凤姐儿，李纨，黛玉三人共坐一辆翠盖珠缨八宝车，迎春、探春和惜春三人共坐一辆朱轮华盖车，雪雁和紫鹃，司棋，待书，入画，素云，平儿分着坐了两个车，又有四个婆子也坐了一辆车，地下小厮也站了一地。浩浩荡荡地去了金针屋，车上，凤姐儿就说，直接从正门进，更有益些，只提前把人隔开了。
王嬷嬷一个人在门口迎了，林栋和林伯也不知躲到哪里去了，见车马来了，锦娘和香君也出来了，王嬷嬷亲自扶了黛玉，锦娘和香君扶了凤姐儿和李纨，雪雁等人已是下了车，司琪等人也扶了三春下来，雪雁如出了笼子的鸟，直往前扑，追着王嬷嬷问，“妈妈，哥哥和爹爹呢？怎么都不见？”有看见锦娘和香君，忙又上去打招呼，王嬷嬷只是连连叹气，“这个丫头，怎么出了府就这么不知礼了，哪还有女孩子的样子，叫大奶奶、二奶奶笑话了。”
屋子可以看得出是专门打扫了的，干净得不染一丝尘埃，黛玉三春是第一次来，自是到处看，到处觉得新奇，怕是她们从没逛过店铺的。处处都透着好奇，尤其是惜春，她现在完全就像个孩子，到处的走，一会子这里摸摸，一会子拉了个东西问问，问这个为什么这么摆，那个为什么那么放，探春笑话她她也不理。
雪雁知道，其实，迎春探春和黛玉都是好奇的，只是持着大家闺秀的样儿不愿叫人笑话了而已，黛玉是因为听雪雁说得多了，又在激动中。真是一群可怜的孩子，生活在金丝笼里的高贵囚犯。
黛玉更是知道这是自己的产业，走在屋子里，有丝丝的激动，又无比的安心，后面小小的天井，并无什么美好的景色，中间留了一块地，种了几株果树，那柿子红压压的一片，已上了霜，树枝都弯了用木杆撑着，又有那橘子，红的青的挂在树上，惹人可爱，边上，用那青砖斜着码了隔开，沿着那边上，种了一溜的菜蔬，右边有口水井，圆圆的一块青石板盖了，旁边放了一个小水桶，其旁都用青砖铺了路。
凤姐儿等人自是不屑，这么小的房子，只是荣国府随便一个主子的院子那么大而已。在黛玉眼中却全然不如此，这有家的味道，不在于有多大，也不在于有多美丽，只在于属于谁。她贪婪地看着每一个地方，兴致昂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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