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前皇后
蒹葭左右看看,把四方凳子抓在手里,站到门后。示意阿平进到里面,假装是自己躺到床上去。
阿平踉跄地爬起来,往里面走。
这时候外面的人已经成功撬开了门。
门上的栓‘咔嗒’一声落下,门被轻轻推开。阿平吓得加快步子。
蒹葭盯着地面那一道越来越宽的光亮,男人的身影迈步进来,他必然是看到往里面跑的阿平了。但显然他并不害怕两个女子能做出什么事来。甚至还停下转身把门关上,并不急着去抓人。
眼看躲在死角的蒹葭就要暴露出来。在他关门的瞬间,她用尽全力将手里四角凳子的脚狠狠地砸向对方的头。
对方虽然吓了一跳,却敏捷地躲了过去。
发现是她之后,嗤笑了一声,一把就抓住了她,甚至不管不顾地去撕她的衣服。
蒹葭边躲边挣扎。撞翻了角架上的花瓶,这在夜里可算得上是一声巨响,可楼下那个连人走路都能被吵醒的金玉这次一点动静都没有,仿佛是死了一样。
男人抓着她的头,把她压在墙上,嘴凑过来口中污言秽语。
“放心,不会有人来搅乱爷的好事儿。你叫啊,闹啊,再大声也没用。等我全弄在里面。你就知道我的好。到时候叫你滚你都不肯。跟狗似的不肯松开直哼哼。”
吓呆的阿平从里面冲出来,手里拿了个枕头,尖叫着疯狂地砸他。
男人大笑起来。一把就将枕头扯了过去:“是怪爷没有快怜惜怜惜你是吧。”松开蒹葭一把将阿平抓住重重地往地上撞。
阿平尖叫,却无力反抗。
这种掌控一切的感觉,令他无比的兴奋。平常他只是个农人,可现在连主家、连主家身边鼻孔朝天的小娘皮都被他掌握在手中。想对她们做什么就做什么。
他沉醉于这种感觉甚至兴奋得发抖,死死勒住阿平的脖子,把她按在地上,看着她因为窒息而挣扎。看着她激烈地喘息,起伏的胸脯、微张的红唇、谜散的目光,都令他血脉贲张。
而就在他正激奋不已的时候,突然什么东西划过了他的脖子。
那种微凉的感觉,一划而过。
他愣了一下,低头就看到喷涌而出的鲜血。
这是哪里来的?
他迷惑不已地伸手去摸自己的脖子,看着自己满手的血才惊觉发生了什么。想叫,可喉咙里只发出吱咯咯的声音,想挣扎着站起来最后却重重地跪倒在地,抽搐了几下之后彻底没了声息。
蒹葭把手里的碎瓷片紧紧握着,不敢松开。喘息着试着走近,踢了对方一脚。见没有动静,这才伸手去试鼻息。直到确定这个人真的死了,才猛了松了口气。
碎瓷片划烂了她的手心,但现在也不重要了。
阿平得救大口地喘着气,手脚并用从血泊中向后挪。不知道是吓傻了,还是过了害怕的阈值,不哭也不叫,一边嚅嚅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一边呆呆坐着,看着面前血泊里的人。
蒹葭过去问她:“没事吧?”
她猛地被惊醒似地回过神,看向蒹葭眼眶瞬间就红了:“没事。”声音喑哑。
此时又惊慌:“现在怎么办。怎么办啊,我们杀人了。我,我去叫人来吧……”又立刻说:“我跑去报官。”
蒹葭说:“他私闯进来,门闩上还有被撬的痕迹,我们只是反抗自卫就算报到府衙去,也不会有事。”
“对呀。”阿平立刻点头,所以她说要报官呀。
“但是人言可畏。一个男的半夜进来,谁会听我们的说没发生什么大事。到时候风言风语逼我们去死又该怎么办?”
阿平愣住。
“并且有了这件事,大夫人更好送我们去死。到时候只说是自尽的。再讨个贞洁烈女的牌坊,流几滴眼泪也就过去了。”
阿平呆呆地说:“她……她……不会吧,虽然小娘子不肯听她摆布,可,可到底是亲血脉……”也不至于这样害人去死。
“她有什么不敢。她要不敢,这个男的就不会半夜畅通无阻地到这里来犯这种事了。”蒹葭冷笑。
阿平也无法辩驳,又急又慌:“那现在,人也死了……到时候天亮……都会败露出去的。”
蒹葭伸手拉她:“缓过来了吗?”仿佛有什么事要她办。
她脚还在软着,可不想自己毫无用处,强撑着抓紧蒹葭的手,借力站了起来:“行了。我没事。”
“那来帮忙吧。”蒹葭走到死掉的人身边,俯身抓住他的胳膊。
人死后尸体重得要命,死沉死沉的。
就好像人一死,身上那种轻巧就完全消失,只剩下铁坨子似的一瘫烂肉。
再加上地面的血水又湿滑。蒹葭试了几次,都抓不住。最后索性转身去抓这男人的脚踝。那里细,又没有沾到多少血。
她抓好后,示意抖得像筛糠的阿平过来,抓住另一只脚。
阿平整个人都懵了,昏头涨脑地过去按她说的做。两个人齐心协力拖着死人下了楼梯,把人拖到了金玉的门口。便坐下不动了。
里面有人在走动,虽然轻手轻脚,但这样的安静的夜,哪怕是一点点声音也格外清楚。
那声音从远处走到门边,显然是从门缝里向外看呢。大约刚好与那死者对视,发出一声尖叫。但这尖叫随后就消失了。屋里一片死寂。
蒹葭看着地上的血,眼见它一点点晕染开,并向门槛内浸过去,感觉已经足够了,这才起身拍门。
叫着:“妹妹,妹妹,你快出来看看,有人死在你这儿了。”
里面没有半点声音回应。
她又说:“妹妹在吗?”装模作样叫阿平:“快去报案。有人死在妹妹门口了,怕不是她……”
这下门一下就被拉开,里面金玉和她的侍女惨白着脸,金玉压低了声音怒骂:“你疯了!!!这和我有什么相关,明明是他上去找你,被你杀了。”
“啊,妹妹不要胡说。”
金玉气急败坏:“我哪里胡说,你看看地上的血迹。并且我都听见了。”
蒹葭便看着她冷笑。
她不安地不敢与蒹葭对视。
蒹葭也不提这事,只是说:“我说要去报案,妹妹就跑出来喊不能报案?不会是妹妹和他有什么关系吧。难道是约好的吗?”
金玉气得尖叫:“你胡说什么。我都说了他是去找你的。”
“那谁知道呢。府衙的人要问起来,我可是要如实回答,他死前都说了些什么。”
“什么?他说了什么?”
“自然是些不得入耳的污秽之言。还口口声声叫妹妹的名字。我以为是个登徒子,就尖叫起来。他逃跑的时候挤倒了花瓶,割伤了自己弄了一满地的血,从楼上淅淅沥沥到了楼下,我还以为他要逃到院外,哪知道他却停下来向妹妹来救助。说什么,是妹妹买通了巡夜的,约他来的。不料人算不如天算,他话没说几句,就因为伤到要害,死在妹妹这里了。”
金玉尖叫不停:“你胡说八道!你胡说!”
“我是不是胡说有什么要紧。就怕到时候风言风语。世人可都是不讲道理的。”
金玉都要哭了:“你要干什么!弄成这样对你又有什么好处!!你疯了吗!!要拉着我死。”
“我也不想跟你死在一起。”蒹葭冷眼说:“与妹妹私通却找错了地方的人,我既然已经帮妹妹除掉了,那这死人还是妹妹亲自动手丢到井里去吧。只要毁尸灭迹做得好,谁会管今天这院子里头发生了什么事?但要做得不好。可别怪我到死都要咬着妹妹不放。”
说着退到一边去。
金玉先是哭,后来看蒹葭根本对自己的哭声无动于衷,又扭头四处找寻。
“巡夜的人已经被大夫人调走了,这你还不清楚吗?”蒹葭甚至轻轻地笑了一声:“你放心,这里发生什么谁也不知道。你阿妈还指着事成了来抓破我的丑事,送我去死呢,却不知道我已经把你抓得死死的,谁也救不了你了。”
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过于冷血。
金玉从来没见过她这表情,实在被她吓住。即便是再害怕也没有办法,她不想死啊。
且眼看天要亮了。
天亮之时大夫人还有下一步棋呢。却不知道,现在下一步棋也变成了她的催命符。她可不能出这样的事啊。于是边哭边叫侍女:“你死了吗?还不去料理好这个死男人。”
侍女一个人哪里拖得动。两人又是拽又是拖。还真把那男人拖到井边推了下去。
可这一下便弄得满身都是血。金玉这样的大小姐哪里能穿得住血衣,平常她就是衣角被茶水弄湿了,也要立刻就换的人物。此时可是鲜血。
边干呕边往胡乱把外衣扯掉丢弃,往房间跑去换衣服。
蒹葭示意阿平去把衣服都捡了,找个地方连人带衣服都藏起来去:“千万藏个别人找不到的地方。知道吗?要不行躲到外面去也可以。等没事了,我会在窗头摆个花瓶。你看到把那衣服藏好后自己回来。要是过了三五天,还没看到信号,你就直接抱着血衣去府衙去告官。”
阿平在院子里长大了,比谁都更清楚这里的格局,哪里有狗洞,哪里有枯井,哪里的房间可以藏人再久也不会被发现。
虽然不知道蒹葭是为什么叫自己藏,但马上抱着衣服就一溜烟跑得没影了。
蒹葭转身,一个人回到楼上。
楼下的金玉过了好一会儿,才缓过了神。
像是头脑清醒了过来似的,叫侍女立刻跑出去找大夫人。
不一会儿大夫人就和董嫫来了。两人灯都没打,生怕别人知道似的。一进院子看了满地的血心头乱跳。跑到一楼去看自己女儿怎么样,不一会儿又恶气冲冲地跑上楼去。
脚下一步一个血印子,满面怒容,对着已经换过衣服,正在处理手上伤口的蒹葭怒骂:“你还睡得着。你怎么这么狠毒的心,别以为你有一张嘴就可以污蔑人胡说八道拉我女儿去死。我不会放过你的。”
“哦?我这嘴长在我身上,知道什么就说什么再正常不过。你都可以胡扯十多年,我怎么就不能胡说几句呢?再说了,我这也不是胡说,我说得可都是实情呀。”
大夫人冷笑说:“你以为全凭你说。叫你不能说话办法多的是。”
她表情显得格外阴沉:“你自己也说了,这院子里发生什么没人知道。你与人苟合被发现羞怒之下跳井自尽,也再合理不过。至于那个贼子……贼人胆敢玷污你,被家里打杀也是合情合理的。”
她身后的董嫫已经准备好,恐怕她一叫,立刻就有仆人从院子外头冲进来把她‘正法’。
蒹葭笑说:“大夫人好谋划,可不觉得我屋子里少了什么?”
“什么?”大夫人愣了一下。
“大夫人心不在我身上,自然不在乎我。那妹妹那里,大夫人也没发现少了什么?比如她抬着贼人入井时穿的衣裳什么的。”
大夫人这才反应过来。她恶狠狠瞪着蒹葭不动,只显示董嫫下楼去查证。不一会儿董嫫就回来。脸色不大好。显然是证实了蒹葭说的话。
大夫人怒目圆睁:“人怎么会跑了呢?”
“这是老宅。她父母本来就是这宅子原主人的仆人,原主把自己建的房子卖给了阿爹,她又在这里长大的对这宅子知道的,比我们多得多。”蒹葭阴阳怪气说:“别说她跑出去容易,就算不跑出去,只要她有心藏着,你们就在这里挖地三尺都未必能找得到人。但我若一死,也不用你们找。那些东西自然就在府君案头。”
大夫人气急败坏,怒骂:“你!!!你好毒的心!!”
蒹葭笑了,说:“大夫人有心情在这里骂我,还不如快叫人进来把这里收拾干净吧。再过一会儿天亮了。大夫人为了这件事,想必还故意留了哪家的夫人在家里做客,别到时候眼睛多了,成了透风的墙,谁知道会传出什么鬼话来。我是烂命一条,我妹妹可是娇贵得很。”
大夫人简直要气得背过去。眼神恨不得生食了她的肉。
董嫫看看外面的天光,低声劝她。她也没有别的法子,扭头就怒火冲天地下楼去了。
不一会儿就有几个她最可信的下仆,拿着水桶抹布在院中冰洗。
蒹葭坐在那儿看着下仆飞快捡了碎掉的碎片把地上的血水洗净,这才微微松口气,有时间低头看看被割得稀烂的手心。她杀人的时候把那碎瓷片捏得太用力,手心的皮肉都被割得翻开来。之前因为紧张别的事不觉得什么,现在钻心得疼。
大夫人不放心井里的死人,亲自督促把人从里面捞出来,在夜色中不知道抬到哪里去处置掉了。
天亮的时候,屋子里已经打扫干净。地板上湿湿的带着花香,血腥味被冲得一点也没,楼梯上连缝隙里都扣得清清白白。四面窗户大开,带着夜凉的晨风一吹,什么痕迹都再没有剩下。
自此,院中一片洁净,就好像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蒹葭站在二楼窗边,看着远处。
下仆们都起得早,厨房的方向飘起了炊烟,要下地干活的农仆已经在院子里喝稀饭吃包子了,几个仆妇提着食盒往各院子去。
更远处,地平线上还有没散尽的晨雾。
往蒹葭这里送饭的是个四十多岁身强体健的妇人,她拉着个瘦了吧唧的小丫头,说:“大夫人说,小娘子身边没人,便叫米粒跟着做事。”
把小丫头一堆,叫她叫人。
蒹葭吃着饭,瞟了一眼那丫头。她有个满月似的大脸盘子,一双眼睛却小小的,像是西瓜上落了两颗小芝麻。此刻就算被主家看,避也不避,叫了一声:“小娘子。”但直愣愣地盯着她,那目光从她头顶上打量到脚底下。
等妇人一走,她便问:“听说你穿的这料子,顶得上我们日常一个月的口粮。是不是真的?”伸手还想摸一摸她的袖子。
蒹葭叫她去煮茶,她说:“我可不去,我阿娘说大夫人说了,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又转身摆弄她妆镜前的瓷盒子,打开来拿手指捻里头的胭脂:“这红色真好看啊。你们做主家的小娘子,没事就看看书,弄弄胭脂。也太舒服了些。”语气讥讽。
说完转手又去拉抽屉。看到里面有个碎瓷片,就要去拿。
蒹葭起身伸手就给了她一耳光。
她被打惯了的,但没有想到蒹葭看上去这样软和的人会突然打人,一时懵了反手就要打回来。跟发了疯似的,骂着:“你敢打我?你敢打我!!!”
蒹葭却一伸手就死死掐住了她的脖子,把她头按在桌子上头。
她原本想着,一个小娘子能有什么劲,还打不过她吗,但对方用的都是巧劲,把她手别着头也别着,一点力气也使不上。不一会儿脸都掐紫了。
想到身为下仆,被主家打死也就打死了。这时候才开始害怕。
拼命挣扎着要哭出来。
眼看已经开始翻白眼,手上也不怎么挣扎,蒹葭才猛地放开手。
她滑倒在地上,又是咳又是嚅满脸涕泪。好一会儿才缓过来。
蒹葭坐回桌边,继续吃自己的,冷眼看着她。
她终于有些畏缩,不敢离蒹葭太近了,好像怕她又突然发疯要杀自己,手慌脚乱地爬起来后,立刻退到门边站着。
蒹葭吃完了饭叫她收拾。她也不敢反驳了,立刻跑上来,麻利地把碗筷放到食盒。提着就下楼往厨房去。再不说什么,大夫人让她寸步不离的话。不知道是发现蒹葭不是那么好摆布,于是借机回去不肯再来了,还是跑去告状。
但过了晌午,她还是回到了院中来。虽然满面的怨气,但蒹葭看向她的时候,还是会立刻叫脸色好看些。也不肯再与她对视,垂首的样子倒是有些乖巧了。
蒹葭叫她去杂物房拿个锤子来。
她虽然不解,但还是立刻跑去了。
蒹葭拿了锤子,便下楼,在水井沿上一锤一锤把原本放在抽屉里的瓷片砸了个粉碎。
米粒大着胆子问:“小娘子,你砸这个干什么。”
蒹葭笑笑说:“我用这个杀了人,不砸了到时候别人拿这个来举证怎么办。”
米粒咽了咽口水,默默退开了好几步。
蒹葭把粉末都扬到井里,拍拍手上的灰,叫她把锤子还去,转身裙裾摇摆慢悠悠上楼。
米粒站在井边拿着锤子看着她的背影,不晓得怎么杀了人会这样毫无负担,哪怕对方回头对她笑,也只觉得毛骨悚然,扭头跑得飞快。
第二天,那个死掉的农仆一家就被卖了。蒹葭站在二楼,看着外院那群人拉拉扯扯。抱着孩子的仆妇不晓得自己为什么被主家转手,哭着喊着给大夫人磕头。
米粒也跑去看热闹。过了一会儿回来说,大夫人说那农仆偷了家里的东西跑的时候被打死了。但因念旧情,也就不为难这母子两个,只是把她们发卖了事,眼不见心不烦。满月没多久的孩子是收专门倒卖小孩的牙子收走的,女的这个则是卖给了一个路过的货郎。
米粒有点胆寒。站在那儿时不时就往外面瞟一眼。那妇人叫得太凄凉了。
货郎把她绑了放在车上,走了老远了还能听到尖叫。那小孩儿倒是安静,一开始哭一哭被牙子塞了点糖在嘴里,就安静了下来。
蒹葭坐在窗边托腮看着,对米粒说:“你阿娘为大夫人这样出力,以后事情办得不好,大夫人多半也是像这样处置你们的。”仿佛很有善心:“你可要多多督促你阿娘,好好办事。不然到时候,万一卖到那种下流的地方去。”
又说:“不过,事办得再好,万一大夫人怕泄露什么,突然就把你们处置了也是说不好。那农仆之前也并不知道这是条死路,还以为自己成了心腹,就要高人一等呢。唉,人么,命运就是这样叵测。”
米粒吓得脸都白了。
蒹葭吃了一块糖,就去看书。
米粒伺候在旁边,小声打听:“那阿平姐姐不回来了吗?现在那家人都处置了,应该是没事了的。”
蒹葭笑了一声:“那谁知道呢,小心谨慎些是没错了。毕竟大夫人手段多得很。”
米粒被她扫了一些,有些心虚,就不再说话了。
她放下手里的糖,想了想,叫神色惶惶的米粒去打听打听:“不是说奚家要宴客吗?”
米粒犹豫,站在那里进退两难的样子。想必大夫人是叫她来监视人,预备下次再下什么黑手时有个里应外合,顺便给蒹葭找些不痛快的。
现在她时不时还是会为大夫人探些口气,虽然看到了为大夫人办事的下场,兔死狐悲,可又不敢违背大夫人的意思,为蒹葭做事。
“你就说,是你自己好奇不就成了吗。”蒹葭笑了一声:“只管说你是怎么虐待我的应付了事。反正我也不会说破。”说着从首饰盒里拿出一只手镯来套在她手上:“给你了。不让你白跑这个腿。”脸上笑眯眯:“你一家子,有大有小的,上头姐姐被配了家里的农仆,成天被折腾还要挨打,我听说,大夫人还要把你配给她信重的仆役。来拉拢人家。唉,我可看不过去。这手镯子是值些钱的,你换了钱偷偷攒着,可别给你那偏心眼的阿娘了,留着以后想法子把卖身契赎了,找个出路。别像你姐姐似的,苦日子没个奔头,除非死了才能得清静。”
米粒不敢要,又不舍得。这通透的玉像一汪水,在日光下头晃啊晃的,晃得她心也跟着活泛起来。
末了还是没脱下来,只把它在胳膊上撸得高高的卡着不使它掉落在手腕上,再用袖子遮起来。转头就下去,只说蒹葭已经睡了,她来偷空躲懒。
她阿娘骂了她几句,但也没再多想。留她在灶前吃主家没吃完的燕窝。
不一会儿她就回来。说是奚家已经到处派了请帖。几乎凡是沾了点亲的都被请了,还有一些像苏家这样虽然没有亲,但在本地经营多年的人家也有在收到。时间的是后天,当天还会举办灯会,附近的人都可以去参加。
“下午的时候便能去,享用晚宴。要热闹到半夜里呢。”米粒怕她觉得一个手镯只换这么点消息不值,搜肠刮肚:“我听去采办的婆子说,同奚家回来的,还有几个长得特别好的郎君。大概是与奚氏相交的仙人什么的。奚家这样大张旗鼓地办灯会,就是招待那些客人的。好多别家有女儿的,最近都在准备衣裳首饰。表面都不提,其实打的什么主意再清楚不过。”
“说奚家要过继的事,是真的吗?”蒹葭问。
“那可不知道。”
蒹葭皱眉沉思了一会儿,叫米粒却把自己的衣裳拿出来理理。她在那儿看首饰,米粒边从柜子里拿衣裳,边小心地打听:“小娘子,你要去吗?”
“我是不想去,但虽然已经过去了一波,但大夫人也恨毒了我,现在是没空搭理,等这事儿过了,还怕我死不了?”
米粒不好说什么,但理一理衣裳又说:“那大夫人也不会带小娘子你去吧……”
“那你可就说错了。”蒹葭看着镜中的自己:“我长得不好看,又没什么长处,她又不怕我抢金玉的风头。有什么不肯带的?再说,她让我去才显得她不偏心,别人看了,就要说她实在是个老好人,侄女儿这不成器的东西,她也尽力想着帮着。有机会就要为我谋划。”
米粒听得一愣一愣的。
“不必到时候必然想办法让我丢脸。毕竟我丢了脸,也是我自己不争气。人家只会更怜惜她。”
米粒说:“啊,丢什么脸?她又怎么让小娘子丢脸的法子?”
蒹葭笑了一声瞥眼看她:“这不安排了你吗?”
米粒有些尴尬。
蒹葭收回目光,淡淡地说:“想叫人丢脸的法子多着呢。”
果然到了第二天,吃过了午晌饭,就有婆子来请蒹葭。
说要去奚家,问她为什么还不动声。大夫人并其他人已经在车上等了好久。
她说:“可并没有人跟我说呀。”
婆子也不理,只催她走。
她说:“我不梳个头吗?”
婆子说:“来不及了来不及了,现在想到梳头了,先前干什么去了?!全拿到车上去吧,路上弄好就是。”
米粒说要带衣服,婆子也说不用。早就备好了。赶鸭子似的把人带到前院。
院前的几辆车果然都排在那儿,她被塞进车子里,车队就立刻出发。
婆子和米粒挤在那里,帮她换衣服。大夫人准备的大衣裳华贵得不得了,首饰也是花哨极了。
她姿色平平,被这么打扮起来,活像个花树似的。到了奚府二门下车,即便是奚府的仆人看了她,也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连金玉站在她旁边都显得朴实极了。
有与大夫人交好的夫人过来和大夫人说话,看到蒹葭简直震惊:“这,这,这是干什么。”
大夫人没说什么,只是叹气,又挤出疲惫的笑脸:“她喜欢就行。这样的日子,免得闹起来,都随她去。”
那夫人实在无语,与她一并往里面走,嘀咕:“这与生扑人家小郎君有什么差别,‘我来寻觅佳婿’几个字都写在脸上了,也太丢人了呀。我看一眼都替她害臊,你真是受委屈。”
又说:“不怕,在奚家大娘子那里,我会帮你辩解。不会以为是你授意。”
回头看一眼身后跟着的昂首挺胸一点也不羞愧的蒹葭,就要感叹一句:“我的老天爷!真是菩萨救命。”
奚家和这些靠种药材、田地为生的本地富户们不同,奚家是刀口上舔血的人。家里是没有田地的,除了走四方的活,只有诸多商铺产业。
因长期居住在大都城,派头也更偏向都城权贵。连回廊下挂的灯都是灵纱织就,灯下坠的是拇指大的名珠。连出来迎客的仆人,也穿得极为得体。比起来客中的乡绅、富户都不差半分。叫这些客人,一进门就矮了一截。
连去见主人,都要排队。
管事的人说:“府君正在里面呢。诸位先在小厅吃茶吧。”
谁也不敢有意见。
郎君们在一边园子,妇人们又被安排在另一边。两个园子中间隔着个荷塘。
妇人这边许多都与大夫人相识,大家带着女儿,齐聚一堂,热闹得不得了。夫人们说话,小娘子们就不耐烦听。莺莺燕燕凑在一起游戏,只有蒹葭没人搭理。
还要处处受人讥讽。
怪她给本地的小娘子们丢人。
“怕是听说有都城贵人公子,便生肖想。”
“真是脸皮也没有。”
蒹葭坐在池边,她们就说,是不是想隔池寻找那几位客人的身影,不知道是想使什么龌龊手段。
米粒都有些尴尬起来,低声说:“要不我们住在后面些吧?”
蒹葭说:“坐到后面,她们自然又要说我心虚。不论坐在哪里,话都不会好听的。人家想说你就是想说了,跟你做不做什么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她坐在这里,位置其实还不错,可以听到不远处夫人们的闲谈。
说了奚家的事。
说什么,奚家能受皇帝青眼与宫中常有往来,是因为前皇后落云氏是奚家现在的家主奚涟漪异父异母的妹妹。
夫人们听得咋舌:“异父异母??那不就是没关系吗?”
“你们知道什么。”说话的那位夫人轻声笑。
大家便央求她讲多些。
她也不藏私,但怕主人家听见,声音压得特别低:“前皇后的母亲年轻的时候不知道与什么人有私,有孕后不肯落胎就跑了。带着孩子落难的时候遇到奚氏,奚氏原配病死了,带个女儿家里连个可靠的能照应孩子的人都没有。于是两两相合进奚府做了填房。成了一家人。”
大家听得啧啧称奇。
蒹葭边听着,边揪了根兰草,心不在焉地拍打池中的飘萍。
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要怎么找个出路。以面容来说,她不必肖想哪个贵公子对自己一见钟情,以才情上来说她不通诗书不会抚琴。只是她最近发现,自己行动比别人更敏捷,与人打斗起来天生就似乎懂得用些巧劲,但这也不好拿出来展示,总不能说,请诸位看我与家里的下仆打个架。或者,请大家听听自己是怎么利用碎瓷割喉的吧。
现在唯一的期望就是,奚家想挑人入道是真的。
那必然就会有测试资质的流程了。
这上头还可以赌一把。
夫人们说了这个,又说前皇后。
说她行为无状,是个凶煞之人。并且与妖、鬼之类不吉祥的东西交好,长得奇丑无比。大概是对着皇帝使了什么邪术才做得皇后的。自她做了皇后,皇帝还划了一块地方出来,不让世家修士去那地方游猎。
又还说,她是个怪胎,见不得太阳见不得光。还会吃人喝血。
越说越夸张。
蒹葭听着,只觉得恶心。一群人在这里,讲一个已经不在世的人坏话。几十岁的人,口中言语如同无知幼童不可理喻。
忍不住阴阳怪气:“你们就在这里胡说八道吧。左右你们脑袋砍掉了,还是能再长出来的。”
夫人们被她吓了一跳。
有几个稍有些嘴硬:“我们也没说什么。且这也不是我们说的,是都城的人说的。”
蒹葭说:“那就更不用怕了,再讲大声些。讲给全府的人都来听一听。”
大夫人出来打圆场,一脸委屈的样子拉着生气的那几位夫人,哀求:“算了吧算了吧,她不懂事的。”
蒹葭坐在那儿,翻了好大个白眼。一抬头,就看到近处横桥上,有个少年公子静默站在廊下的柳树阴里头。看上去只有十□□的年纪,体形清瘦身姿挺拔如竹,脸上惨白嘴唇没甚么颜色一脸病容,穿了身深色的衣裳,上头暗纹随着光线时隐时现,从头到脚虽然没什么打眼的饰物,但仍然清贵。
就那样站着不动大概也是在听那群夫人讲背后说奚家说前皇后的闲话。
因他站的角度取巧,那群人看不到他在。
蒹葭扭头看过去的时候,对方一双黑泠泠的眸子扫了她一眼,扭头就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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