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8 欲加之罪
“别说了！”我心口一紧，忙打断她，“什么都别说！走吧！”
一路，浩浩荡荡的一群人，却异常静默，气氛离奇压抑，琳贵妃和明月一人随我左，一人随我右，沉默地随着我的脚步，我没有转头，所以并未注意到明月苍白的脸色，眼中却透着勇敢和坚定，仿佛在心中下了某个重大决定……
来到“慈安宫”，太后高居上位，威严正座，似乎已经等候我多时了，两边整齐地站着一排肃穆的嬷嬷，一群宫女和嫔妃，大家都沉默不语，看着我的眼神有怜悯，有幸灾乐祸，陈氏坐在太后右侧，左侧的位置却空着，那个我曾坐过的位置，如今对我来说，变得遥不可及，这么久来，太后的脾性我多少知道一些，她是不容别人背叛，更不容别人挑衅她的权威的，而这两点，我都不小心触犯到了，太后自然不会放过我……接触到太后阴冷的眼神，我忍不住畏瑟了一下，只是匆匆一瞥，却让我敏感地捕捉到她唇角一闪而过的笑，带着得逞，带着阴狠！
心头一紧，我突然猛然意识到，为何我千算万算，左思右想琢磨着到底是谁欲置我于死地……却我从未想过太后？
也许因为那只波斯猫是她爱宠的缘故，我道是她舍不得下此毒手，但是现在，我忍不住质疑了，因为自她眼中我只瞧见阴冷，狠辣，甚至得意，独独没有悲伤，按理说，爱宠死了多少会伤心难过，除非她早就知道它会死……
一早就该想到太后会想方设法寻我空子，却不想她舍得出此筹码，将陪伴自己多年的爱宠害死只为除去我，可见太后果真是为达目的不折手段，而今，她做到如此地步，显然是没打算留我后路，铁了心要灭我，比之当初对待何清涟更狠！
空气的气氛紧张得仿佛是一根绷直到极限的琴弦，仿佛只要轻轻拉扯，便会“铮——”断了，内殿很大，空气却仿佛被凝固，不能通畅，令人无法呼吸，尽管是做好心理准备过来的，我还是不能控制指尖的颤抖，跪身请安，太后并没有理会我，没有应声，更没有让我起身，我僵直着身体跪在冰冷的大理石地面，一会儿膝盖便凉透，脊背却汗湿。
琳贵妃坐在太后左手边，见我与明月独独跪在殿中央良久，她终是鼓起勇气拉了拉太后的袖摆，低声劝慰道，“母后消消气，波斯猫不小心被人害死一事，笑晚妹妹也已经自责了许久，她也不是故意的，都是一家人母后就别气她了……这天寒地冻的，跪久了会伤到膝盖，留下病根可就……”
一向温婉友善的陈氏端坐在右侧，平日里的和事佬，可此刻却一句话也未说，她只是安静地坐着，如没有生命的木偶，目光有些许呆滞，眉心微蹙，恬淡平和的面上凝聚着浅浅的幽怨，目光偶尔自我面上飘过，带着审视，带着揣度，带着猜测，却什么都没说。
太后淡淡扫了琳贵妃一眼，琳贵妃忙咽下了后头的话。
又过了许久，太后才道，“都起身吧。”
我半含螓首起身，待站定时，却发现明月依然跪着。
太后平缓而冷淡地声音传过来，“你是不是叫明月？”
明月点点头，“正是奴婢。”
“哀家的话是不是没有听清楚？”压力砸过来，“不是让你起身的吗？”
明月定了定神，抬起头来，目光坚定地投向太后，“太后娘娘圣明，奴婢有罪，不敢起身！”
“何罪之有？”太后不紧不慢地问道。
“太后娘娘的那只白猫是奴婢弄丢的，不关娘娘的事，太后若要责罚，罚奴婢一人就好！”尽管明月的声音铿锵有力，却掩不去她内心的紧张。
太后低笑一声，“好一个忠心效主的好奴才！你以为替你家主子顶了罪名便了事了么？你家主子犯的可不止这一条罪名！欺下犯上，违逆懿旨，条条死罪！”太后的脸色愈见阴沉，她冷哼一声，“今日谁也护不了她！免死金牌都不行！”太后当真是铁了心，连伪善的面孔都省了，直接撕破脸皮！
太后话一出口便遭到琳贵妃的反对，不曾想一贯对琳贵妃宠溺有加的太后此刻既然铁青了脸，素手遥遥指向殿外，对琳贵妃冷声道，“你再多半句废话，就给哀家滚出去！”气势汹汹，琳贵妃脸色一白，转身坐正，没敢再说话。
殿内压抑到了极点，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
我有些腿软，却还是定了定神，上前扶起明月，这个傻丫头，当真以为她替我顶了罪，太后就会放过我么？如若如此，太后又何须那般大做文章？
知道太后不会，所以我方才并未多加阻拦。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太后若要我死，总会有千万种法子，我是死也得死，不死也得死，而这次怕是再无人能救我，就连王上，也恐怕不能……
王上……
对了，王上现在在哪儿？这个时候也该下朝了，是时候给太后请早安了，为何他还没有出现？是被什么事耽搁了还是被太后支开了？
一个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罪妃白笑晚，接旨——”，我一惊，猛地抬头，才注意到一个公公站着太后侧前方，手中捧着一道拉开的金色牛皮卷，眼神冷漠地瞥视我一眼，见我呆愣着，忍不住尖声喝道，“还不跪下？！”被他尖细的嗓音险些刺破耳膜，我一个惊醒，忙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深埋螓首，朗朗道，“罪妃白笑晚接旨！”
太监宣读的是太后的懿旨，那些官方语言“子乎者也”的我不是很懂，却也听出一两分，前面是一连串的罪名，我知道除了以下犯上、违逆懿旨、残害白猫外，太后一定还给我加了若干莫须有的罪名，否则那太监何至于读那么久还没完？跪在地上的每一分都煎熬，听到太监口中的每一道罪名都刺耳，不错，我是以下犯上，冲撞了太后，可是，我是凭着“免死金牌”说话的；我是违逆了懿旨，为王上侍寝，可是，我并未去“元乾宫”侍寝，而是王上来找我的；至于波斯猫，更是欲加之罪……
讽刺的是，我的“免死金牌”救了别人，却害了我自己；王上违逆了太后的懿旨，受罚的却是我。
似乎很快，又似乎很久，直到太监宣布我接旨时，我才回过神来，脑中犹自回荡着那太监的最后一句话，“因其是贵人之女，受封晚妃，待人亲善，审度再三，决定从轻处置，赐白绫一段，受之绞刑，死后厚葬，追封晚贵妃！”
厚葬？加封？
我冷笑，人都死了，还要这些做什么？
“白笑晚——”太监见我无反应，不耐烦地提声喊道，“还不快接旨？”
接旨，说明我默认了那一系列的罪名，可是，不接旨，太后同样不会放过我，更不会允许我辩白，她是铁了心要我死，理由已不重要，不过是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我该如何是好？是接还是不接？
脑中一片空白，手心尤在冒汗，所有人都凝视着我，而我却凝视着地面，当太监第三次吼我时，我依然没有想到应对的法子，尽管没有看向太后却依然能感觉到迫人的压力不断压向我，压得我快直不起腰。
“晚儿……”太后温柔地唤我，甚至眼含笑意，“不要怨哀家无情，哀家如此做已是宽大处理，你要体谅哀家的身不由己，做为一家之主，要公正无私才能服众……哀家一直以来都甚是欢喜你，也不想你如此便芳华早逝，但是迫于各方的压力而不得不如此做，现在哀家唯一能做的就是为你的家族加官晋爵，赐予荣华富贵……你就安心的去吧，白丞相那边，哀家会跟他解释的……”太后说得在情在理，仿佛这一切所为都非她所愿，而是受他人逼迫，这后宫之中，乃至这个金朝王国有谁能逼迫了太后？
这样冠冕堂皇的话亏她也能说得振振有词！
可是，不管她所言是真是假，但是这般说了，我便不能不接旨……
“谢太后娘娘成全！”自牙缝中咬出这几个字，我没有再犹豫，起身去接旨，该来的总该来，该面对的总该面对，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至少可以远离这个牢笼，远离这一切纷纷扰扰，从我的方向走向宣旨的公公不过十余步，一路走过去，我却已经将所有关于这皇宫的记忆，或心酸，或苦涩，或欣慰，或开心的时光都回顾了一遍，忍不住鼻头微酸，无关伤心，眼中却已有晶莹闪烁。
走到公公面前，跪半膝，接下公公手中的圣旨，我平静地启齿，“谢太后恩典！”几乎在太监方退开两步的同时，一个嬷嬷已经手捧一段白绫走了上前，她看我的眼神仿佛我已经是个死人，将手中的白绫丢在我面前，她静静退去。
目光投向太后，她就如此迫不及待地希望我死么？
圣旨刚下，白绫已到，她要我现在、立刻、马上就死！死在所有人面前！
这是杀鸡儆猴么？
警告谁都不能公然挑衅她的威信，否则便落得如此下场！
太后触到我的眸光，唇角的笑意慢慢敛住，瞳孔微眯，凝视我少顷，突然眼中闪过一抹坚定和狠厉，她转脸对两侧的嬷嬷命令道，“还愣着做什么？用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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