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旧病复发
先皇与平国将军经由平阳关，北上幽寂森林这件事并不是什么秘密。但是知道这件事的真实性的人，少之又少。
而两人在平阳关时，见过张远伦。
见面的过程，除了当事人没有人清楚。现在张远伦说了一句话，是先皇说的。
希望总是伴随着危险，孰轻孰重，三思而行。
他觉得这句话的意思是一个警告，不要盲目的为了希望，而忽略了伴随其中的危险。现在他和陆孤雪说了，也是想警告对方。
服从命令是军人的天职，陆孤雪很听话，暂时放弃了北上的想法。
他原本想着可以不带着公主，然后自己单独北上，但是现在他的任务是保护公主，万一他离开之后公主出了事，他难辞其咎。
大雪时起时停，转眼花绫到平阳关已经一个月。
她已经不再对这北国风光觉得新奇，多数时间都待在屋子里，看着陆孤雪在院子里练武。
这个场景不难想象，便会觉得很美。
而抛开这个美感，她又觉得有些熟悉。似乎以前自己也这样，这样无聊的看着一个人练武。思来想去，她只想到了先生。
以前她会看先生练武。
原本先生想教她武功，对于多少人来说是梦寐以求的机会，但是她拒绝了。
她觉得作为公主，并不需要会功夫。
“怎么学也不及先生，倒不如直接找先生出手还方便些。”
当时她便这样回答。
这北方简单的雪景起初让人心醉，但是因为太过简单而又容易乏味。这里不比花都繁华，又不如江南多彩，一个月过去，花绫早已觉得无趣起来。
可是计划要停留半年，还有五个月都要这样无聊下去。
这一天早晨陆孤雪依旧如同往常一样来到院子里，明媚的阳光落在雪地上，像是失去了任何温度。
他看了看后面的那个房间，窗户紧闭，花绫似乎还没有起来。
脚下有一层薄薄的积雪，他犹豫了一下之后便开始像往常一样练了起来。
练武并不是为了给人看，但是发现花绫会在窗口看他练武时，他便觉得似曾相识。
就像是以往的夏天，似乎有个人也是这样看着他。
他喜欢这种感觉。
或许因为少了那双眼睛，他显得有些心不在焉。踢到了旁边的树，却忘记躲避，被树上的积雪洒落一身。
有些狼狈的急忙拍去身上的积雪，又小心的瞥了一眼那个窗口，发现依旧没有打开。
他想是不是应该去给公主请安，却又觉得现在这么早，也许公主还在睡觉。
看了看东边的朝阳，他想今天天气这么好，应该让公主早些起来欣赏才对。
所以他整理了一下衣裳，走过院子，朝着花绫的房间而去。
到了房门口，刚准备敲门时，房门却打开了。
开门的人并不是花绫，而是一张焦急的脸庞。对方似乎也被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反应过来，有些急促的说道：“校尉，公主病了，快去找大夫！”
花文卿说完便急忙冲了出去，叫了下人准备一些热水和毛巾。她不是大夫，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处理，但是总觉得应该先做点什么。
公主的病，已经天下皆知，但是她现在说的，自然是指别的病。
事情超乎陆孤雪的预料，他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之后，便急忙转身去找大夫。
之所以犹豫，当然不是还想叫醒公主看朝阳，而是在犹豫要不要进去先看一看。
最终得出的结果是，还是早些找大夫比较好。
为了公主的安全，他也没有自己离开，而是找了两个得力的手下，一个找紫乌镇的大夫，一个出关去找大夫。
北方的气候引发的疾病，牙帐的大夫有着更加丰富的经验。
安排好了之后，他便急忙回到公主的房间。
此时花绫还躺在床上，微微皱着眉头，看起来有些痛苦。她的脸上有些汗珠，脸颊有些泛红，看上去应该是染了风寒。
很快花文卿回来，急忙用毛巾为花绫擦脸。陆孤雪只得静静的守在一边，心里暗自担忧。
生老病死是每个人都逃脱不了的，这自然不会怪罪于他。但是他还是觉得担心，不想让对方觉得痛苦。不管因为对方是公主，还是因为对方像某个人。
紫乌镇的大夫没过多久就赶来了，一番诊断之后开了一个方子，而后让人去抓药。对于任何病人都是如此，并没有什么特殊。
但是这个病人有些特殊，这样普通的问诊让人又有些担心会不会起作用。
感冒发烧是很常见的病，但是对于一个特别的病人来说，却很危险。公主一直都有遗传病，生命力很脆弱，任何很小的疾病都可能造成无法挽救的后果。
然而现在除了按照大夫的吩咐去做，他们别无办法。
花绫吃过药后，感觉好了些，至少意识不在模糊，终于睁开了眼睛。
“本宫没事，你们不用担心。”
她轻声说道，细若游丝。原本想尽量表现得好一些，没想到适得其反，反而让人更加担心起来。
快到中午的时候，牙帐的土医终于赶来了。
他是这一带很有名的一个大夫，年岁近百，十多岁时便开始给人看病，经验丰富。
当他走进房间里面，众人便闻道一股药材的味道。
“这么远请老先生来，辛苦您了。”
陆孤雪一口蹩脚的牙帐语，让老人微微一笑。
“我先给她看看。”老人的样子看起来很消瘦，双眼却炯炯有神。
他轻轻的搭脉，而后闭上眼睛。
诊脉是一门很高深的学问，花国只有很少的几个名医精通。而眼前的这个老先生，曾经为了学习诊脉，便到花国拜过几位名医。
随着手指轻撘，老先生的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他的双唇因为没有牙齿而不停的蠕动，像是在咀嚼什么东西，又像是在念着什么咒语。
片刻之后，他终于睁开了眼睛，看了看花绫的脸色，而后起身朝着门外走去。
陆孤雪会意的跟了上去，迫不及待的想问问结果怎么样。
花文卿并不懂牙帐语，知道跟上去也听不懂，便只能守在床边，陪着公主。
“老先生，怎么样？”陆孤雪问道。
“传闻北方狼神之森里面，有一种青藤，无叶无根。它的茎直接从土里冒出来，而后朝着高出不断的攀爬。”
老先生的嘴唇开合，像是在讲述一个远古的故事。
“随着青藤越来越高，所需要的养分便越来越多。可是光靠入土之茎，根本不可能提供那么多养分。为了想要爬得更高，青藤自下而上开始变黄，最终都是徒劳，只得枯萎死去。”
陆孤雪知道，牙帐人所说的狼神之森，便是幽寂森林。牙帐有很多关于幽寂森林的传说，而现在老先生讲的因果就是其中一个不太出名的。
他不知道，这个故事和公主有什么关系，便只能开口询问。老先生的眼睛眨了眨，眼角的皮肤跟着一皱一平。
“青藤是一种诅咒，每一次青藤枯萎，便会有下一株青藤冒出地面，却永远循环着同样的悲剧。没有跟，没有叶，注定不能长久的生存。”
听着老先生的话，陆孤雪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他大概猜到对方所说的，是指公主的遗传病。然而不管是指什么病，最重要的都是一点。
“老先生可有治疗之法？”
老先生摇了摇头，“命，不可治。若是能让青藤长久，也许人也可不死。”
若是能让青藤长久，也许人也可不死。
陆孤雪心里默默念了一遍，觉得这话太过玄乎。人终究是人，又和一株青藤有何关系。更何况，世界上哪里又真的有无根无叶的藤。
可是，现在最重要的是公主的病。
“老先生，有没有什么别的能减缓病情的方法？”
“也许可行，终究治标不治本。”老先生摇了摇头，然后开了一个药方。药方上的药多是牙帐特有的土药，花国境内很少会有。
所以有了药方，要抓到药也是一个问题。
送走了老先生之后，陆孤雪和花文卿交代了一下，便前往御雪关，求见张远伦。
他觉得这件事还是应该要禀告一下，而且借助张远伦，应该能更快的找到需要的药材。
为了给公主治病，张远伦自然不会拒绝，很快就贴出了告示，高价收购指定药材。只是这个时间，北原大多数地方都是积雪，要找药材也并不容易。
老先生后面让人送了一些来，却依旧还差一些。
那个院子里，那个窗户再也没有打开，一直紧闭着，害怕透过一丝寒风进去。花绫接下来的几天，一直躺在床上，感觉像是随时会不省人事。
告示贴出后的第五天，终于有人送来了最后一味药，只是量很少，只够熬两次。
最后才发现的，自然说明这味药很难找。陆孤雪希望能再多找些，便又让人找来了送药的男子。
男子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牙帐中年人，说起话来甚至有些害羞。
从男子的口中，陆孤雪才得知这味药是在幽寂森林附近发现的。
事情的发展，似乎始终在朝着幽寂森林而去。他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也不知道该不该相信。
然而当他看见公主的状态忽然转好时，便觉得不管是不是真，都值得去相信。
原本世上就有很多事是假的，但是依然有人相信。并不是这些人傻，而是在相信的背后，是一个更加美好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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