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大小姐的命格
“大夫人吩咐老奴，等东跨院的法事结束了。劳烦法师去珠玉阁给咱们的大小姐也瞧一瞧，昨日大小姐也病了。”孙婆子事先已得了赵氏吩咐。
法师过来给纪姨娘瞧病的事，昨晚赵氏曾跟李氏提起过。但法师在东跨院的一番折腾，还没来得及传到西院，孙婆子带着老道士师徒就到了珠玉阁门外。
守院门的婆子一见是孙氏，也没敢拦阻，廊下见孙婆子带着一群人进了院子，便去房里禀报。珠玉阁的管事媳妇金环这两日守在灶上，负责大小姐的汤药。
奶娘冯妈妈和大丫头知夏挑帘笼出来，见这阵势也是吃惊不小。
孙婆子开口笑着问道：“大小姐可好？大夫人担心得紧。今日请法师过来，一是给东跨院的纪姨娘做法事，二来趁着法师在，也过来瞧瞧大小姐的病。”
“今日大小姐好多了，二夫人命大小姐卧床静养。”冯妈妈小心地说道。
早上李氏过来探望冬珠，并未提及法师过来之事。冯妈妈和知夏都不敢得罪孙婆子，又怕二夫人知道了怪罪她们，放外人进来打扰大小姐。一时左右为难地僵在那里。
孙婆子明白二人的心思，打圆场似地说道：“知道大小姐静养，我们也不敢打扰。我只带法师一人进去即可。”
“既然是大夫人的吩咐，容奴婢先回禀大小姐一声。”知夏转身进了屋。
房里的冬珠正在和小丫头淡日说话。早晨养母罚了明月，冬珠让淡日代她去探望明月的情形，听说伤口已经涂了药，正合计着怎么让她快些好起来。
冬珠听了知夏的传话，第一反映就是不想让老道士进门，但又觉得不妥。思忖片刻，孙婆子和法师还是被冬珠请了进来。
孙婆子对冬珠的配合十分满意，说了些吉祥话，就请老道士给冬珠相面。冬珠倚着靠垫儿坐着，并不畏惧老道士的眼光，心中却有几分忐忑。
“大小姐的面相极好。额头丰润，天庭无暇，双目清澈如水，一看就是清贵之人。请孙妈妈告知大小姐的八字，老衲也好进一步推算。”老道士认真起来。
孙妈妈把冬珠的八字说了出来，老道士掐指算了算，神色莫测地垂下头来，就在冬珠的心快提到嗓子眼儿的时候，老道士突然双手合十，虔诚地说道：“大小姐之命奇特无比，既在坐上云端的命格，又有极难化解的业障。成也萧何，败也萧何，全在大小姐的一念之间。家族的兴衰荣辱，与大小姐有莫大关系。”
房里的人听得目瞪口呆，冬珠也没想到老道士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我只是一个小女子，与家族兴衰有什么关系？你这样信口胡诌，传出去才会给石府招来祸端。”冬珠微微晃了一下神儿，立刻撂下脸儿来斥责道。
孙婆子让老道士来珠玉阁，只是想走个过场。这样对外也就表明，请法师不是针对纪氏姐妹，也好把赵氏的嫌疑摘除掉。她也没想到老道士会说出这番话。不过，她想的却是好事：“有坐上云端的命格，是指将来有可能进宫作娘娘吗？”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地扫向老道士，看着他微微颔首后都露出了惊喜的表情。房里的孙婆子、冯妈妈、知夏和淡日，仿佛约好了似地，一同屈膝道贺。
“孙妈妈，你竟然由着老道胡说，难道老糊涂了吗？”冬珠第一次给孙婆子没脸。
“老奴听大小姐吩咐！”孙婆子一脸的委屈，躬着腰听训。
“今日的事如果传出去，我将来如何嫁人？如果我有坐上云端的命格，又不进宫伴驾，谁娶了我就是犯上，你懂不懂？”冬珠一脸肃然，孙婆子垂头不语。
“老道士，你是何方神圣，竟敢大言不惭地给本小姐推命？有些话是不可以乱说的，一旦说错了是要掉脑袋的！你可知道这其中的轻重？”冬珠疾言厉色道。
“老衲今日来此，只是给大小姐瞧病，不曾为大小姐看相推命。”老道士见孙婆子都垂头听训，一时不敢逞强，唯唯诺诺地收回了方才的话。
“这件事，我会亲自禀明母亲，如果谁胆敢私下嚼舌头，杖责后撵出府去。”冬珠横眉立目地放了狠话，惊得房里的人面面相觑。
“你们都出去吧。”冬珠冷着脸赶走了诸人，一个人坐着静静地想心事。
头一回见大小姐发这样大的脾气，孙婆子带着老道士出来，直接回了东院禀报。奶娘冯妈妈不敢隐瞒，只是在她去西院之前，早有人通风报信去了。
此时的李氏刚得知东跨院纪氏姐妹的情形，正与夏婆子闲话：“赵氏的表现一向是温柔和婉，没想到还会有这样的狠辣手段。不过，纪氏姐妹如何，与咱们无关。将军把纪姨娘托付给赵氏，将来自然是赵氏去给将军一个交待。”
“夫人说得是。让她们斗去吧，咱们乐得坐着看景儿！”夏婆子笑着附和。
“夫人，孙妈妈带着一帮人去了大小姐的院子，其中还有老道士。听说是奉大夫人之命，给大小姐瞧病来了。大小姐只让孙妈妈和老道士进了屋，旁人都在院子里候着。”珠玉阁的守门婆子匆匆来到西院，叩见二夫人。
“要不要老奴带着人去瞧一眼？”夏婆子在一旁听了传话，恭谨地问道。
“不必了。她总不会害自己的亲生女儿，估计也担心冬珠的身体。”李氏说罢又转向传话的婆子，平静地吩咐道：“你先回去守着，有什么事随时来报。”
传话的婆子走后，李氏和夏婆子开始等珠玉阁的消息。不到一刻钟的工夫，冯妈妈就到了。
“大小姐可好？”李氏一见冯妈妈的神色，就猜到珠玉阁有事。
冯妈妈把孙婆子带着老道士来珠玉阁的事原原本本说了一遍，特别是房里给冬珠看相推命的事，外人是不知道的。
“自从奴婢服侍大小姐以来，从未见大小姐动怒过。大小姐一向是个好说话的，如今连孙妈妈都遭了训斥，奴婢想着一定是大事……”冯妈妈偷眼观察李氏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道。
“夫人，大小姐命格贵重，如果将来真地被老道士说中了，这可是一件天大的喜事！老奴不明白，大小姐为何会如此动怒？”夏婆子替冯妈妈说出了疑惑。
“大小姐年纪小，心思却通透得很。暂且不说老道士的话有几分真假，就算被他说中了，也不能传扬出去。虽说当今圣上春秋鼎盛，可大小姐才多大？等到大小姐出嫁的年纪，谁能保证她一定会进宫伴驾？说起来圣上膝下的几位皇子，年纪都不大，养在淑妃身边的大殿下十四岁，平妃所出的二殿下十三岁，不算贵妃宫中有寒疾的三殿下，还有宁妃所出的四殿下比冬珠大两岁，容嫔所出的五殿下比冬珠小一岁，这些都是冬珠将来婚配的好人选。”
“夫人的意思是大小姐将来也可能会嫁给皇子？无论大小姐将来嫁给皇上，还是皇子，都是天大的好事呀！”夏婆子依然疑惑。
“坐上云端的命格，你还不明白吗？如果嫁给皇上，可以说是坐上云端，嫁给皇子却不能这么说，除非嫁的皇子将来也会当皇上。如果冬珠的命格被传出去，将来就只能进宫伴驾。与其当个位份不高的嫔妾，还不如将来给皇子作正妻。万一冬珠嫁的皇子继承了大统，她就是将来的皇后娘娘，这样尊贵的身份，不只是石府天大的荣耀，对李府也同样是天大的福气。”
李氏一番娓娓道来的话，尤如醍醐灌顶一般，不仅令夏婆子茅塞顿开，连一旁的冯妈妈也弄清了其中的关节。
“奴婢们哪有夫人这般的见识？只怕那些不知轻重的乱嚼舌根，坏了大事。”夏婆子一时明白过来，开始担忧起来。
“少不得要去一趟东院，让她们安生些。”李氏怕赵氏和孙婆子不知深浅，决定前去劝说。
“老奴跟随你一起去。”夏婆子也很着急，生怕东院再弄出什么幺蛾子。
“奴婢回去定会让知夏和淡日二人紧守口风，绝不外传今日之事。”冯妈妈很有眼色地告退道。
“回去好生安抚大小姐，就说我会给她作主。大夫人那里，让她不必担心。替我传话给金环，让她好生约束珠玉阁的人，敢有背后乱嚼舌根的，一率杖责出府。”李氏神色凝重地叮嘱一番，才放冯妈妈离去。
东院正房里，孙婆子拉上老道士，正与赵氏说话：“……老奴方才着实吓了一跳！大小姐玉团似的一个小人儿，发起怒来，那威势竟和老爷有几分相似。老奴就是想不明白，别人求也求不来的尊贵，大小姐怎就恁般生气？”
“大师所说的，可是真的？”赵氏听了孙婆子的诉说，按捺住心中的狂喜，平静地向老道士问道。
“老衲是根据大小姐的八字和面相推算的。就算有些出入，也不敢撒下弥天大谎。大小姐的命格确实奇特，好则尊贵无比，差则孤苦无依。其中的起落沉浮，不足为外人道也，端看大小姐如何把握，她的命运会影响到家族的兴衰。”
得到老道士的亲口印证，赵氏思忖起来。孙婆子见赵氏沉思不语，便宽慰似地奉承道：“大小姐生在将门，身份贵重，既得老爷和夫人的疼惜，又有大少爷的爱护，怎会孤苦无依？加之大小姐聪慧过人，将来定是个顶顶好命的！”
“大小姐不让人说出去，也有她的道理。她才多大，如果这话传出去，将来还怎么嫁人？就算她真有作娘娘的命，也等她进了宫再说。如果连宫里的阅选都通不过，传出去只会让人笑话，让老爷丢脸。”赵氏自然维护自己的女儿。
“还是夫人和大小姐想得周全。只是老奴觉得既然大小姐是个好命的，也不能埋没了不是？如果把法师给大小姐的命批作些改动，隐去要避讳的……”孙婆子的意思，赵氏自然明白。二人不约而同地望着老道士。
“大小姐有纯和清贵之面相，有嫁入皇家之机缘，且夫子俱贵。老衲只能言尽于此，因为大小姐的命格，老衲算得，别人也算得。”老道士深感为难。
“多谢大师指点。孙妈妈，对外就说大小姐命格尊贵就行了。至于将来如何，看情形再说，免得给自己没脸。”赵氏心中得意，但也没失了分寸。
“老奴受教了。”孙婆子见赵氏对冬珠的事十分谨慎，便也收敛了许多。
“多谢大师为小女推命，如果将来真被大师言重，必会为大师重修庙宇，让大师同享富贵。”赵氏郑重其事地说道。
“大夫人慈悲，老衲先行谢过。将来如有吩咐，老衲自当尽力。”
赵氏当面又赏了老道士纹银百两。老道士来石府一趟，轻松地得了三百两银子，自然是心中欢喜。又是一番曲意奉承，才在孙婆子的引领下与道童出府。
刚刚送走了老道士，李氏就到了。二人关起门来密议之后，对外达成了一致。
一夜之间，石府上下都知道了大小姐命格尊贵的事。等传到冬珠的耳朵里，已是几天以后的事了。因为李氏下了命令，谁也不得打扰大小姐休息。
冬珠得到的消息，还是明月闲话时说的。明月身上的板子伤好多了，便来房里服侍。一见到她，先笑眯眯地道贺：“大小姐，奴婢先给您道喜了。”
“我有什么喜事？说说看。这几天也不能出去，都快把我闷（焖）成小龙虾了。”冬珠翘起二郎腿，斜靠在桌旁嗑瓜子。
“大小姐，您的仪态！”明月看着冬珠一副懒散的样子，立刻提醒道。
“又没有外人，快说吧！我还病着呢，哪来的喜事？”冬珠嬉笑道。
“府里上下都在说大小姐的命格尊贵，说是前几日法师给看的。就是给纪姨娘作法事那一天。可惜奴婢头一天刚挨了板子，没有机会看热闹。”明月非常遗憾地说道。
“都是怎么传的？说给我听听。”冬珠笑容依旧，却坐直了身子。
“大小姐命格尊贵，旺夫旺子，将来嫁的也是尊贵人。”明月鹦鹉学舌道。
“就这些？”冬珠等着听更离谱的话。
“就这些。并没有更多的传闻。”明月老实地回答。
“哦。”冬珠暗自松了口气，明白一定是被吩咐过了，看来是母亲的意思。
冬珠与明月在内室热聊，直到金环端着药碗进来，桌子上已铺了一层瓜子皮。
“瓜子一次嗑多了，会上火的。明月别只顾着玩，该提醒大小姐一声才是。”金环把药碗端到冬珠面前，嗔怪地瞟了明月一眼。
“我都好了，这药还要喝多久？”冬珠捏着鼻子，把汤药一气灌下。
“还有两剂，从今日起，改为每日一剂。连喝三日，徐大夫再来诊脉。”金环说道。
“还要等三日？这样待在房里，人都快要发霉了！”冬珠放下药碗，从桌上碟子里捡起一块蜜饯放入口中，含糊地抱怨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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