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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6章 公子稷


阳光透过纱窗,射入蕙院内室。

        秦王驷抱着哇哇大哭的婴儿,心中一则又喜,一则以怒。他也生过不少儿子,抱过不少婴儿,今日手中这婴儿抱在手里却比其他的婴儿轻,这却是因为他的缘故,他忽略了后宫的潜伏暗流。

        早在魏氏入宫之时,他对后宫控制是极严的,他的子嗣一个个平安地活了下来。大约是他对芈姝的轻视,认为她并不是一个有手段甚至是有足够狠辣的人,以为拿唐夫人略敲打一下她,见她便主动承担了照顾芈月的责任,当会知道,芈月若出事,她也会受到牵连。

        可惜,看起来他是低估了芈姝的愚蠢,高估了芈姝的教养,芈姝还是没有足够的智慧明白到“责任”是什么意思,或者她以为,她身为王后,生下嫡子,便可以立于不败之地了吗?

        唐夫人和芈姝也走入了房中,若说芈姝心中是又惊又怕,那么唐夫人心中却是悔恨交加。她虽然身处后宫,却无争心,平时只是装病而避事。但她却没有想到,因为自己的畏事避事,竟令芈月母子在无人保护之下,被人算计早产,甚至差点一尸二命。此时见了秦王驷抱住婴儿沉吟,知道他此时所想。芈姝明显在此事上已经为秦王驷所厌,但芈月难产,婴儿早产体弱,必是要人照顾的,她不出来,又教秦王驷去寻哪一个教人放心的人呢。

        当下唐夫人上前一步,接过婴儿道:“大王,季芈难产,小公子体弱,需人照顾,请大王恩准允妾身照顾季芈母子,待满月后,让她们母子搬进常宁殿与妾身作伴吧。”

        她这话一出,更令芈姝羞恼交加,忙争道:“大王,此事虽是小童一时失职,可大王您是最明白我的,我亦从来不曾有过害人之心啊,求大王明鉴。”她自认当日虽然存了私心,但却真是没有害人之心,所以演变成今天这场局里,她又愧又羞,更也想借此扳回自己的过失来。若是交于别人,她这过失,去是再也扳不回来了。

        秦王驷疲惫地摆了摆手:“寡人累了,回宫。”

        芈姝见他不答,忙笑道:“大王放心,我自会好生照顾季芈。”

        却听得秦王驷温和地对芈姝道:“你也累了,都回宫吧,让唐氏留下来就可以了。”他话语虽然温和,但不容置否之意,却是让芈姝不禁打了个哆嗦。

        当下王与后一前一后,出了蕙院,各自归宫。

        芈姝满怀心事,辗转难安,只抱着公子荡,心中却是慌得没个着落。表面上看来秦王驷只是处罚了玳瑁,对她这个王后毫发无伤,可是他语气中的冷漠和疑忌,却令得芈姝比受到了处置还要害怕。

        她紧紧地抱住怀中的幼子,眼泪一滴滴落下,心中暗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为什么会置于如此无措的情况啊。

        某方面来说,芈姝并不算是一个坏人,但是她生母、她周围的人,从小到大,却将她培养成了一个凡事永远从自己的角度出发,随心所欲,从未曾顾忌过别人死活的人。如果说这世间还有什么是让她除了关心自己以外还关心的人,或者只有秦王驷了,如今再加上一个公子荡。

        此刻,当她心情低落的时候,在她的心里只会想到自己的不如意,自己的不被理解和自己以为的冤屈,却不曾想到,芈月因她险些一尸二命,死里逃生,会是什么样的心情。

        正在此时,便听得珍珠战兢兢来报:“王后,诸位媵人皆已经在外等候。”

        芈姝定了定心神,将孩子交与乳母,道:“宣她们进来。”

        此时四名媵女进来的时候,皆也是知道今日上午在蕙院之事,当下心头惴惴不安。却见芈姝劈头就问她们两件事,一是秦王驷要让芈月住到唐夫人宫中的事,二是如何解救玳瑁之事,立时便要她们拿出主意来。

        四人面面相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此事是王后自家不厚道,芈八子险些一尸二命,昨夜薜荔奉走呼号得满宫都知道了,秦王驷连夜从郊外赶回,显见事情已经严重到让她们无法想象的地步。

        秦王驷拿下玳瑁,或者可能只是对付王后的第一步而已,也不晓得下一步是否还有更严重的事情发生,此刻她们帮着王后出主意,焉知会不会成为下一个玳瑁呢。

        可是,便是不与王后出主意,难道眼睁睁看着这个王后继续出蠢招,然后在这后宫争斗中落败。楚国媵女俱是依附于王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王后若是失势,她们的日子更不好过。

        景氏此时已经承宠,亦已经怀孕三月,闻言心头暗暗算计了一下,自知接下来,芈姝头一个便是要问她了,当下便满脸忧色的捂着肚子道:“王后,妾身好难受,请允妾身暂时先告退。”

        芈姝大怒,知她仗着自己身怀六甲,有了退路,便不肯再把自己折损进去,当下指着门口厉声道:“滚出去!”

        景氏自知已经得罪了芈姝,只得装出娇弱不胜的样子来,脸色苍白踉跄着退出。芈姝怒气未歇,再转向屈氏,屈氏看着景氏退出的样子,又看看芈姝,只得陪笑开口道:“王后,以妾身看来,此事只是一个误会而已。不如王后去和季芈直接说明,让季芈出面,也好化解双方的争执。”

        芈姝不禁开口道:“本来便是一个误会……”说到这里,又自觉太过示弱,脸一沉,不再说话了。

        季昭氏窥其颜色,立刻转向屈氏质问道:“屈姊姊说得哪里话来,这不是让王后对季芈低头吗,这可万万使不得。”

        屈氏不悦,反问道:“那你说有什么办法?”

        孟昭氏在一边观察四人言论,此刻方缓缓道:“王后,季芈去不去常宁殿,只是小事一桩,重要的是要消了大王心中的怒火。妾身倒有一个主意……”说到这里,她欲言又止,反看了看左右。

        芈姝便不耐烦地挥挥手,令其他人退下。屈氏松了一口气要退下,季昭氏却有些磨磨蹭蹭想留下来,孟昭氏一个严厉的眼神过去,季昭氏只得心不甘情不愿地退下来。

        孟昭氏走到芈姝身边,附耳轻轻地说了几句话。芈姝一听就挥手啪地打开孟昭氏的手,怒气冲冲地说道:“这怎么可以?”

        孟昭氏温言相劝道:“王后,此事已经如此,我知道这是委屈了玳姑姑。但宫里出了事,大王总要有一个问责之人,若不问责于傅姆,难道王后来承担这件事不成?”

        芈姝微微犹豫,孟昭氏低头轻声道:“反正执行刑罚的都是王后的人,事前说好作作样子就成。这样王后有了交代,还可以提前把傅姆带出来……”

        芈姝犹豫着道:“真的可以?”

        孟昭氏点了点头。

        芈姝无奈,只得道:“那便依你。”转而又狐疑地问:“那,季芈之事,当如何?”

        孟昭氏微笑:“不过区区一个八子,住到哪里,又算得什么,王后当真要处置于她,何不等傅姆出来,她于宫中见闻甚多,必有应付之法。”

        也不知过了多久,芈月悠悠醒来,刚一睁开眼睛,惊恐地转着头寻找着。

        女萝在一边服侍着,忙问道:“季芈,您找什么?”

        芈月呆滞地转头看着,道:“孩子……”

        正在屏风外照顾婴儿的薜荔闻声忙抱着孩子进来:“季芈,奴婢给您把小公子抱来了。”

        芈月被女萝扶着坐起,伸出手去,接过孩子,不禁再问一声道:“是个男孩?”

        薜荔应声道:“是啊,是个男孩。”

        芈月接过婴儿紧紧抱住,那时候她生完孩子,力竭无力,虽然看到秦王驷进来,也看到秦王驷抱着孩子,也听到众人说是个男孩,但却动弹不得,连说话也吃力,迷迷乎乎中,不知何时又晕了过去,此刻她才方真正看清了这个自己拼死生下的儿子来。

        但这仔细看着婴儿,抚着他的脸,叹道:“是个男孩,真好。是个男孩,以后就不用为妾做媵,以后可以自己挣军功,领封地,自由自在随心所欲,不用像你苦命的娘,还有外祖母一样……”

        薜荔和女萝听了此言,也不禁落下泪来。两人对视一眼,还是女萝先道:“季芈,您这次难产伤身,不要久坐,奴婢还是扶您先休息一下吧。”

        芈月也不反对,由着两人扶着她躺下,却幽幽叹了一口气,道:“昨夜,发生什么事了?”

        薜荔闻言,不由地看了女萝一眼,女萝忙道:“季芈,您先歇着,等好些再说吧。”

        芈月冷笑一声摇头道:“有人想要我的命,我如何能够安歇得了,你们还是说了罢。”

        女萝叹息:“季芈,昨夜您忽然腹痛,我们去寻女医挚,却发现她根本未曾回宫。我无奈之下,派薜荔去向王后求援,谁知道她未见到王后,竟被那玳瑁捆起来塞住嘴去……”

        芈月怒极反笑:“呵呵,好计谋,当真是好计谋,先叫人给我下催产药,再让女医挚不得返宫,再阻止薜荔求救,当真是要置我于死地不可了。”

        薜荔叹道:“幸而昨夜大王及时赶到,才救回了季芈……”

        芈月皱眉道:“奇怪,大王如何竟能够及时赶到?”

        薜荔忙合什道:“幸有女医挚及时向大王求救,唉,椒房殿当真狠心,医挚方才同我们说了,原来是玳瑁要她出城去采药的。结果她在回宫的途中就遇上伏击,幸亏遇上……”她说得高兴,不防女萝在暗中狠狠地掐了她一把,她吃痛抬头去看女萝,看到对方暗示的眼神才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连忙捂住嘴。

        芈月已经着见两人的互动,便问道:“幸亏遇上什么……”

        薜荔不由地支吾起来。女萝忙笑道:“季芈累了,先歇息一下吧,小公子也应该喂奶了!”说着以眼神示意薜荔赶紧抱了婴儿出去。

        芈月叹道:“女萝,你们是随我从楚国到此的,这又是何必。”说着,她不禁流下泪来:“是子歇,对吗?子歇他没有死,他还活着,对吗?”

        女萝欲言又止,芈月的眼睛转向薜荔,见薜荔瑟缩了一下,芈月道:“薜荔,你说?”

        薜荔看看芈月,又看看女萝,支支唔唔地道:“我、我……”

        芈月掀被就要起来道:“我去找医挚。”

        女萝赶紧跪下道:“季芈,我说。”

        芈月的动作僵住,僵硬地转头看着女萝,一字字地问:“他、真的没死?”

        女萝垂首答:“是。”

        芈月的手颤抖起来:“他没有死,那他为何、为何到今日才来啊……”忽然间整个人压抑了极久的情绪再也无法自控,她崩溃地伏在被子上,泪如泉涌,放声大哭。

        女萝也哭了道:“季芈,季芈,您别这样,万事看在小公子份上,您可千万要想开些啊。”

        芈月却不理她,只管自己哭了甚久,女萝在状便早已经使眼色让薜荔抱了婴儿出去了,此时只能自己慢慢地劝着她。

        芈月直哭到脱力,才见薜荔已经将婴儿抱到西隔间,交与乳母,转身到外头捧了沃盘热水进来,为她擦洗。芈月渐渐平静下来,看了女萝一眼,道:“我要见他。”

        女萝大惊,不由摇头道:“季芈,不可!”

        芈月看着女萝,神情镇定,一摆手道:“你放心,我并非冲动,只是……我若不能见着他,当面向他问个清楚,我死都不暝目。”

        女萝急了,膝前一步抓住她的手:“季芈,就算奴婢求您,为了小公子,您可不能落了把柄在王后手中啊!”

        芈月神情变得冰冷,一字字道:“王、后!”

        薜荔忙道:“大王把玳瑁拖下去交掖庭令处置了。王后、王后跟大王说,她从无害人之心……”

        芈月冷笑道:“她是不需要特意生出害人之心来,却比有了害人之心的更可恨。她又何必特意要对我起害人之心,在她的眼中,我们不过是草芥一般的人,高兴了伸伸手把你从泥潭里□□;若是稍有不顺意,就能一撒手任由玳瑁为非作歹,弄死再多的人,她也只不过是一闭眼装不知道罢了。”

        女萝咬牙道:“可不是!”

        芈月缓缓地抱过孩子,把脸贴在孩子的脸颊上道:“‘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就算我不为自己争,我也要为你来争。“她的话语越来越冰冷:“谁也别说,出身就能决定一切,如今是大争之世,谁强谁说了算,那些周天子的血脉一样得死,那些高高在上的一国之君转眼就国破家亡,为臣为奴。”

        女萝和薜荔听得大骇,伏地道:“季芈。”

        芈月摇摇头:“冤有头债有主,一切我都会自己慢慢去动手做的,不急。”转而又道:“子歇的事,我就交给你们去办,不管你们用什么办法,总之,我要尽快见到他。否则的话,我寝食不安。”

        两人对视一眼,只得点了点头。

        正在此时,忽然听得外面有人迎道:“参见大王。”

        女萝骇道:“大王来了。”抬眼看芈月眼睛红肿,忙道:“季芈,您的眼睛……”

        芈月深吸一口气,调转了心情:“替我梳妆吧。”

        女萝忙上前拿了梳子将芈月的头发略梳了一下,又取了一点紫茉莉粉,将她脸上遮盖了一些。此时秦王驷已经大步踏入房中,薜荔忙出了屏风在外相迎。

        秦王驷便问她道:“昨日季芈如何?小公子如何?”

        薜荔忙道:“季芈昨夜醒来一次,用过药以后又安歇到今日早上才醒。小公子好着呢,都吃了好几回奶了,吃得香,睡得香。”

        秦王驷点头,又问:“她如今可醒了?”

        芈月便在屏风内答道:“大王,恕妾妆容不整。”

        秦王驷闻声笑了:“你如今刚产育完,又有何妨。”说着便大步入内。

        见到秦王驷进来,芈月吃力地撑起身子,伏在席上磕头道:“妾身不能起身,恕妾身在这里给大王磕头了。”

        秦王驷连忙扶起芈月:“你身子不好,养好之前,就不用再行礼了。”

        芈月浅浅一笑,也倚在了秦王驷身边。秦王驷见她眼边还有红晕,起了疑心,问道:“你怎么了?哭过了?”

        芈月微一低头,轻叹:“是,我哭过了,方才醒来,才第一次正眼看到我们的孩子,想到生他的九死一生来,不禁悲欣交加,情不自禁。”

        秦王驷亦是想到了昨夜的那一场惊心动魄,生死之交,不由地将芈月抱住了。

        芈月此时心情复杂激动难言,一时竟不知道如何与秦王驷相处,扭动了一下,想避开那炽热有力的拥抱,轻咳一声道:“大王今日可见着我们的孩子了?”

        秦王驷闻言不由地松开了她,转头向屏风外地缪监道:“把孩子抱进来。”

        缪监应了一声,忙到西隔间令乳娘把孩子抱了进来,薜荔从乳娘手中接过婴儿递给芈月,芈月接过婴儿抱在怀中给秦王驷看:“大王,您看,这是我们的孩子。”

        秦王驷从芈月的手中接过孩子,抱在手中逗弄道:“寡人昨天已经看到了,这孩子,真是命大啊!”

        芈月轻叹一声:“妾身昨天听到大王的话了,大王说;‘保大人。’妾身真是没有想到,在大王的心中,竟会把妾身看得比子嗣更重。”

        秦王驷轻叹道:“有母方才有子,寡人岂会重子轻母。”

        芈月沉默片刻,忽然道:“您知道吗,那时候妾身已经几乎放弃了,可是听到您这一声以后,忽然不知从何处来了力气。我一定要下这个孩子,哪怕牺牲妾身自己的性命,也要生下这个孩子。因为,这是为人母的天性。幸而少司命保佑,大秦历代先君保佑,妾身总算能够平安生下这个孩子。”

        秦王驷将芈月拥入怀中,也将芈月抱着的婴儿拢入了怀中:“是,大秦历代先君保佑,有寡人在,必不会令你母子出事。”

        芈月抱着婴儿道:“大王,您给孩子赐个名字吧。”

        秦王驷沉吟片刻道:“就叫稷吧,‘黍稷重穋,禾麻菽麦’,五谷丰登,乃令国家兴旺。”

        芈月微一沉吟,忽然笑了,她抱着婴儿亲吻着道:“稷!子稷,我的子稷!”

        见秦王驷走了,薜荔方敢不满地嘟哝着道:“大王真是偏心,王后生的就是纪念成汤,荡平列国;我们季芈生的就是黍稷重穋,五谷丰登。”

        芈月微笑道:“你懂什么?子稷,这名字好着呢!”

        新出生的小公子,起名为稷,这个消息很快地传至了后宫。

        芈姝问诸媵女:“听说,大王给孩子起名为稷,是何意思?”

        孟昭氏忙陪笑道:“是啊,听大王说,‘黍稷重穋,禾麻菽麦’,五谷丰登,乃令国家兴旺。”

        芈姝不屑而又得意地笑了:“是啊,五谷丰登,的确是好名字,好寓意。”她儿子名字的喻意是继成汤之志、荡平诸侯,这是秦王寄以君王之望;魏琰儿子的名字是光华璀璨,再好亦不过是珍宝罢了;而芈月的儿子,只不过是五谷丰登而已。可见,君心还是在她这一边的,不是吗?

        然则,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像她这么乐观无知,有心人却从这个名字中,嗅到了不一样的味道来。

        魏琰斜倚着,手中把玩着玉如意轻笑道:“‘黍稷重穋,五谷丰登’?王后信了?”

        卫良人与她目光对视,彼此已经明白对方的所思所思,叹道:“稷者,社稷也。‘载震载夙,时维后稷’,荡之名,是为了纪念商王成汤,稷之名,却是纪念周王始祖后稷。”

        如果说魏琰在初时,对公子荡和公子华名字喻意的不同而耿耿于怀,到此时,心思却已经不一样了。她细细地品味了两人的名字以后,忽然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大王啊,你的心里,到底是在想着什么?

        你真的是已经决定了太子人选,还是你心底,又怀着另一种其他的想法吗?

        想到这里,魏琰看了卫良人一眼,故作忧虑地轻叹:“妹妹,你说是不是要个人,去给王后提个醒啊?”

        卫良人知她的意思,心里却不愿意,却不敢显露,只对着魏琰也轻叹:“唉,孩子还小,如今就提醒,未免太过多事。总得到将来长大一些,看着显得聪明伶俐些,才好提醒。”她的意思,自是婉言表示,如今太早说,反而效果不好。

        魏琰却不理她,只转着玉如意道:“你说,还是我说?”

        卫良人见她咄咄逼人,毫不纳谏,心中也有些不悦,脸上却依旧笑着道:“你我都生有公子,若是去告诉王后,岂不显得有了私心,心存挑拨?这话很该是由没生过儿子的人去说,才显得无私啊!”

        魏琰听了这话,已经会意,微笑道:“正是,虢妹妹一向是很心直口快的人。”

        卫良人只要不是她自己出头,她又何必多事,当下也是笑着点头。

        两人相视微笑,事情便这么定了下。

        见了卫良人离开,魏琰的笑容慢慢收敛,转而吩咐道:“去叫采青来。”

        采青便是椒房殿的粗使侍女,听了小内侍偷传的消息,她偷了个空儿,寻个借口,便悄悄地溜到了披香殿中。魏琰听了她禀报着近日椒房殿的动向,点了点头,又慢慢调着香盘中的香,对采青道:“你还记得上次听到王后的那句话吗?”

        采青点头,又道:“夫人不是说,暂时别……”

        魏琰冷笑:“我是说过,先别有举动,有什么事,等生下孩子以后再说。女人为母则强,斗起来才有意思。”

        采青会意:“是,奴婢应该怎么做?”

        魏琰举着手中调和的牙箸,轻闻着上面的香气,冷笑:“‘天现霸星,横扫六国?’挺有意思的说法,是不是?”

        采青道:“正是,奴婢也是听王后和玳傅姆私底下是这么说的,所以王后才忌惮季芈,让傅姆下手的。”

        魏琰轻蔑地道:“哼,楚人懂得什么星象,胡说八道,一个媵人所生的女儿,还敢说称霸六国?这些楚人真没见识,人云亦云,以讹传讹。”

        采青陪笑:“可不是吗,奴婢也觉得荒唐。”

        魏琰冷笑:“荒唐?倒也未必。天底下的事,何必管真假,只要有人肯信,自然就能掀起一场风波来。”

        采青会意:“夫人的意思是?”

        魏琰道:“现在是时候了,你悄悄地把这话传扬开来……”

        采青道:“奴婢应该如何说?”

        魏琰摇头:“不须令你自己出来说。”说着便招手令采青到近着,她在采青耳边细细嘱咐,见采青连连点头,方冷笑道:“只要有人传,就会有人信,只要有人信,自然就会有人掀风作浪……”

        此时芈姝还未知魏琰宫中之算计,只依着孟昭氏之计,去了暴室。掖庭令利监急忙上前恭迎道:“老奴参见王后。”

        芈姝看也不看利监,直接走进来坐下道:“玳瑁呢?”

        利监为难地道:“玳瑁乃是大王亲自下旨……”

        芈姝截断他的话道:“拟了什么刑罚!”

        利监道:“老奴还在恭候大王的吩咐。”

        芈姝道:“把她带上来。”

        利监一惊道:“王后,这可……”

        芈姝眼睛一瞪道:“怎么,不行吗,我现在可还是王后,我来执行宫规,有何不对?”

        利监道:“可是大王……”

        芈姝道:“大王为天下事繁忙,难道一个奴婢的处罚也要烦劳他不成?我身为王后,自当为大王分忧,带上来。”

        利监无奈,只得下去将玳瑁带上来。芈姝仔细看去,见玳瑁身着青衣,跪在下方显得苍老了很多,她看到芈姝先是一脸惊喜,看了看四周却又忍了下去。芈姝的手紧握一下又松开,沉着脸道:“利监,芈八子生育期间,宫人玳瑁行止失当,照顾不周,按宫规应该如何处置?”

        利监道:“这……”

        芈姝道:“说吧!”

        利监道:“杖责,削去职司,贬入粗役。”

        芈姝道:“好,杖责二十,削去职司,贬为最下等的粗使奴才。”

        玳瑁一颤,不置信地抬头,看到芈姝焦急关切的眼神后定下心来,磕头道:“老奴有罪,谢王后恩。”

        芈姝一挥手,内侍将玳瑁带到庭院,按在地上一杖杖打在她的背上,玳瑁咬牙承受着。两个内侍一边打,一边看着内庭芈姝的眼色。芈姝听着杖击声,痛苦地咬着牙关,手中紧握着拳,直至二十杖完,才站起来,看也不看躺在那儿的玳瑁一眼,径直走了出去。

        那玳瑁受了刑责,便也被抬了回去,她原来的住所却不能再回去了,只将她扔在最下等的粗使奴才所居的地方。

        利监见椒房殿的人如此处置,也是无奈,只得回禀了缪监,不消再提。

        玳瑁咬着牙忍着伤痛,过了甚久,见着两个侍女进来,又将她抬到另一个间房中,替她清洗,又换了伤药。晚上的膳食,也如旧日一般,她疼得狠了,吃了没两口,便不肯再吃。

        过了一会儿,房间开了,玳瑁抬起头来,却见正是王后芈姝。玳瑁便挣扎着要起来行礼,芈姝连忙按住玳瑁的手:“傅姆,可打得狠了不曾?”

        玳瑁忙摇了摇头:“王后,老奴没事。”她看着芈姝,忍痛露出欣慰地笑容:“王后……长大了,懂得处事了,老奴心中实是安慰。说一句心里话,老奴还怕您会冲为我求情呢,也怕老奴不在您身边,您会有事。如今看来,您是越来越象个真正的王后样子了。”

        芈姝心中难过,险些落泪:“我当真后悔,我枉为一国之母,竟是连自保的能力都没有。不但要你替我拿主意,还要你替我顶罪,甚至我还要亲手去责打于你。”

        玳瑁道:“一切都是为了王后,为了小公主,老奴甘心情愿,老奴高兴欣慰啊!”

        芈姝扭头,轻轻拭泪,道:“傅姆,大王如今疑我,要将芈八子交于常宁殿照顾,我当如何?”

        玳瑁摇摇头:“王后,如今咱们已经惹得大王疑心,既然大王要将芈八子交于常宁殿照顾,我们便只能放手。”她当日一定要芈姝留下芈月,是方便自己下手,如今不但芈月未死,反而连累芈姝,她已经有些后悔。且如今一时也不便再对芈月下手,芈月难产体弱,小公子亦是早产体弱,芈姝若还是执着去将她放在自己的名下,而反不美。倒是进了常宁殿,再有什么不好的事,也与芈姝脱了干系。

        芈姝咬着牙,一脸的不甘,这种行为事在是打她这个身为王后之尊的脸面,她的媵女出了事情,秦王驷便忙着要将人挪到别人名下去,岂不是令她难堪,岂不是教人传扬她护不得人,甚至是容不得人。

        玳瑁见她如此,还是暗叹她还是经事太少,不肯拐弯,只得又劝道:“王后,如今最要紧的,便是要挽回大王的心啊。不如先依了大王,教大王对您消除一些芥蒂,何必一定要拗着大王呢。”

        芈姝经她再三劝说,只得罢了。

        此时,芈月已经稍可行动,唐夫人见蕙院实在狭小,便也芈月商量,禀了秦王驷,素性就一乘肩舆,将芈月接进了常宁殿。

        芈月下了肩舆,抬头看着庭院正中一株银杏茂叶成荫,阳光从树叶的空隙中射入,如同碎金一般。耳中听着唐夫人问道:“妹妹你看,此处可好?”

        芈月微笑:“此处甚为清静,唐夫人住在这里,心境也会宁静许多吧。”

        唐夫人笑了笑,道:“宁静倒是宁静,只是静过头,都有些发慌了,如今有了妹妹和子稷住进来,我才真是不愁寂寞,有事可作了。”

        芈月道:“此后要多麻烦阿姊了。”

        住了两日,便听说了王后亲自到暴室去责打玳瑁,将其贬为低阶奴婢之事,,芈月冷笑道:“装模作样的打两下,这就又放出来了?”

        女医挚一边整理针灸箱,一边回答道:“一事不能二回罚,王后既然已经罚过了,况且也是明晃晃地当着众人的面杖责了,职司也削了,大王总不好再罚一回,所以也只能这么罢了。”

        正说着,女萝进来回道:“季芈迁宫,大王要您再挑些人来服侍,如今掖庭令挑了人在外头,您要不要传进来看看?”

        芈月沉吟道:“女萝,你去同唐夫人说,我现在身子不适,就请唐夫人代我挑了吧。”

        女萝应声而去。

        女医挚见状不解问:“季芈就如此相信唐夫人?”

        芈月道:“唐夫人在宫中最久,位高而无争,大王让我住进常宁殿,说明对她是信任的。我在宫中毕竟人头不熟,那些奴婢背后的来历,想必她比我更熟。况且是她代我挑的,出了什么事她多少也会有些责任。她既不是个藏奸的人,又比我熟悉,还肯出力,岂不是比我自己挑更好。”

        女医挚沉默片刻,忽然叹息道:“可惜你不是一个男儿身。”

        芈月道:“医挚何以说出这样的话来。”

        女医挚看了看周围无人,忽然压低了声音,改了称呼道:“九公主,当日向夫人怀着您的时候,我就被派来服侍。您可知道,您出生前后的异兆和预言?”

        芈月一惊道:“什么异兆?什么预言?”

        女医挚道:“从来天下兴亡,自有天上的星象可以预见。列国都有善观星象之才,楚有唐昧,与甘德石申齐名,您可听过?”

        芈月道:“我不但听说,我还见过。”

        女医挚一惊道:“您什么时候见过?”

        芈月道:“就在我们离开楚国的那一夜,唐昧想要杀我。”

        女医挚惊呼一声道:“那后来呢?”

        芈月道:“后来他疯了。”

        女医挚道:“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什么话?”

        芈月道:“他说我是霸星。”

        女医挚怔了一下,点点头道:“原来你已经知道了。”

        芈月道:“不错,从我娘的口中,从唐昧的口中,虽然每个人都说得很凌乱,可是拼凑在一起,却能够推想出所有的一切来。”

        女医挚叹息道:“九公主,所以您跟王后之间,始终有着无法化解的隔阂。”

        芈月苦笑道:“我记得七姊以前跟我说过,媵生的女儿当媵,生生世世都是媵。我不信,可是今日看来,我跟王后的命运,跟我们母亲这一代又何其相似。她的母亲为王后,我的母亲为妃子。她为王后,我又为妃子。遭人百般猜忌,千般算计。我不会忘记我母亲受过的苦,更不会忘记我母亲是怎么死的……”

        说到这里,芈月的眼睛中不禁透出一股凌厉之气。

        女医挚看了也不禁有些寒意,叹息一声道

        :“九公主,这些年来的种种事,也许真的有天命庇佑,您生来不凡,逢凶化吉,遇难呈祥,小公子将来也必会有一番作为。”

        芈月却轻笑道:“我不信。”

        女医挚惊诧地看着芈月。

        芈月陷入了愤慨:“天地若有知,若有灵,我生而有星辰异变,则我当为男儿身。若是天命有所庇佑,我父王更是一国君王,为什么不庇佑他长命?我母何辜,若我真有天命,为何她受如此之苦难。像威后这样恶毒之人能够把持权位,像……”

        女医挚惊恐地道:“季芈,禁声。”

        芈月颓然:“我知道,如今也只不过是发泄一下怨愤,却拿他们无可奈何。可苍天在上,我会记得所有的一切,永远都记得。”

        女医挚劝道:“万事您都要从长计议啊。”

        芈月道:“我知道。”

        女医挚道:“您如今还是需要多多保重自己的身体才是。”

        芈月却忽然转问:“当日我垂死之际,你曾经说过,子歇还活着,那他现在在哪里?”

        女医挚犹豫了一下道:“他在宫外。”

        芈月道:“你什么时候见到他的?”

        女医挚道:“几个月前。”

        芈月激动地问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女医挚为难地道:“季芈,若你未曾封位,甚至未曾怀孕,这都没关系。可如今,你们之间,再无可能了。”

        芈月道:“可我要是早知道他还活着,他还活着……”她再也说不下去了,掩面痛哭。

        女医挚怜惜地看着芈月,劝道:“季芈,别哭了,月子里哭伤眼睛。”

        芈月恨恨地捶着枕头道:“他到哪儿去了,为什么现在才来找我……”

        女医挚劝阻着道:“季芈,季芈,您可别这样!”

        芈月忽然一把抓住女医挚的手道:“我要见他。”

        女医挚大惊道:“不可,您如今是大王的妃子,又为大王生了儿子……”

        芈月眼中有着决绝道:“那又如何。当年在楚国,大王就知道我与子歇之事,如今故人还活着,我见上一面又有何妨。君子坦荡荡,我若不见他,倒是显得心虚故意避忌。”

        女医挚道:“那,您打算如何见他?”

        芈月道:“我自当禀明大王,见他一面。”

        女医挚急了道:“不可。季芈,你太不了解男人的心思了,天底下没有一个男人,会愿意看到自己的女人,与旧情人相见的。”

        芈月本能地道:“大王不是这么狭隘的人。”

        女医挚道:“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季芈,你可千万不要做傻事。”

        芈月沉默下来。

        女医挚站起来正想出去,芈月忽然开口道:“可我若想见他一面,有什么办法呢?”

        女医挚一个踉跄差点摔倒,转身扑向芈月,又急又忧道:“季芈,我都这么说了,您怎么还想不开呢?”

        芈月咬了咬下唇道:“我想见亲眼到他,亲口问他,问他既然未死,为什么无音无讯,为什么早不出现晚不出现,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她哽咽着道:“医挚,若不能再见他一面,我死不暝目。”

        女医挚一边为芈月拭泪,一边也忍不住落泪道:“好,我去想办法,我想想办法。”

        秦宫长廊,几个宫女内侍们悄悄地聚在一起说话。

        一个宫女道:“你们有没有听说过,芈八子未出生就不凡,被人说成是天降霸星……”

        便见另一个宫女道:“若芈八子是霸星,是不是公子稷将来会称霸列国啊……”

        头一个宫女惊叫道:“那公子荡怎么办?”

        后一个宫女道:“嘘,小心别让王后听到。”

        又有宫女道:“你说大王知不知道这个传说啊?”

        宫女又道:“你知道大王给芈八子的儿子取名为稷是什么意思啊……”

        最初的宫女便道:“你说是什么意思啊……”

        便见虢美人坐在廊桥的美人靠上,一边拿羽扇遮着阳光,一边对身边的侍女说笑道:“还能是什么意思啊,稷者,社稷也,这可是大王亲口说的。哼,什么五谷丰登,王后真是会自欺欺人。”

        此时,正走过阴影处的孟昭氏脸色一变,快步离开。她是听过王后说过芈月孩子的名字的,可是却不想,这名字却有这样的解释,当下匆忙去了椒房殿。

        此时芈姝拿着拨浪鼓逗弄着爬在榻上的小嬴荡道:“荡,来,到这里来。”便见孟昭氏急忙而来道:“王后,你可曾听过宫里的流言?”

        芈姝放下手中的拨浪鼓道:“慌什么。”孟昭氏看了看左右,此时玳瑁伤也好了许多,正坐在一边看着,见状便令乳娘抱起公子荡,和侍女们一起退下。

        芈姝便问:“什么流言?”

        孟昭氏看看玳瑁,欲言又止芈姝道:“我的事向来不瞒着玳瑁,你只管说。”

        孟昭氏便道:“我听宫里的人议论,说是季芈出生之日,有天降霸星的流言……”

        芈姝大惊,与玳瑁交换了一个眼色,紧张地问道:“你如何知道?”

        玳瑁也是一惊,推窗看了一下外面,又掀开帘子看了看外面,才回到芈姝榻前,看了孟昭氏一眼,道:“是啊,这事甚是奇怪。”

        芈姝忽然想起道:“难道是那天……”莫不是那天她与玳瑁说话时,隔墙有耳?

        玳瑁使个眼色,阻止了她继续说下去。

        孟昭氏察其眼色,知道有异,也不去说破,只道:“现在宫里还说……”

        芈姝道:“还说什么?”

        孟昭氏道:“季芈既有霸星之命,那她的儿子会不会称霸列国?”

        芈姝声音顿时变得尖利刺耳:“胡说,这怎么可能……”

        孟昭氏道:“而且我听到虢美人说,公子稷的名字,并非五谷丰登之意,而是社稷的稷。”

        芈姝霍然站起道:“不可能。她的儿子、她的儿子怎么能起这样的名字,难道大王心中,也对他寄以重望吗?”

        玳瑁道:“王后,芈八子生子这件事,已经与我们结下仇怨。而且这霸星之名,不可不防。”

        芈姝心乱如麻道:“那,你说怎么办?”

        玳瑁道:“王后,以奴婢看,芈八子的心机手段若用上魏夫人身上,自是好事。若用在王后身上,那可是非同小可。”

        芈姝竖眉道:“她敢!”

        孟昭氏道:“王后,不可不防。”

        玳瑁道:“不错,还是先下手为强。王后放心,奴婢有办法对付她。”

        芈姝道:“有什么办法?”

        玳瑁看了孟昭氏一眼,有些犹豫。

        孟昭氏乖巧地道:“那妾身先退下了。”

        芈姝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好吧,你先退下。”

        孟昭氏退下,玳瑁靠近芈姝,压低了声音道:“王后,季芈临盆那天,奴婢不是派了人去把女医挚给关起来嘛。结果没想到,女医挚被人救走,还带着她半夜闯宫去见了大王。王后猜猜看,那个人是谁?”

        芈姝道:“谁?”

        玳瑁道:“黄歇。”

        芈姝吃惊地道:“黄歇,他没死?”

        玳瑁道:“不错,他不但没有死,而且现在就在这咸阳城中。”

        芈姝顿足道:“他、他既然没事,为什么不早点来。他若早早来,我现在就不用烦恼芈八子之事了。”

        玳瑁神秘地道:“他现在来,也正是时候啊。”

        芈姝道:“怎么说?”

        玳瑁道:“王后依旧可以成全他们双宿双飞啊。”

        芈姝吓了一跳道:“你这是什么话?”

        玳瑁附在芈姝耳边道:“王后就不想让芈八子消失在这宫中吗?”

        芈姝颤声道:“你、不行,我不想弄出人命来。”

        玳瑁道:“奴婢包管王后的手是干干净净的。”

        芈姝道:“你什么意思?”

        玳瑁朝外看了一眼道:“有些事,正可以让那个孟昭氏去做。”

        芈姝一怔,看了看外面,陷入沉思。

        黄歇还活着消息,秦王驷自也是知道了,他的消息却比诸人来得还早,那是从缪监口中得知的。那一日女医挚来报,他便叫缪监去查明了经过,得

        缪监回报道:“那日王后让太医给季芈换了催产之药,玳瑁事先叫女医挚出宫采药,中途令人绑走了她,后来黄歇赶来,救出女医挚,并将她送至行宫,向大王求助……”

        秦王驷沉着脸,手指无意识地轻扣几案:“朕当真是没有想到,黄歇居然还活着。可是他若活着,怎么会如今才出现,这些日子他到底是去了哪里,为何会在那一夜忽然出现,他又如何知道此事?”

        缪监道:“老奴查过他所住的逆旅,查到他住进来已经有数月了,身边还带着一个东胡家奴。那日下午他在酒肆之中等人,一直等到黄昏时才离开;老奴又问过守卫宫门的人,说是曾看到如他打扮的人在宫门问过医挚是否回宫;又问过守城之人,他是城门关闭之前牵着一条狗和他的家奴出城,出城之前也打听过女医挚的下落。看来应该是与女医挚曾有约,而女医挚未曾赴约,才引起他的怀疑。当日行宫的守卫,看到他陪同女医挚到来,直到女医挚进入行宫以后才离开。老奴这几日派人跟踪女医挚,果然见到她出宫与黄歇会合……”

        秦王驷沉吟片刻,道:“继续跟踪,继续查。”

        缪监道:“是。”

        秦王驷来回走了几步,满脸失望:“王后、王后,当日寡人以为她只是年轻任性,可这般步步为营的算计和狠心……缪监,后宫你要看得仔细了。”

        缪监道:“掖庭令来报,前日王后到暴室对玳瑁打了二十杖以后,把她带走了。”

        秦王驷摆摆手道:“其上不正,其下自斜。奴婢之流,趋附奉迎而已,主正则仆正,主邪则仆邪。”

        缪监道:“大王圣明,所以奴才们也个个都是好的。”

        秦王驷倒笑了,指着他笑骂道:“你这老货倒会给自己脸上贴贴金。”

        缪监见他笑了,也笑道:“大王近日心情不爽,老奴能够讨大王一笑,便是算老奴没有白费力气了。”

        秦王驷笑了一笑,收了笑容,沉吟道:“但不知……季芈可知此事?”

        缪监见状,忙低了头,道:“老奴不知。”

        秦王驷知他小心,便摆了摆手,道:“你先盯着吧。”

        缪监应了声是,退了下来。

        宫中诸人正热议着黄歇之事,黄歇亦在为如何见到芈月而想尽办法。

        此时恐防人注意,女医挚只借口到药铺取药,与他匆匆见了一面,说不得两句,便急忙离开。他想打听芈月消息,便只能借助庸芮,此时他到了庸芮府中,便听到庸芮说过芈月产子之事:“芈八子生下一名男婴,大王为小公子取名为稷。”

        黄歇道:“稷?社稷之稷?”见庸芮点点头。黄歇想了想,又问:“你可知芈、芈八子难产,身体是否有损?”

        庸芮嘴角一丝苦涩,道:“听说她身体受了亏损,要将养上一年半载。”

        黄歇向着庸芮长揖:“庸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唯有求助于您。”

        庸芮苦笑道:“我知道您要说什么,可是,唉,难啊,难于登天!”

        黄歇毅然道:“再难,我也是要试上一试的。”

        庸芮心中又酸又涩,他与黄歇不打不相识,他与黄歇结为知交,他亦是听到了黄歇的故事。然而,黄歇并不是他自己一个人,他所魂牵梦萦的女子,也是庸芮所魂牵梦萦的女子。他看着黄歇,为了圆满他的情感,也是为了圆满自己的情感,让那个可人的女子,也圆满她的情感,他愿意为她做一切的事情。

        他拍了拍黄歇的肩头,道:“我去想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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