〇一七
严肃在电话里最常与于婧说的一句话是“什么都问我我招你干嘛”，这话倒不是随便说的。书店是俞靖开的，但他很阴险地将书店的管理工作丢给严肃，自己当了甩手掌柜，而这只是严肃的副业而已，他的主业，是建筑公司的项目部一把手。也就是说，他是真的会很忙，当然俞靖作为公司老大也并不见得会闲到哪儿去。
这阵子严肃和公司项目部一帮人一直忙于上次那个项目的投标，方案做了一个又一个，总是不满意，有的同事为了方便，干脆连家都不回，直接抱了被褥在办公室里打个地铺就能睡，迷迷糊糊睡醒又开始昏天黑地的工作。
而俞靖也是难得在书店过了闲暇的一下午，接着便着手他作为公司股东兼总裁的工作——扩张。
俞靖还在上学的时候，家里做建材生意，后来他接手，不满足于买卖，开始跌跌撞撞地做起工程承包，到现在十多年，在他手中握着的已经是屹立多年有模有样的正经建筑公司了，口碑在行业中颇不错，不过竞争者也是日益增多，安于现状显然不行。
最近他琢磨着把公司弄成设计施工一体，那竞争力必会大大提高。这阵子他就一直在忙这个事，偶尔想不通自己为什么要这么活的时候就去地道里思考一下人生什么的。
终于完成项目方案的严肃顶着熊猫眼到俞靖办公室诉苦。长时间的脑力兼体力工作让这个十分注意仪态的男人也变得邋遢起来，西装不再是熨得平平整整精致完美的样子，头发几天没洗了，乱得像鸟窝，脸上也是胡子拉碴，倒颇有一点落拓美。
“老大，这次你要怎么赏我？”严肃趴在俞靖的对面，下巴搁在桌面上。
俞靖先是装傻，嗯啦啊的敷衍他几句，到后面看他一脸可怜相，内心产生了一点点愧疚之心。他说：“对不住啊老严，耽误你找媳妇儿了，等中了标我送你个马尔代夫双人游？”
严肃顿时来了劲，连连点头：“好好好，你等等啊，我开个录音，老大你再说一遍。”他寻思着，先把奖励弄到手了，对象再找也不迟。
俞靖笑，对着他开了录音的手机一字一句又说了一遍，刚说完他脑子里就咯噔一下。不对啊，他俩小情侣双宿双/飞去玩了书店谁管啊？话说回来，严肃这小子怎么就看上她了呢？
“欸，”俞靖在办公桌下用鞋尖踢踢严肃伸到他这边来的腿，“我说你怎么换口味了？”
“嗯？”严肃脑子还有点不清醒，一遍一遍播放着俞靖承诺他的录音，“换什么口味？我想吃麻辣脆皮鸡。”
俞靖啪的一下将手中资料拍在他头上：“脆你个头，我说书店那位。”
如果他没认错的话，于婧就是那天在俞晏生日派对上见到的那位“疯妈妈”，也就是说，她有个和他弟弟一样大的女儿了。虽然他自己是不在意这种事，但严肃在不在意就不知道了。也不知道他知不知道这个事。
说来也奇怪，在他印象中，严肃明明是喜欢那种嗲得要死会撒娇的小姑娘的，不知道是有什么怪癖，一边享受人家的撒娇一边还要装作很嫌弃的样子，用现在流行的话说，就是傲娇。反正他是不懂这种情趣，怪肉麻的。
那个于婧也不像这样的人啊……
严肃还懵着，张着嘴巴问：“什么东西，你说于婧怎么了？”
“叫得还挺顺口。”他也是第一次听严肃直接叫叫的又不是他，感觉不是一般奇怪。俞靖弯腰拉开最底下一个抽屉拿了包泡椒花生出来，撕了口先伸到严肃面前意思一下：“吃吗？”然后默认他不要，收回来自己一边吃一边跟严肃说：“你倒是说说，为什么要了人家，又是送手机又是涨工资的。”
严肃瞪大眼，愣了一会儿举起双手高声喊冤：“老大我冤枉啊……我什么时候要了她啦，没有呀没有。”
俞靖喝他：“别瞎曲解，少看点毛片。”
严肃捂脸冥思苦想，真是比窦娥还冤啊，可是他要怎么解释他内心的阴暗，他能说他就是想感觉一下奴役“俞靖”的味道吗，不敢呀！
不能说就只好歪楼了。严肃拿下手，一脸真诚地看着俞靖，说：“老大，你是不是怪我给多了工资，要不我减一点儿？”
“你减咯，看人家跑不跑。”俞靖嚼着花生笑。
严肃眨眨眼，站起来说：“老大我回去洗澡了，你慢慢吃。”
俞靖摇摇头，这小子真是将傲娇进行到底了，泡个妞还不敢承认呢。难不成他知道于婧的情况怕他笑话他不成？
其实于婧那人看着还挺踏实的，年纪又不大长得也不差，要不是带个那么大的孩子，应该挺多男人愿意追她的吧。如果严肃和她成了，他家那臭小子和严肃算平辈，他那小女朋友又是于婧的女儿，那这小姑娘就得喊俞晏叔叔。不然，俞晏跟着小姑娘的辈分喊于婧妈，喊严肃爸……卧槽，敢情严肃是想占他这老板的便宜啊，胆子不小！
俞靖想到这层不禁一哆嗦，泡椒味呛进喉咙里，一叠声儿地咳嗽起来。
这幸亏严肃不知道俞靖的联想，要是他想到了这层，说不定还真会考虑看看于婧。让顶头上司喊自己老子可比奴役个山寨爽多了！
在书店里的于婧全然不知道自己被脑补成狗血剧情的主角之一，只是在担心这个月会不会被减工资。想想也是，看个店本来工资也不会高到哪里去吧，虽然自从她来了以后都是她在管事，那两位大小老板做甩手掌柜做的舒服。
隔天晚饭时间，于婧正打算锁了门去吃饭，一个打扮干练的女人手拿着黑色公文包进来。她本来径直往里面走的，没走两步突然回过头来看于婧，辨认了两秒转过身来在于婧面前站定，笑说：“我见过你。”
于婧也认出她来了，那姿态，那神情，她见过的人里面没有第二个。
于婧回她一个笑，说道：“我知道你。”
她做手工活那个小区的人，就住在她去的那栋房子里，房东的女儿，在邻里间名气很大，是那些三姑六婆嘴里经常咀嚼的谈资，就连她自己的母亲都常与人抱怨女儿不懂他们做父母的苦心。
女人歪头一笑，似有些不屑：“知道什么？三十多岁的大龄剩女眼光还高不肯将就迟早变成老姑婆？”
于婧摇摇头，笑得很温和：“不是。你很厉害。”
女人大约看出她的真诚，笑容变得友善起来，随意地问起：“你怎么在这里上班了？”
“凑巧碰见招人，看待遇不错就留下了。”
“嗯，”女人点点头，道，“挺好的。”
她转身去书架那边，过会儿挑了几本新书过来付钱，于婧看了看，专业领域以及闲书都有，她心里真是羡慕，对比之下觉得自己很没文化。
女人拿了书，与于婧道了别就往外走，没两步又折返，递了张名片过来，淡笑道：“我就在附近银行上班，有空联系。”
于婧双手接过，对她笑了一下。名片样式很简单，就是一般常见的那种，上面印着职务姓名以及联系方式。
银行客户经理，杨婉。名字和人倒是一点都不像。
她清晰地记得她每天穿着不一样的衣服开着车上班下班，高跟鞋踩得那么好看，全身都散发着自信的魅力。听说，她从上大学开始就没有拿过家里一分钱，除了第一年，后面的学费全是自己交的，生活费是自己挣的，现在开的车，也是自己全款买的。
这么了不起的女人，怎么会是剩女呢？男人们配不上她才是真的。
于婧捏着杨婉的名片摇头笑笑，这样的人跟她就不是一个世界的，递名片大概是客气或职业习惯吧。她忍不住想象，如果当年自己没发生那茬事儿，现在会是什么样子。大概还是做不到杨婉这样的吧，兴许到了大学，她还是会跟普通大学生那样翘个课谈个恋爱。
这人啊，狗改不了吃/屎的，她只不过是提前经历了罢了。
这么一胡思乱想的功夫，天都黑了，于婧收好名片带上钥匙，从收银台走出来的时候，学了一下杨婉走路那姿态，学完忍不住笑自己，人家那是浑然天成，到她这儿成了东施效颦，她还是老老实实做她的于婧好了。
她心情莫名很好地往附近快餐店走去，步伐轻盈还有点跳。
俞靖在另一个方向不远处看着于婧有些不同以往的背影，心想这女人还有点少女似的可爱呢。他开门进屋上楼，取了自己那件军大衣和塞在衣柜里的二胡，贴上假的络腮胡一步一蹒跚地往地道那边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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