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三六
俞靖那样子要笑不笑的，也看不出是生气还是觉得有意思，于婧一时不敢言语，只觉他脑袋凑得很近，能感受到他的温热呼吸，便将身体往后仰了些，抬起了头。
俞靖跟着直起身子，看于婧故作镇定的样子觉得好笑，刚虎起脸想捉弄一番，办公室门被推开了，严肃风风火火进来就喊：“老大……”脚步还没立定就愣住了，似是察觉气氛有些暧昧，眨眨眼，不说话了。
俞靖走到办公桌后面往椅子上一靠，对于婧说：“去冲两杯咖啡过来。”
于婧知是他们有话要谈，便转身出去，到行政部待了会儿。
严肃看于婧出去后，饶有兴味的打量俞靖，然后挤挤眼：“老大，你该不会……”他顿了顿，说，“这么饥不择食吧？”
俞靖随手抓起一本杂志往严肃脑袋上砸去：“说什么呢。”
严肃两掌一合，将杂志收在手中，颇有些忧心忡忡：“我说真的，你悠着点儿，玩玩还行，三十多带个孩子的人，你真不至于，何况她……”严肃眼睛一转，欲言又止。
俞靖没多想，又丢了一支笔过去：“行了，带孩子怎么了，就比别人低一等了？你这思想改改，比老太太还腐，再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看上她了？”俞靖忽然露出痴汉似的笑来，想起毛雨，颇有些炫耀似的对严肃说：“改天带你见见你嫂子。”
“嫂子？”严肃叫起来，“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俞靖笑：“就这两天。”
严肃了然：“行啊你，敢情跑巴黎泡妞去了啊，留我在这啃硬骨头，不够意思。”
“对了，那事怎么样了？”
严肃这才转回正题，摇摇头说：“悬。这么大块肥肉谁都想抢，天建那些大佬也争着上，能打点的人家也能，拼实力咱也就算是中上游，没什么优势。不过……”严肃言语微顿，“有一个人很关键。”
“谁？”
严肃起身弯腰凑到俞靖跟前附耳悄声说了什么，俞靖听了微微皱眉：“能拿下么？”
“不好说。”严肃摇头，“人称老石，真跟石头一样顽固，据说去找他的无一例外被挡回来。”
俞靖看他似乎不急不躁，便问：“你有门道？”
严肃笑起来：“我没有呀，你秘书有。”
俞靖吃惊：“于婧？”
“嗯。”严肃说，“老石身边有一个人，我见过于婧跟他在一块儿，关系不一般。说起来，于婧还在书店的时候我就见过他了，啧啧不简单哪。”
俞靖想起于婧曾经说过正在相处的人，那位在公司门口看见的出租车司机，还有技术部的小刘，现在又出来一个……他眯了眼，心说这于婧确实是不简单哪。
严肃接着说：“那人跟老石一样，嘴巴紧得很，但英雄难过美人关，嘿嘿，总能问出点有用的。”
俞靖左手肘撑在椅背上，慢慢摸着自己的耳垂，沉吟道：“只怕人家不愿意。”
于婧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去茶水间泡了两杯咖啡来，在办公室门上扣了两下。
“进来。”
于婧低眉顺眼，觉得气氛诡异，余光中俞靖似乎在打量她，严肃则难得地夸她：“于婧你越来越漂亮了嘛。”
于婧小心翼翼放下杯子，正要退到自己的小办公室去，忽然听到俞靖叫她，她回过头，他对她笑了一下，说：“晚上一起吃个饭？”
于婧脑袋嗡的一下，不灵了，明明每个字都认识，连起来却好像听不懂一般，愣在那儿呆呆的。只见俞靖看看腕间手表，笑盈盈的：“时间差不多了，收拾收拾就走吧。”
严肃在旁边问：“我呢我呢？”
俞靖眼睛一斜：“自己玩去。”
于婧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坐上俞靖的车，回过神来时，她已经坐在副驾驶位上，并系好了安全带。这个位置，几个小时前毛雨才坐过，上面似乎还留有她的香水味儿。
外出办事，与老板一起吃饭实属当然，然而下班后被老板邀请共进晚餐却是从来没有的。于婧当然不会认为是俞靖对她有意，毕竟他才带着女朋友招摇过市，于是，她想起了十几年前那位将咸猪手伸到她大腿上的老板，心中一紧，难不成……是要她陪酒？
于婧偷偷打量俞靖，他像是在思考什么，没有注意到她的目光。直到车子在一家高档西餐厅停下，俞靖为她拉开椅子，于婧才稍稍放下一颗心，至少，没有什么色眯眯的客户。但下一秒，一颗心又吊了起来———男一女，西餐厅，晚餐，这代表什么？
于婧不傻，她也知道俞靖不傻，他若真有想法，不至于现在才下手，何况是在刚刚见过他的女朋友之后。但别的原因，她想破脑袋也想不出来，只好故作镇定，安慰自己既来之则安之。
俞靖没有给她手足无措的机会，一番恰到好处的嘘寒问暖，便将场子暖了起来，等到牛排上桌，滋滋滋冒着响儿，话题已然转到公司生存不易上。俞靖一手刀一手叉动作优雅地切下一块牛排放进嘴里，细嚼慢咽，随后荡了荡手边的红酒，喝下一口，对于婧说：“上次听你说，你有个朋友也是干建筑这行的？”
于婧手上刀子一抖，与盘子摩擦发出声响，她一阵尴尬，握紧刀看俞靖一眼，小声说：“也算不上什么朋友……很久没联系了。”
“哦？”俞靖沉吟片刻，又问，“那你还认识别的这行的人么？”
于婧一边切牛排一边想着，肉吃到嘴里的那一刹那，电光火石，她全明白了。最近的世贸中心项目，方浩所在的单位……
“是有一个……”她想，难怪要请她吃饭了，这是有求于人啊，她竟也有被人求到的一天。想明白了，这饭也吃得不那么好了。吃人嘴短，何况她自己还是公司的一员，似乎没什么拒绝的道理。
只是这忙，怕是不好帮，也不知俞靖是怎么知道她和方浩的关系。
俞靖看她神色变化，知道她懂了，便笑笑：“你也知道世贸中心这个项目对公司意义有多大，要是拿下了，以后我们公司就往上爬了一个台阶，而你……发展空间自然也更大。”
于婧嚼啊嚼，越发觉得味同嚼蜡，拿起红酒杯就喝上一口，结果整张脸都皱起来了，到底是喝不来。若是换了别人，这忙能帮可能就帮了，可是方浩……欠下的人情可能再也还不清，她要怎么开口啊？
于婧用餐巾抹抹嘴，艰难地说：“俞总，其实我和他……没有这么好，我……可能帮不上忙。”
俞靖对她笑得温柔，让人有一种什么事都不是事儿的错觉：“咳，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叫出来一起吃个饭就成。我们呢也不用他做什么，就问点东西，出不了事的。”
“可是……”
“就这么定了，你约个时间，地点我定。”
俞靖拦住于婧的犹豫不决，拍板定案。于婧张张嘴，作罢。想想俞靖作为老板也够客气了，若是较真起来，直接开除她都行，而她……舍不得。
晚餐结束，俞靖亲自将她送至家中，车在楼下停下来，他忽然倾身过来，看着她的眼睛，笑起来仿佛烟花绽放。那一瞬间，于婧差点忘记他是有目的的。他靠得那么近，近得能看清他的睫毛，有点长。
咔一声，安全带解开，俞靖退开，朝她笑：“晚安。”
“俞总再见。”于婧落荒而逃。没想到俞靖为达目的，竟对她使出这样的……呃，美男计？有种被泼一脸狗血的感觉，而发烫的脸颊却告诉她，她还真的有点……中计。
不要脸！
俞靖不要脸！她更不要脸！
关上门冷静下来，现实摆在面前，明天方浩就回来了，她该怎么和他说？想想俞靖虽然给了她很好的机会，但生意人到底是生意人，不会做亏本的买卖，总要从她这里压榨出一些价值来。
脑子一旦清醒，便觉这社会当真现实，她那些旖旎幻想，都像是笑话。既然如此，她怎么就不能自私一些。一旦公司拿下这项目，她的地位必定水涨船高，未来……未来总会更好一些。
隔天于婧下班，正好碰见方浩下楼来，之前于立昭打电话说今天要给同学过生日，不回家吃饭，于婧闭闭眼，冲上去说：“方浩，有空吃个饭吗？”
方浩眼底全是讶然，但他很快笑开，拉了她就往车里塞，给她扣上安全带：“正好，我大学同学过来玩，顺便见个面，一起去。”
于婧扭了扭，想要下车，伸手去解安全带：“这不太好吧，还是下次吧。”
但方浩马上就将车开了出去，没给她任何机会反悔，顺便装了一下可怜，脸上却满是笑意：“人家郎情妻意的来，我一个人去多不好意思啊，有你陪我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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