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弱水三千独取一瓢
还说不是恶鬼，专挑这让人心慌胆寒的店来撒娇，他是要自己给他烧铜钱还是烧侍妾啊！
正要发作，却见墨玉大步上前，停在丧葬店铺前方，一个推车卖糖果子的商贩边上，转过身来对她灿烂地笑着。
他要的不是纸人侍妾，而是糖果子？琉凌一愣，松了口气跟上前去。
看墨玉满脸幸福地挑着糖果子，琉凌忽然意识到大事不妙，拉了拉墨玉的袖口，挑挑眉示意他快离开这里。
墨玉身上没半分银两，而自己身上又只剩十几个碎银子，实在不是花钱买这些不要紧东西的时候。
“你一个，我一个。”
嗅不懂气氛的墨玉选了两串最大的糖果子，很是自然地把其中较小的一串塞到琉凌手中。
黑着脸，琉凌问道：“老板，多少钱？”
“三文。”
“额……”琉凌眼光看向别处，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便宜点。”
“什么？”商贩没听清，大声问道。
琉凌脸色微红，重复了遍：“便宜点。”
红光满面的小贩连连摆手：“不行不行，我这糖果子是全苏汀城最好的，错过这家没下家。”
“那……那就只要一串。”
琉凌说着就要把手中的糖果子放回去，那小贩忙道：“好好好，二文，不能再低了。”
“嗯！”
琉凌开心地从怀中取出两个碎银子，放到商铺的推车上，对墨玉道：“我们走。”
墨玉手中的糖果子已经被吃去了一半，他扭头跟小贩挥手道别，继而对琉凌道：“那老板心情好像很好。”
“你不懂。”琉凌煞有介事道：“现在才清晨，我们是他第一单生意，他这叫开门大吉，所以才肯亏本卖给我们。”
“我跟你讲，咱们以后买东西，都要讲价。”琉凌卖弄道：“什么是讲价呢？就是每次别人说多少，你就说让他少一文钱，你看啊，每次都少一文钱，我们就能省下好多好多银子呢！”
她不知道，就在他们身后，那个卖糖果子的商贩喜滋滋地抓起那两个碎银子，贼兮兮地藏到怀中，转身推着卖糖果子的小车子就要往家里赶。
为什么要往家里赶呢？
第一，他怕小姑娘知道了一两银子相当于一千文，回头找他要。
第二嘛，得了这卖一个月糖果子都换不来的银子，他当然要回家好好过几天清闲日子咯。
这次买卖像是打开了琉凌胆怯的心门，也不再去管什么江湖人，只管在街上四处询问段家音讯。
奇怪的是，说认识段家人的不少，可他们所指地方向却都各有不同，甚至有人说那段大善人，刚刚离开苏汀城，往中部城市去了，而他口中的段大善人，说的却不是段文宇，而是段文宇的儿子，段绘。
这段大善人还在其次，最让琉凌烦恼的，是身旁这位化身贵家公子的野人。
这位公子呢，他不帮忙也就算了，琉凌也没指望他能帮忙，但他来到这苏汀城，就像是服了什么返老还童的仙药，跟小孩子似的，对街上那些零吃小物毫无抵抗力。
毫无抵抗力到什么程度呢？手里抱着，嘴里塞着，每走两步还是那句“买买买”。
摸摸干瘪的口袋，琉凌觉得有必要让这位不识民间疾苦的公子看清楚现实。
她压下墨玉指着蹄膀铺兴奋的小手指，义正言辞道：“再买这些乱七八糟的物什，连最差的客栈都不会收留我们。”
身旁的男子收了脸上灿烂无比的笑容，居高临下幽怨地望着她，怀里抱着的各种小吃抖了两抖。
她的心肝亦颤了一颤，瞟了一眼他怀里的各色美食，她忽然想到，有东西吃也好，没东西吃的话，会不会把自己吃了。
再偷偷瞄一眼墨玉，他正满脸馋相地看着那写着“膀中仙子，人间美味”的蹄膀铺子，还咽了咽口水，那馋嘴的样儿跟三岁小孩没什么差别。
那，他到底是三岁小孩还是世外野人呢？
琉凌再低头看看他的影子，“嘶”地一声赶忙收回目光。
地上果然还是什么都没有！也不怕路人看见！
厉鬼！一定是厉鬼！保不齐某刻便兽性大发，真把自己吃了。
琉凌眼珠一转，拉着墨玉在路旁的小石阶上坐下，从怀中取出最后的三个碎银子，一个一个摆到墨玉面前。
“你看，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她情真意切道：“我实在养不起你，我看不如这样，你到那阁楼里去，里头满是像我这样的年轻女子。”说着她便指向街角的阁楼，不怀好意地看着墨玉。
墨玉望向琉凌所指阁楼，“香玉阁”三个大字映入眼帘，阁外站着两个浓妆艳抹的女子，正扭着婀娜的腰肢，朝他招手卖笑。
“怎么样？”琉凌试探道：“那两个姐姐不错吧？里面还有很多貌美如花的女子哦。”
也不是真的想让他走，琉凌只是想看看他的反应。
墨玉看看两个□□，再看看琉凌，啧啧摇头：“她们比不上你，不好，不好。”
这话勉勉强强算是溢美之词吧，琉凌便却之不恭地领受了，藏不住笑道：“怎讲？”
“她们身材比你好，比你妩媚，比你爱笑，比你……”
“停停停！”琉凌忙不迭打断他：“你刚才还说我比较好呢。”
墨玉随口道来：“你有玉，她们没有。”
琉凌扁扁嘴：“还有呢？”
“没有了。”
“你……”琉凌站起身来要走，随即又呆了一呆，道：“你怎知我有玉？”
那块胭脂色的残玉，琉凌贴身佩戴在胸前，从未给外人看过，他不该知道的。
墨玉怕琉凌走开，也刷地起身，解释道：“我能闻得到那块玉的味道。”
残玉能有什么气息？琉凌上下打量着他，皱眉严肃道：“你是传说中的器灵？”
“何为器灵？”
“专门守护神器，效忠神器的主人！”
“真有此物？”
“咳，那就不是咯？”琉凌轻咳一声：“时候不早了，我们找间客栈权且住下罢。”
这个器灵，不过是琉凌天马行空的想象罢了，琉凌自幼便喜欢看着天空发呆，脑袋里面装的尽是些稀奇古怪的奇思妙想，什么懂魔法的大树啦，会唱歌的小猴子啦，天外来客啦，都是她不曾与人说过的秘密。
可这位看不见影子的野人例外，他本身就是一个谜，琉凌也在无意间放下防备，忘记去掩饰自己无根无由的古怪想法了。
“器灵”之说得到否认后，琉凌慌忙三言两语掩饰而过，她怕墨玉觉得自己奇怪，反倒忘记去刨根问底，追究他的身份。
走遍苏汀城大街小巷，费尽心思货比三家，琉凌挑了座最破烂的客栈，大大方方地呈上三个碎银子：“老板，两间客房。”
老板却像是遇到了贵客，眉开眼笑对小二喊道：“给客人准备两间上好的客房，一桌本店最好的酒菜。”
琉凌忍住诧异的表情，缓缓走到大堂的八仙桌旁，喝了口茶水压惊。
三文钱不仅能换两间客房，还能有一桌酒菜，琉凌盘思着，苏汀城里卖小点心倒是暴利的买卖。
她不知，那些商贩早就一传十，十传百，合伙坑骗她的银两，只是这欢喜来客栈地处偏僻，老板无从得知此等喜讯，愣是错过了痛宰肥羊的机会。
欢喜来客栈虽小，客人却不少，都是些粗布衣裳的庄稼汉，他们早在封城之前便常年在此当苦力，每日到码头搬运货物，挣得都是些辛苦钱。
此刻正值用晚点的时辰，小小的欢喜来客栈，也是座无虚席。
店小客多，两桌客人若是动作大点，手肘都能打个对着。
被后桌那个汉子钢铁般的关节撞了两次，脊梁都要碎了，琉凌终于忍无可忍：“我们换个座位。”
墨玉乖乖地起身，把琉凌让到自己的位置上，琉凌还未坐稳，他提醒道：“你往右边靠点，那张椅子左边缺了条腿。”
我说你这么听话呢！
迎面对上墨玉满脸的天真无邪，琉凌也只能收了怒意，小心地维持身体平衡，等候小二上菜。
饭菜还未上桌，隔壁桌两位大汉粗嗓子的谈论，却引起了两人的注意。
“又有人进去了？”
“这次进去的人不得了，是城主的女儿！”
“出来了没？”
“你说呢？三天过去了，城主重金悬赏，愣是没人敢进那鬼宅。”
“要我说啊，活该！都死多少人了，还敢进去，这不找死嘛。”
“你就不好奇城主悬赏多少银两？”
“不问！给的再多，我就不信有人敢去接这阴活。”
“可不是，今日就有个胆大的揭了榜，可还没进鬼宅，便屁滚尿流跑了出来，说是从窗外见到鬼影了！”
“这龟孙子！”
“哈哈哈，吃酒，吃酒！”
那二人说着说着，便扯开去说其它琐碎的杂话，而此时，琉凌和墨玉面前，满桌的酒菜也摆齐了。
琉凌夹了块糖醋排骨放到墨玉面前，意味深长道：“多吃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干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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