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回到家，我捧着石头、紫砂和画呆了很久，石头与画上浸润了那股淡淡的檀香味，一直在我周围缠缠绕绕，我心中莫名的感觉和这味道一样，难以消散。
夜里，我做了个梦。
梦里我又回到了那个小院，四周有淡淡雾气，谁在用古琴弹奏着清幽的曲子，我从卧房走出，拂动的纱幔扑在我身上，我穿过厅堂，走进书房，窗扇半掩着，书案上平铺着素白的纸张。
这里也没有人。
而我又来这里做什么？
我要找谁？
我茫然四顾，又向书案的一角走去，我看到了一个白色的盘子，里面盛满紫色的晶砂，一方小石卧在其上，褐色的外皮处有几块莹莹的绿。
我朝石头伸出手，石上的绿突然冒出碧色光华。瞬间有电击中了我的手，电流的麻痛感掠过全身。
我猛地睁开眼，弹身坐起。
天才刚刚亮。
我抓起枕边的小石头，怔怔看了半天，奔进洗手间洗了把脸。
早饭后，我出门直奔潘家园。
进了潘家园市场大门，右拐来到鉴定处。这个时间鉴定处刚开门不久，已经挤了不少人，大部分是店家，抱着一箱一箱的玉件镯子，跟赶集批发大白菜一样，过来批量鉴定出证书。
我夹在两个抱着大堆玉件的大叔大婶中间，走到长条桌旁，掏出二十块钱和那个小石头。
“我只鉴定，不出证书。”
只鉴定的话价格比较便宜，出证书就要另加钱了。
一个年轻的鉴定员看看我手里的小石头，再抬眼看看我，接过，用仪器照着看了一下。
“女士，您这是玉石原石，有年代，但是……是岫玉的原石。”
呼……的确是岫玉。
在我旁边将玉件交给一位模样很资深的老鉴定师做鉴定的大叔和排在我后面的大婶同情地看了看我。
我又掏出装着那些紫色晶砂的玻璃瓶：“您能再帮我看看这个么？”
鉴定员的神情有些为难：“女士，这个……不属于我们鉴定的范畴。”
我问：“帮忙看一下成分，也不行吗？”
我后面的大婶催促：“快点，快点。要鉴定就赶快。”
鉴定员的神情更为难了，我翻翻钱包：“要不，我加点钱。”他做个不用的手势，接了过去，取了一点砂粒，验看了一下。
“这……好像是刚玉碎。老师，您看一眼。”
他旁边的老鉴定师抬头瞥了一眼，皱眉：“咦，这个东西……”捏起一撮，在手里捻了捻，又用仪器照着看了看。
“是刚玉碎，混杂有石榴石，有年代……这个……”老鉴定师双眉皱得更紧，“应该是解玉砂啊。这个东西现在不多了，一时还真不好判断……”
他抬起眼，花白的眉毛下犀利的目光瞄向我。
“姑娘，你从哪弄到的？”
我说：“我……”
我后面的大婶又催：“到底好了没，我急着呢。”
老鉴定师把取出的紫色晶砂放进瓶子里，和小石头一起递还给我：“好好保存，这是很有研究价值的东西。这块岫玉原石也是老料，岫玉是四大名玉之一。”
我把紫砂瓶和岫玉原石放回包里，走出鉴定处，心里更茫然了，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美女，美女！”
我接着往前走，一个人影拦住我：“美女！走慢点。”
我无语地抬眼看，是刚才让老鉴定师鉴定的那位大叔。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美女这个词就成为了所有女人的代称。我最开始听到的时候，曾在不自在中有些微暗暗的惊喜，现在已经很自然地把它代换成“喂”了。
大叔搓搓手：“美女，你喜欢天然的东西哈？正宗和田玉的籽料，翡翠料，我那里都有，你感兴趣的话，我带你去看看。”
我僵笑一下，加快步伐：“谢谢了，我很穷，买不起。”
大叔继续快步追上我：“美女，美女！别怕，我是这里边有正经门脸的，不是那种拉着你不放的，我家东西有贵的也有普通价位的，买不起没事，可以去看看。“
我几乎是用跑的往前冲，大叔跟着我小跑着在人群中穿梭。
“你那小瓶子里的砂子，是自己带过来的，还是这里面买的？”
前方有两名保安，眯着眼睛看向这方，我大步往那边奔去，大叔继续在我侧面小跑：“刚才鉴定的说你这叫解玉砂，你知道啥是解玉砂么？”
保安已近在十步左右，我缓下脚步。大叔向我比划：“古代，把你手里这种原石，开出来玉，就是用解玉砂磨的。”
我停住。大叔挺开心地也停住了：“看，你不知道吧。”再比划了一下，“古代，磨玉，雕件，不像我们现代这样，用个电机床，他们用一种砣机，玉都是用砂子跟砣磨出来的，不是一般的砂子，就是你这种解玉砂。”
他再掏出一块玉：“这是正宗老玉，我自己戴的，别人给多少钱我都不卖。你看工，跟现代机器出的不一样。你看这个窟窿。”
他把那块玉迎着太阳，让我看栓着绳的孔洞。
“我这上面挂绳了，但是……你能看清吧……瞧见没？这个窟窿眼儿跟现在的那些玉件上的孔不一样吧。”
是不一样，不是直上直下的。内里有弧度，还有一圈圈的螺纹。
大叔继续指着窟窿：“看这些纹，知道怎么出来的么？我这是春秋战国时候的玉，那时候玉上的孔是用竹管钻的，沾上你瓶子里那种解玉砂，这样……”
大叔双手做了个搓的动作。
“这样，一点点钻磨出来。你再看这些刻纹，线，也是砣打磨出来的，现在的机工打不出这种孔，纹也刻不成这样。造假做高仿的，都故意想仿造，但是仿不到跟真的一样。所以行话说看工，这就叫看工。”
大叔把玉揣回兜里，笑眯眯地看着我：“我都跟你讲这半天了，连春秋战国时候的古玉怎么鉴定真假都和你说了。你那瓶砂子能不能给我看看？”
我说：“不能。”
在潘家园，最好不要轻信别人的嘴。
一般当有人开始给你讲故事的时候，就要当心了。
我感觉大叔不是坏人，更感谢他告诉我这些东西，但是出于谨慎，我还是道歉后，在大叔遗憾的唏嘘声中离去。
大叔给了我张名片，暗示我想出手的时候可以找他。
从潘家园回家的路上，有两个词一直在我脑海中闪烁——
解玉砂。竹。
回到家，我上网搜了一下解玉砂的资料。
古代制玉相关的流程便刷了出来。
小院中紫砂翠竹的图景一直在我脑海飘浮。
像土一样覆盖着竹子根部的紫色晶砂，只是为了美感的布置吗？
还是另有其他……
铛铛铛，手机又有提示音响了。
铛铛铛，连续地响，似乎是一下子到了很多条短信。
我盯着电脑，抓过手机，心不在焉地滑动手机屏幕。
照片！
顿时占据了屏幕的照片！
不甚清晰，是用手机或者其他相机拍摄了一部单反机预览窗中的内容。
第一幅照片中，昨天的我和荀隁，站在我家小区外的路边。
第二幅，竟是今天的我，几个小时前的我，走进潘家园市场的大门。
而第三幅，居然是……我和霍元元！
大栅栏鲜鱼口熙攘的人群中，我拿着手机，在给举着羊肉串的霍元元拍照片。
最后一幅，仍是昨天的荀隁，只有荀隁。灯火灿烂的夜晚街道上，他坐在半开着车窗的车里，撑着方向盘，一手捂着嘴，好像在咳嗽，眼睛似乎也是闭着的，很模糊，但，他看起来很不舒服。
发信人显示：私人号码。
我如同石像一般站着，失去了一切思维与感觉。
铛铛铛，铛铛铛……
手机又连响震颤，一颗骷髅头跳了出来，上面打着一个大大的血红色的叉，淋漓的血色流下。纯黑的背景中，一张银色的网闪烁着噼里啪啦的电光。
>>>>>>……
我的手机被这四个大写的英文字母刷满整屏，紧跟其后，刷出了另一串字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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