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二一
于立昭一直都明白母亲对她的严苛从何而来，因此虽架不住神经质的管束，母女间难免有争吵，但她始终知道自己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晚上两节晚自修中间有十五分钟的空档，于立昭上完厕所回教室，抽了纸巾擦净手准备丢进放在桌角的自制小纸盒，发现里面躺着两张叠好的小纸条，显然不是她自己放的。她左右看看，见没人注意才将纸条拣出，展开一张来看。上面是这样写的：“操场看台，不见不散。日安。”
上日下安为晏，装逼少年的日常。于立昭只是将纸条揉成一团丢进纸盒，再展开第二张——“你要不来，我就告诉你妈我喜欢你。”
于立昭咬着嘴唇，明明觉得他这样威胁自己很无聊，却还是有一丝丝的甜意神不知鬼不觉地潜入她的心底。更何况，这个威胁对她管用。
她去了。
晚上的操场最受学生情侣欢迎，即便夜夜有政教处老师的巡逻，也没办法挡住小情侣们热情澎湃的心。这是全市最好的学校，但同时也是全市最适合情侣约会的学校。于立昭从教学楼一路出来，经过人声鼎沸的篮球场、健身区，穿过窸窸窣窣的小树林，再到达操场，看见的小情侣没有十对也有五对。操场人多，有人绕圈跑，有人闲庭信步，有人坐在中间草坪，而俞晏在看台上。
于立昭站在底下眯着眼找他，上面人不多，零星几个分布在不同区域，她将视线转到中间时，看到最高一层有人跟她挥手，于是进里面从楼梯上去。
操场边的看台是学校出名的涂鸦圣地，最高层的墙上满屏的字，或文艺或直白。比如“向来缘浅，奈何情深”，比如“永远记得那一年夏天的草莓酸奶”，再比如“某某某我喜欢你一生一世”。新的覆盖旧的，再被更新的覆盖，一层一层，是跨越好几届学生的青春。也有人毕业后回来，看一眼年少时光，留下一句“时光逝去青春不老”。
是这样有情调的背景。
俞晏坐在最高一阶，两腿分开大咧咧地放在几级台阶之下，手上拿只粉笔，有一笔没一笔地在地上瞎划。于立昭在离他一米处坐下，他便自发地靠过来，用右侧肩膀碰碰她，冲她笑笑。
“叫我来干嘛？”于立昭避开一些，问道。
他身体后倾，用胳膊肘撑着地，仰头看着天空，道：“看月亮咯。”
于立昭抬头看了一眼，冷声道：“今天没有月亮。”
“你来了就有了。”
他的声音故意放低，做出有磁性的感觉，传到她的耳边。于立昭只觉得左耳发烫，他的脑袋离她很近，她不敢动。
电光火石，俞晏迅速在她脸颊上印下一吻，她心中一颤，噌得站起就要逃。
“站住！”粗犷的男声忽然从身后冒出，抢在俞晏之前拦住她的脚步。
于立昭回过头去，看见政教处主任背着手一脸恨铁不成钢地站在上面盯着她和俞晏。一时间脑袋发晕，她紧张地心都要跳出来了。他是什么时候来的？都看见了么？
她瞄一眼俞晏，见他装疯卖傻地跟老师傻笑，担心害怕的情绪立马化为怒气转移到他身上。都怪他！如果被她妈知道了，她和她妈都得疯！
两个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政教处主任自然是认识他们的。俞晏调皮捣蛋不是一天两天，他见怪不怪，令人想不到的是于立昭竟也……
他哼一声，抛下冷冷的一句“跟我过来”，便率先往出口走去。
后面两只不敢不跟。
于立昭默不作声，心里又气又怕，俞晏讨好地伸手过来拉她的衣袖被她直接甩开。她再也不想理他了！
主任直接将两人领进他们班主任的办公室，钱雅君正在改作业，看见一脸铁青的主任领着她班里最好的两个学生进来，一时发懵。
“怎么了主任？”她站起来询问。
“哼，你问他们。”主任往旁边一让，将两人暴露在人前。
钱雅君看看垂着头默不作声的于立昭，又将视线转向嬉皮笑脸的俞晏，不禁狠狠瞪他一眼，喝道：“俞晏你说。”
俞晏笑嘻嘻地凑到钱雅君跟前讨好道：“钱老师，我们就是一起探讨下学习经验，没做什么呀，主任他误会了。”
主任在旁边忍不住冷笑一声，嘲讽道：“你探讨学习经验要上看台啊？亲人脸蛋能考上清华北大？”
这话说得太直白，钱雅君就算想装不明白也不行，俞晏也撇撇嘴不再争辩，想来是默认了。她看向于立昭。这姑娘从进来开始就一直低着脑袋，脸涨的通红，一声不吭，不认也不辩，这样子像极了于婧倔起来的时候。
“主任……”钱雅君看向政教处主任，他既然把人带来她这里，这事儿应该有的商量。要换成以往，这位铁面无私的主任基本上是抓到人就直接记过。
主任压着俞晏的脑袋将他往钱雅君面前一推，说道：“小钱，你也知道我平时怎么做事的，我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好好处理，别让我失望，这么好的两根苗子毁了可惜，知道吧？以后要再让我抓到，这就是你做班主任的责任了。”
钱雅君松了一口气，忙道：“谢谢主任，您放心吧，我会好好处理的。”
等政教处主任走后，上课铃也打响了，钱雅君看看于立昭，心里没由来地一阵心疼，挥挥手对她说：“于立昭你先回去吧。”
于立昭点点头，转身就走。她见俞晏浑水摸鱼想跟上去，喝道：“俞晏你留下！”
“钱老师……”
看俞晏垮下脸装可怜的样子，钱雅君是又生气又好笑。这小子，就没让人不操心的时候！
“你刚也听见了，我要不修理你，主任就得亲自动手了。”
俞晏脑袋往下一点，委委屈屈地说：“那您想怎么修理……”
“明天叫你家长过来一趟，你回去写个检讨，一千字，一个字都不能少。”
俞晏猛地把头一抬，惊道：“别啊老师！叫家长没用啦，家里不反对我交朋友的。”
“那更要叫来了！”钱雅君拍桌定音。其实早恋这种事情，她也知道不能强硬阻拦，顶多适当引导。只是这事涉及到于立昭……于婧那儿不知道怎么跟她交代。她想于婧是一定不会希望出现这样的事情的。
俞晏看钱雅君态度坚决，只好无奈地应了。他想到他生日那天于立昭的妈妈气成那样，身体不禁抖了一下，试探着问道：“那于立昭……”
“于立昭是什么人我清楚，要不是你死缠着人家不放，她能理你？还是操心你自个儿吧。”
俞晏松口气，于立昭是没事了，他可倒霉了。回教室的路上他满心忧愁，一千字检讨什么的都不是事儿！他哥那才叫可怕！他哥哥是不反对他交朋友啦，可是他不许他给他找麻烦呀！现在因为他，他哥要被老师训了，回家他铁定被训得更惨，不知道他哥会怎么收拾他！
回到教室，于立昭埋着头在做题，他经过的时候看也不看他一眼，俞晏叹口气，默默地回到自己座位，想于立昭肯定是恨死他了，还是先把检讨搞定吧。他该怎么把偷亲人家脸蛋这种事写得轻描淡写一点呢？
第二天从晨跑到早读，于立昭都当俞晏是透明的，俞晏那个心塞啊，可他自己的问题还没解决。吃过早饭后，他用学校的公用电话给他哥去了个电话。
那边俞靖刚起床，正迷迷瞪瞪地捣鼓早饭吃，手机响了好一会儿他才接起，看了眼来电显示知道是俞晏学校来的电话。他一手拿着锅一手拿着铲子，歪着头将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没等对方开口就说：“钱又不够用了？别指望我给你送钱。”
谁知，这一次却不是要钱，只听俞晏拖着声儿说：“哥……老师让你今天来下学校……”
“没空。”俞靖把锅里的荷包蛋翻了个个儿，打算直接挂掉电话，俞晏似乎是急了，脱口而出：“我暑假给你打工！”
俞靖一愣，笑开：“成交。”
俞晏学校的事他向来不管，成绩好也罢差也罢，总归是他自己走的路，至于谈恋爱什么的，他还真不担心，一小爷们还能吃亏不成？不过等他到班级里找了俞晏，一起去见他班主任之后，他觉得这事儿有点大。
俞晏喜欢于婧那女儿，他早就知道，刚才在班级门口正巧碰见她了，以前没仔细看，刚这么一瞧，和于婧长得是真像，但看样子性格应该差得挺多，小姑娘看起来明显比她妈妈厉害多了。
“你好，我是俞晏的班主任，你是……”
面对班主任的疑问，俞靖亲和有礼地伸出自己的手：“老师你好，我是俞晏的哥哥，俞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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