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寿宴
朝廷的人派了大部队去娄北防御，可西余却突然没了动静，皇城看上去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
再过不多久，便是莫将军的寿宴。
寿宴上，莫家只请了一些亲朋好友，加上将军府自己人，一共也不过四五十人的样子。
宴席摆在主院里，条形宴桌约莫五丈长，这是将军府上上下下花了近十天时间着手准备的，虽宴请的人不多，但是在菜式上，却是半点不含糊。
林满原本不过是众多去伺候寿宴的众丫鬟当中的一员，谁料妖孽竟也在受邀之列。
再遇妖孽时，他依然面纱覆面，不过林满一直没搞明白他带面纱的目的？难道是觉得自己长得太祸国殃民了？
妖孽见到她的第一句话，颇为耐人寻味：“为何不来找我？”
林满还未反应过来，又听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声音，戏谑道：“剩下九百九十九两，不打算要了？”
林满端着托盘一愣，随即斩钉截铁、咬牙切齿道：“要。”
妖孽闻言，一声轻笑，亲昵地将她拉至身前：“坐过来。”
林满刚想回绝，手中的托盘却被妖孽拿走扔在一边，硬生生将她按坐在自己身边。
总之，有妖孽在的地方，她就没法做个安静的丫鬟。
此时林满对面坐的是莫将军的部下，屯骑校尉秦剑，秦剑过去两三个位子便是江夜和苏紫嫣。
妖孽突然执起筷子，夹起一只鸡爪扔进她碗里：“你喜欢的凤爪，吃！”
林满闻言，抬头诧异看他，难道凤爪在这里也是一道名菜？还有，他怎么知道自己喜欢吃凤爪？这妖孽真不是林思聪？很可疑啊。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却听守卫来报，苏丞相前来祝寿。
气氛一时有些凝滞，尚未有人及时反应，苏怀庆已然行至院门前，中气十足的声音响彻院落：“莫将军大寿，怎能如此草率呢？”
苏怀庆体型发福、貌不惊人，语气平缓，却有种不怒自威的气场。
莫唯清的好友中不乏官员，这些官员自是认识苏怀庆的，见状纷纷起身鞠躬作辑：“苏丞相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哈……”
莫唯清也起身，爽朗一笑道：“苏丞相言重了，这边请！”
苏怀庆应声走来，经过苏紫嫣身侧时，驻足道：“嫣儿，你都在将军府叨扰了一月有余，也该回家了。”虽然是责怪的话，可语气却依然难掩宠溺之情。
众所周知，苏紫嫣是苏怀庆与青梅竹马却已故的原配聂素之嫡女，苏怀庆向来对这女儿宝贝得紧，偏偏苏紫嫣还生得花容月貌，这可是彻底刷新了苏家历来相貌平庸的惯例。
苏紫嫣闻言起身微微颔首道：“爹，女儿知错了。”说话时不着痕迹地将身边的江夜挡了挡。
也不知苏怀庆有没有注意到，他点点头，并未言语，径直走到膳桌前端，坐了下来，待他坐下，众人才开始依次入座。
林满总觉得，这苏怀庆一来，气氛就不太对了。
或许是她想多了。
坐她对面的屯骑校尉似乎酒量惊人，自宴席开始，便独自一人在自斟自饮。
见林满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手中的酒壶，秦剑抬头看了她一眼，道：“姑娘来一杯？”
林满愣了愣，很快点点头：“好。”说着拿起桌上的杯盏递了过去。
杯中酒刚过杯底，秦剑就收了酒壶，抬手示意她先喝喝看。
林满收回杯盏，抿了一口，嗯，入口香醇，似是没有什么度数，思及此，便再次将手中的杯盏递了过去：“好喝，多来点。”
秦剑抬头看了她一眼，一本正经的脸上划过一丝笑意，而后将她手中的酒杯斟满。
林满一边道谢一边收回手，杯沿还未送至唇边，手中的杯盏便被妖孽截去，他抬手轻晃了晃杯身，随即将杯盏伸入面纱下，微微仰头，似是喝了一口……
林满脑子一热，伸手将他手里的酒杯抢了过来：“我还没喝。”说着再次将杯沿送至唇边，一仰头，整杯酒就这么豪饮了下去。
前半刻她还能侃侃而谈，后半刻她就有些坐不稳了。
秦剑见状，出声询问道：“姑娘没事吧？”
林满左看右看，可视线却一直对不准声音源头。
突然，肩膀被人捉住，转向右侧，林满费力地睁着眼睛，待她看清视线里的人后，下意识叫道：“哥……”
对面的人似是一愣，捉住她肩膀的力道也跟着加重了几分：“你叫谁？”
宴卿话音刚落，就见林满狠狠扑了过来，一头栽在他怀里，语气哽咽，听上去像是委屈又像是撒娇：“哥……”
他呆立半晌，僵在半空的手逐渐放松下来轻抚她后背，还不忘凑到她耳边低声纠正道：“我不是你哥。”
林满只觉耳朵被那温热的气息，吹得发痒，侧头在他怀里蹭了蹭。
而后越蹭越往下，蹭到后面，几乎整个头都埋进了他穿得随意的锦袍中。
宴卿心神一晃，伸手将她的头从自己怀里拉开。
林满记得，林思聪胸前有颗痣，初见妖孽时，那么好的机会被她错失，而刚刚，由于视线不清，依然没看清他胸前究竟有痣没痣。
她趴在桌子上，无比挫败。
……
半个时辰后，宾客渐散。
林满觉得视线稍稍清晰了些，头却比刚刚更重了，心底有种莫名的冲动叫嚣着呼之欲出。
妖孽眉头皱得几乎快将面纱拧下来了，伸手将她拉了起来：“送你回房。”
林满起先还算顺从，可待她视线横扫到某处时，下意识挣脱开他，径自往那个方向走去。
她觉得身上发热，喉头烧得慌，脑袋也昏沉沉的，尽管有诸多不适，依然踉踉跄跄朝那个身影走去，然而，却在离他几步之遥的地方没控制住重心，一个趔趄，狼狈地栽倒在他平静无波的眼神下。
“阿满！”坐他身边的苏紫嫣一声惊呼，忙过来扶她。
林满带着醉意含糊道：“嘻嘻，没，没事……鞋……鞋子太滑了……”说着将鞋子脱下来，扔在一边：“这样就好了……”
苏紫嫣还想去扶她，看到她爬起来，一步步靠近江夜时，适时收回了手。
林满踉踉跄跄地来到江夜身后，醉醺醺地凑到他耳边：“大哥……”
他握着杯盏的手一顿，脸上没什么表情，眉头却皱了起来，这是他不悦的表现，她比谁都清楚，许是酒意，她没有退缩，即便知道这样的行为有多放肆，她现在根本无心顾及其他人的眼光。
“大哥……”林满叫了两声，而后像想到什么开心的事般，轻笑了起来，笑得身子晃晃悠悠地，而后渐渐收了笑声，一本正经地再次凑到他耳边：“大哥……我有话跟你说哦……我决定原谅你了……我不跟你闹了，我原谅你！我要让着你，因为……因为我爱你……”
她话音未落，却听他冷声道：“认清自己的身份。”声音冰冷、凛冽，雕刻一般的侧脸显得异常僵硬，甚至有些微微的怒意。
呵，认清自己的身份！是的，早就该认清自己的身份。
她是故意的，故意喝多……因为有些话她还是想说，心存侥幸也好，痴心妄想也罢，就这一次，她不希望留下什么遗憾，不过需要一点酒精壮胆而已。
“我知道了，哈……”林满退后两步，扯出一丝笑，脚下发软顺势坐在了地上，她虽然喝得多，但是脑子却清醒得很，她告诉自己，没什么，不过是得到了一个意料之中的答案，早就知道的不是吗？不许哭。
苏怀庆看了这边一眼，眸子里闪过一道精光，表面却依然不动声色。
苏紫嫣看着失魂落魄的林满，刚欲上前扶她，不知什么时候过来的宴卿已经先她一步，拉起她，连拖带拽地往院子外拉去。
林满被他拉扯的晕头转向：“干嘛……别拉我……我没醉……”
宴卿闻言，收回紧紧拽着她的手，看她跌跌撞撞地摔倒在地，冷然道：“没醉就站直了！”
林满感觉肚子里的食物一阵翻搅后，直往上涌，像开了闸门似的阻挡不住，噗地吐了出来。
妖孽站在原地，冷眼看了半晌，终究还是忍不住上前将她拉了起来，不避秽物将她揽进怀里。
很快，林满便躺在了床上，不是茅房边的下人房，而是主院另一个卧房，先前妖孽住着的房间。
林满觉得睡在这里似乎不妥，但是却始终一动未动，眼角总有水流出来，那一刻，她只想这么安静地躺着，什么都不想，躺一辈子也好。
然而，胸口憋闷，鼻子堵塞，喉头发紧，连呼吸都异常艰难。
因为酒精的作用，这样的痛苦，并未经历太久，便昏昏睡去。
夜里，似乎有人正在给自己擦拭面部以及衣物上的秽物，冰凉的帕子轻柔的手法，不用睁眼，她也知道，此人是妖孽。
面上冰凉的帕子很快变成另一种触感，比帕子更冰凉力道却更轻柔，那应该是一只手，接着妖孽的声音自耳边响起：“你就这么喜欢他？”
林满疲惫已极，没有心思回答这样的问题，须臾，面上的手收了回去，房间的门也跟着轻带上。
正厅似乎坐着人，妖孽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她无法听清。
江夜的声音她却听得一清二楚，他说：“与你无关。”
妖孽冷冷一笑，随即摔门离去。
……
半夜，林满便回了自己的小屋，那时，正厅还亮着烛光，兴许还坐着人，她已经懒得去看了。
寿宴结束后，皇城又安静了两日，却也仅仅只是两日。
第三日，全城戒严，街上随处可见巡逻的官兵。
城门紧闭，无人能出城，也无人能进城。
喧嚣繁华的皇城，仿佛一夕之间成了一座死城。
那天夜里，林满彻夜未眠。
皇城戒严，可她半夜却隐约听到狂乱的马蹄声和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她隐隐觉得，外面正在发生着什么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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