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大叔凑过来一看：“嗳呦，我怎么把它放进来了，不行不行，这个肯定不能三十，这个不卖的。”
我撇嘴：“老板，不会吧，是你说的，所有都三十。怎么我一拿，你又变卦？做生意不带这样的。”
大叔一脸无奈：“不是我不诚信啊，这个真的不能卖给你，你旁边这位先生很懂，你问他吧，这个是什么？如果我三十块把这个卖给你，我去撞墙好了。”
我盯着手里的小石头，灰扑扑的颜色，表面纠缠着网状的东西。
“不是玛瑙么？”
大叔一脸痛心疾首：“这跟那些可不一样，这不是一般的玛瑙料，叫筋脉石，你没听说过么？你看它的外形！它的大小！这样的一颗都能卖几百块！”
是吗？大概是它长得太不符合永缘的进货标准，于是我没有见识过。
反正我也是随手拿的，并不是真的想要它。我把那块小石头又丢回箱子里：“那算啦，您赶紧捡出来，别又被别人错拿到了。”
大叔拿起那个小石头：“唉，就算我赔本，六十块卖给你吧，真没有这样的价钱，但不能算我不诚信，当让给你了。”
我摇摇头：“真不用。”
那大叔一脸着急：“嗳嗳，六十真的很值了啊！”
我刚要说我不是在讲价，真的是不想要了，一只手伸向老板，指间夹着不多不少六十元钱。
我愣了一下，看向递钱的荀隁，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大叔接过钱，叹了口气：“看，还是你的男朋友识货嘛。”掏出一个绒布小袋，把那颗小圆石头装进去，“喏，今天你们真的买到好东西了。”
我大囧，向后退了一步，荀隁遂抬手接过了那个袋子。上了负一层直通街道的电梯，他把那个布袋递到我面前：“这个真的很值。”
我摆摆手：“那你留着吧，我是真的不懂这些，就是随便拿的。”
“你相不相信玉石和人有缘？”他的眼角又弯起来，“你随便一拿，就能拿到它，正好说明它和你有缘。君子不夺人之缘。”
明明穿着和发型都很现代，但他这么一笑，竟笑出了几分古色古香的味道。我一时间恍惚，差点忘记电梯已经到了，他及时提醒一句：“小心脚下。”我才没被绊着。
我有些尴尬和窘迫：“那我把钱还你。”
他表情有点小无奈：“你不会是要在大街上数钱给我吧。”
我感受到附近有几道灼热的视线，美男这种动物，一旦在光天化日之下亮相，就是一块超强的视线吸着器。我和他两个看起来不搭调的人一起从地下上来，站着的位置还糊着几张惹人遐思的小广告，如果我再掏出钱包，数出几张钞票，这个场景实在是有些……
呃，何况还是六十块……
我汗颜：“那……要不，你饿了没，我请你吃饭。”
没想到他立刻点头：“好啊。”
我曾经看过一篇经典的分析文，说神仙姐姐和神仙哥哥们其实是这个世界上最好追的生物。
因为他们本身条件好，反而不像平凡的屌丝那样对脸、身材、钱等充满执念，只要感觉对就OK。
而且因为他们条件太好，看起来高不可攀，让很多屌丝心生敬畏，望而却步，反倒高处不胜寒。偶尔有哪个瞎胆大的不管不顾上前，便能一招得鲜，羡煞旁人。
所以，王子都被灰姑娘拐跑了，仙女都被董永抱走了。
我当时对这篇分析实在不能相信，感觉又是哪个宅男，被女友甩掉之后，窝在电脑旁，一边抠脚，一边吃泡面，脑内万马奔腾，叱咤风云，YY出的泄愤之作。字里行间都洋溢着——“竟敢甩哥，哥明天泡个刘亦菲给你看！”的恨意。
但是，现在……看着坐在我对面翻菜谱的那个人，我突然觉得，也许……那篇分析文是对的……？
他把那本菜谱翻了又翻，最后说：“我要份豆豉炒饭吧。”
我瞥了一眼围在桌边的三个服务生——两胖一瘦，一个倒茶，一个手执点餐器做凝神记录状，还有一个拿着抹布在桌角擦——生怕她们蓦然变脸，把茶壶扣在我们头上。
不过，看起来不会，三个妮子都脸泛红晕，就算我们现在把茶杯放下走人，她们也会殷勤相送。
我说：“别替我省钱啊，点些菜。”
他笑笑：“其实不多饿。”
我只好拉过了菜单，一边躲避抹布，一边翻阅。
当时看见招牌上画了个螃蟹就冲了进来，以为是海南特色海产餐馆，没想到是川菜馆。大川菜果然横扫华夏，所向披靡。
我翻到第一页：“香锅是你们店里的特色？要不就来个招牌香锅？”在海南岛吃麻辣香锅，感觉蛮有趣。
手握点餐器的小姑娘倒抽一口冷气：“那是辣的。先生您能吃辣么？”口气好像我要毒死他一样。
他一脸云淡风轻：“没问题啊，特辣我都可以，不过天热怕上火，就微辣锅底吧。”
倒茶的小姑娘插嘴：“先生我们店里的微辣也是很辣的，都是四川空运过来的辣椒，特别正宗的那种。先生您皮肤那么好，比……比我们都好，真的能吃辣不怕长痘吗？”
他笑笑：“没关系，就微辣锅底吧。”
终于点完了配菜和凉菜，我问：“你喝酒吗？还是饮料？”
他说：“凉茶就行。”
负责点餐的小姑娘从我手中抽走菜单：“先生，向您推荐我们店中的椰汁，新鲜榨取，非常有海南特色。您来了海南，怎么可能不喝椰汁呢？”
麻辣香锅都吃上了，还计较什么椰汁还是凉茶？
我从善如流地说：“那就先来一扎椰汁。”
小姑娘又笑了一下：“好的，菜很快就上，祝您用餐愉快。”总算都走了。
麻辣香锅上来了，味道居然出我意料的正，调料的比率掌控的刚刚好，我正好饿了，就着米饭吃得飞快。
他吃相很斯文，好像没怎么动筷子就停下了，我夹着一筷鸡翅很诧异地看看他：“怎么不接着吃，是不是你真的不能吃辣？”
他又微笑：“不是，我说了我不多饿。对了，你打算在海南玩几天。”
我咬着筷子想了一下：“不一定，我返程票还没订。三亚的景点差不多玩出来了，看介绍说五指山、琼海、文昌、海口这么一路玩下去最好，不过我的预算不多。我失业了嘛。可能就直接去海口，然后就返程了。”
他微微颔首。
我问：“你呢。”
他道：“哦，我可能明天就去琼海附近，有个叫屯昌的地方，你听说过么？”
我点头：“产水晶的地方嘛。你去进货？”
他说：“差不多。”抬手揉揉眉心，“休假也不能完全放松。”
我笑：“年轻的时候有得忙也是一种福气。”
他跟着笑：“否，否，古人云，富贵闲人最难得。”
吃完这顿上下点不靠的下午饭，出门时，太阳已经西斜了，他抬头看看天：“你还要去哪里？”
我说：“可能随便走走就回旅馆了。你有事就先走吧。”
他耸耸肩：“我倒也没什么事。对了，你请我吃饭，那我请你喝饮料吧，我知道有一家店的饮料非常好。”
我诧异：“啊？我们不是刚刚喝完一扎椰汁么？”
他的眼角又弯起来：“那不算什么，在太阳下走一走，很快就蒸发干净了。走吧，那个地方很惊喜。”我的手腕处一紧，不由得懵了一下，愣愣地被他拖着向前。
“我借了朋友的车，停在那边商场下的停车场。”
木木然走到商场门口，我终于鼓起勇气停下脚步：“那个……你先去停车场，告诉我你大概出来后会在什么位置。我想去趟……洗手间。”
这个商场的洗手间设在每层的楼梯口处，我匆匆走到洗手间门前，角落里蓦地蹿出一道黑影挡在我面前，把我吓了一跳。
“小姐，你脸带红光，有喜色啊。”是个矮小的老太太，头发梳成非常旧式的髻盘在脑后，脸像泡胀后又风干的起皱苹果，“你最近有三件喜事，桃花临门，势不可挡。讨个彩头，我给你仔细解解。”
原来是算命的，怎么商场里混的都有。
我说：“不用不用，我不信这个。”一头扎进洗手间。
在盥洗池边，我捧了一把凉水，泼在脸上，用手冰住脸颊。
我低估了海南的阳光，前几天没做好防晒，皮肤黑了不少，现在更泛出红。
我看着镜子里的那张脸，对自己说，大娘，清醒一点，又不是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被抓一下手就脸红心跳的闹什么纯情啊。
走出洗手间，一只干枯的手一把抓住了我的袖口。
我又吓了一跳，再一低头，还是那个老太太。
“小姐，刚才我的话没说完。你虽然看着喜事临门，但面相红中隐隐透出煞黑，其实是有灾，而且是关系性命的大灾。我不是你想的那种算命的，我师从九华山，惯解这种冤孽之事，能在海南遇见你，是我们的缘分，我帮你破一破，就当结缘了……”
废话，我一照镜子就知道自己红里透黑。我不耐烦地抽回袖口：“不用不用，真不用！谢谢您了。您说我有喜事我都没钱，说有灾就更没有了。”
我快步小跑，那老太太兀自在我身后喊：“我真不是你想的那种人，你真的有一大劫啊小姐！”
我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来电显示——荀隁。
我刚刚记下的。
为了怕我从洗手间出来后，找不到他，我们顺理成章地交换了手机号码。
就这么简单，没有别的意思。
我点下接听，唇角不由自主扬起：“嗯，我就出来了。”
突然提示声响，有电话插播。
我的右眼皮在一刻狂跳起来。
是妈妈的电话。
我的右眼皮每次跳得都很灵验，跳完之后一定倒大霉。
不知怎么的，耳边突然回想起刚刚那个老太太阴森森的话：“你有一大劫啊。”
我接听电话，妈妈的声音很轻松，我松了一口气。
“然然，在海南玩得怎么样？”
“挺好的，很好玩。”
“那就好，打算什么时候回去。”
“还没定呢。”
“那妈先跟你讲一件事。你还记得你的小学同学霍元么”
一个模糊的小平头从我眼前闪过。
“霍元元？记得啊。”
“嗯。”母上的声音维持着平稳，但我敏锐地捕捉到了某些熟悉的气息，“他要到北京了，可能二十几号就到，我把你的手机号给他了。你们这都多少年没见的同学了，到时候一起出来吃吃饭喝喝茶，记得对人家热情点。”
我也努力把声音维持着波调正常，右眼皮疯狂地跳动。
“好的，那等我回北京再说。妈，我在路上呢，先挂了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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