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遇难者,幸存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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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睡到什么时候去？”
耳边传来三月三毫无起伏的声线，那感觉就像一盘冷水泼在头上。
千代祀睁开眼，以双手支撑身体，却发现使不出力气。
“你的身体才睡醒，再加上意识刚回归，起立之类的基本动作还是先等五分钟再说吧。”这么说着，他倒是十分轻松地站在一旁，看来是一早就醒了。
趁此，千代祀巡视环境。薄雾蒙蒙，树枝树叶挡在正上方，透过点点缝隙，黄昏的天空隐约可见。放眼四周，杂草丛生，找不出半点人工开发的痕迹，整个一荒郊野岭。
就在自己身边，还躺着姿势异常潇洒奔放的未衍周李，以及蜷缩成一团，吮着拇指还时不时轻哼一声的凉斯灵……
见此，他一个机灵，又将视线转向三月三。
“放心。”还没卡口，对方已知其意，“你的睡相跟他们比起来简直是人类和异形。”
千代祀半信半疑，也不做深究，又问：“这里是哪？”
“山顶。”
“山顶吗……”
念着，千代祀忽觉好像忘了什么，可究竟是什么呢？仔细一想，他连忙环视四周。
“她早醒了。”三月三已知他是在找寺仁，“醒得比我还早，目测在距离你二十米处散步。”
千代祀松了口气，躺倒在地，静待身体恢复。
之后，余下两人陆续醒来，前前后后折腾了十来分钟。
“那么，来民意讨论一下吧。”待所有人都恢复行动能力，三月三道，“现在已经接近六点，这个时间下山肯定无法赶在太阳落山之前。一旦入夜，就会有诸多弊端。但如果多数人选择下山，那就当我之前没说吧。”
“下山！”未衍周李按捺不住情绪，“除非山外面丧尸横行，铁血战士大肆屠杀，否则爷死也不会在这儿多呆一分钟！”
除他之外，凉斯灵与寺仁也陆续表示要离开。
已有过半人数选择下山，三月三也没废话，依照上山的队形组织起队伍下山。
一路无惊无险，等到回归山脚，明月已高悬。
黄昏的山景如梦似幻，但到了夜幕下，却显得肃穆冷寂，仅仅是望一眼，也令人不寒而栗。
“咦……”一阵冷风刮过，未衍周李浑身哆嗦，“此地妖气横行，不宜久留啊！”说着，便钻进了车厢。
千代祀位于队伍尾端，他环视着周围锈迹斑斑的车厢，叹息一声，也跟着上车。
这次，他坐上了副驾座。
三月三不显意外，好似没看见对方般专心地开着车，隔了片刻，才漫不经心地道了句：“这样好吗？”
“你指什么？”
“你没有必要知道全部真相吧？”三月三语气平淡，道出了对方的心思，“在被催眠时看到的那部分记忆还不够吗？你这种行为就是教科书版的‘自寻苦恼’。”
千代祀想了片刻：“可我还是想知道。”
“那就从最后的考验说起吧。具体过程我也不知道，总而言之刘陆成功了。可在那之后，他发现了真相。”说话间，三月三转着方向盘拐过一弯，“是他，或者说，是它，杀死了其余人。”
“这一切，源于他年幼时的经历。经历过战争洗礼的孩子，与普通人的孩子，他们眼中的世界必然是不同的。但刘陆不止经历过战争，他还经历过疾病、屠杀以及等等正常儿童本不该经历的东西。纵然他心理素质过硬，但这些记忆可无法抹去。它们年复一年日复一日沉淀在他心中，终于，在来到‘医院’的那一天，全面爆发。”他顿了顿，“具体表现为，另一个他，诞生了。心理学上，这被称为双重人格。”
“但刘陆的情况，并没有那么简单。”三月三话锋一转，“他的情况，更像是被活生生撕成两个。因此，也就有了救死扶伤的‘红’，以及灭绝人性的‘蓝’。他们两者分别拥有者刘陆的‘心’和‘理’。”
“话是这么说，但那样残缺不堪的东西，无法被称为人。简而言之，‘他’成了‘它’。‘它’，只是‘他’的一半。所以，‘红’也好，‘蓝’也好，归根结底都是‘它’。”
“像亨利.杰基尔和海德。”千代祀道。
三月三点了点头，继续道：“在‘表’层中，红与蓝还没有完全分离，两者只能共用一个身体。正是因为这点，刘陆，或者说红，会时不时地陷入昏迷。在那期间，身体的使用权交换，蓝会实施谋杀。不过蓝这么做，主要是在保护红。毕竟，产生异变的可不止刘陆一个人……”
“之后，在日记所记载的最后一天，白虎出现了。他似乎在被‘杀死’后并没有立刻进入‘里’，短时间内滞留在‘表’，对刘陆展和另一个人展开追杀。
刘陆还是被杀死了，他进了‘里’，红与蓝也打破禁锢，自此分离。但它们之间还存有联系，蓝一直在暗中帮助红，红也在不经意间帮助蓝。可红却一直在寻求真相，即使那足以使它崩溃。
最后，它如愿以偿。
红了解了真相，也得到了离开这里的机会，但它放弃了。也可以说，它把这机会转让给了蓝。红，则永远留了下来。
正是因此，红得到了比蓝更高的权限。
同样因此，当熟人发现生还的刘陆时，总觉得他与之前不太一样。
蓝回归几年后，因为大爆炸事件受到重创。肉体已经无法再支撑，唯一能够‘存活’的办法就是回到‘医院’。
为了存活，它回来了。在这几年里，红代替它的职责，在救人的同时也不忘杀人。
回归后，两人分工合作，各务其职。”
他说完这番话，两人不约而同地陷入沉默。
几分钟后，千代祀问：“关于别的呢？”
“其他人吗？”三月三以一贯的平淡语气陈述道，“他们，必死无疑。”
千代祀心中一惊，疑惑顿生。
“蓝杀害他们的另一个原因就是——他们在求死。”没有停顿，他进而解释，“我就举几个简单的例子好了。羊灵双子，她们一聋一哑，却天赋异禀，有着大好前程。可这大好前程具体是什么？无非是与别的强大势力联姻，借着她们两个的子宫生下几个‘联盟友好证明’。她们所谓的家人会关心她们是聋是哑吗？答案是肯定的，但再怎么关心，也比不过她们的子宫。
这，就是她们的大好前程。这，也是她们求死的原因。
再比如，戏偶。他是家族最后的希望，为了振兴家族，同时为了克服双眼失明的劣势，自然从小受到最严格的训练。严格到什么程度？差不多只剩半口气。他曾多次精神失常，并数次试图自杀，可每次都会被药物镇压下去。然后，就是面对新的训练。
他的亲生父母或许会同情他，但在‘家族’面前，个体的利益毫无意义。
经历了数年的折磨，正是‘医院’给了他一个契机，一个让他从受虐者翻身为施虐者的契机。
对此，他欣然接受。”
默默地听完，千代祀将脸侧向一旁。
三月三瞥了他一眼，没有说下去。
“请继续吧。”不久，就听前者道。
“然后，就是这一切的主谋，那本日记。如果说刘陆是那个空间的统治者，那么日记就是支配者。这两者间的差别，就好比是王和神。
它将自己藏起来，偶尔动些不易察觉的手脚，默默地壮大自己。
异变，由它而起。血字，因它而生。那个披着医院外皮的屠宰场，由他主宰。
同时，它甚至影响到了现实。
比如，刘陆寄出那封道别信后，为什么没有熟人登门拜访？不说别人，就凭凉斯沢那个性格，一定会去的吧？可他现在还活着。
再比如，结果如此惨烈的实验为什么这里没有引起高层的注意？
一切，都是都是那本日记在背后推波助澜。”
听他一言，寒意凝于心头，久久无法散去。这些他都不曾想到，可谓细思极恐。心有余悸的同时，千代祀暗自庆幸。
好在，事情已经结束了。
车窗外，灯照亮了归途。
……
与此同时，山顶。
月色凄冷，四下幽静。在这孤寂的荒地里，忽现了一道身影。
“喂，万老爷吗？”那人，是一个金发男子，“不出预料，十字隐休会那帮蠢货同样弄砸了一张‘蓝图’。同时，‘狂想曲’也被三月三破坏了。”他面露难色，“我想，‘建筑师’和‘文豪’在知道这个消息后会联手把你活活掐死的。”说着，他窃窃一笑。
“不不不，我没笑，更没有幸灾乐祸的成分……什么，监视成果？”他纠结了一会儿，“我不明白你是要十年前的监视记录还是这几天的。
要知道十年前那帮熊孩子可比猴还精，我已经刻意隐蔽行踪还是被他们发现了。尤其是那个刘陆！”金发男子愤愤道，“他居然能够隔着雾感觉到我在监视他们？他的资料上明明写着他是个人类吧。”
言此，他停了片刻，聆听电话那头的指示。
“我明白了。”说完这句话，他挂断了电话，从身后的草堆里抬出了不久前他亲自背上山的一口棺材。
摸着那口棺材，金发男子笑了：“感谢我，感谢万老爷吧，刘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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