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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章 西琉


就像两个人猜的一样,褚凌江出兵真正的目的,不在支援郯国。否则褚国的三十万军队不会长期驻留谭国境内,却无半分动静。因此,不论是危在旦夕的郯国,势如破竹的北曜,还是静坐不动的西琉,此刻都有些紧张起来,生怕引火上身。

        直至八月中下旬,前几年远嫁西琉和亲的褚国公主褚灵玉,却在西琉皇宫内莫名其妙地暴毙。此消息一出,各国之间的关系立马变得更加微妙。

        消息出来的时候,皇祐景辰正在攻打郯国西部的一个城,而夏如安却在西琉边境,准确说是与郯国相邻的西琉边境,扮演着转世菩萨的角色。

        西琉国与其余各国气候地理环境的差异,造就了饮食习惯的差异。七八月本是西琉丰收的大好时节,可今年夏天炎热干燥异常,西琉大部分地区多多少少都受到旱灾影响。

        而夏如安现在所在的木勒城,是西琉边境最炎热干燥、也是今年受旱灾最严重的城市。不久前她与皇祐景辰商量,从北曜西部抽调了一些粮食过来,救济木勒百姓。

        这一举动不仅造福了木勒城的百姓,也福泽邻城塔罟城的百姓,以至于在短短半个多月的时间里,转世女菩萨的名号已经传遍了西琉东部地区。

        □□时代的战争,或许科技能够决定一切。但在这冷兵器时代,战争的胜负决定性因素,不外乎天时地利人和。

        人不和,则事不成。他们之前之所以进军郯国能够如此顺利,不过是因为郯国女皇的□□导致民不聊生,频频发生的内乱和暴动更是为他们提供了契机。既是巧合,也是大势所趋。

        但不是每一次,都能有这样的巧合和契机。所以有的时候,就需要人为的去制造一些是非。

        比如这几天在西琉东部地区深得民心的夏如安,突然让都城来的士兵捉了去,此事在西琉百姓中引起了不小的骚动。

        在北曜军中引起的骚动,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

        而西琉那些受过夏如安恩惠的民众,本就对西琉国王心怀不满,这样一来,更是对西琉王室恨之入骨。

        而后几天,陆续有人从水井里打捞上来拓了字的木符,有种田的农夫在地里挖到刻了字的龟甲,有砍柴的樵夫在山林中发现雕了字的巨石,也有打猎的猎人从猎来的野兽腹中发现写了字的布帛,更有人说,见到某处成千上万的蚂蚁组成了几个大字……这些事不是一桩两桩,而是每天都在接连不断地发生。

        而他们口耳相传的,在异象中见到的字,都是四个字——祸降西琉。

        一时之间,谣言四起。

        有人说,是因为西琉国王捉了那转世女菩萨,恩将仇报,老天要降下祸端。也有人说,是西琉国王无视今年的旱灾,不顾民众死活,触怒了上苍……

        而事情的真相,夏如安却清楚得很。因为木符上的字是她找人拓的,龟甲是她找人埋的,巨石上的字也是她让人雕的……

        “你瞧瞧你做的好事!”西琉皇帝指着地上跪着的一个男人怒喝道,“朕怎么生出你这种东西!叫你好好治理木勒和塔罟边城,你倒好!给我捅了这么大个篓子!”

        “父王,不过是些贱民……”不及他抬头将话说尽,又被皇帝一巴掌扇得头昏眼花。

        “贱民?现在可都成了暴民啦!”西琉皇帝气得大吼,嘴边儿上的胡须也跟着一颤一颤的。正当气得晕头转向,转过身去时,一声急报自宫门外远远传来,很快便到自个儿跟前。

        “何事这么惊慌?”

        “报——报告大王!”那报信的小兵气喘连连,连句完整话也说不出来。忽地被达慕讦颂一把抓住领子,听得他在上方急问,“快说,怎地?东边的暴民闹出大动静啦?!”

        “不……不止是暴民起义,褚国……褚国的三十万大军倒戈相向,说要为灵玉公主……讨个说法,是……褚国国主的意思。”

        达慕讦颂心中一惊,又是气愤又是害怕。一时之间,大殿上鸦雀无声。

        “褚凌江出兵了?”夏如安此刻正在狱中,听潜伏进来的宣今报告消息,“皇上呢?”

        “皇上正从郯国赶来,已经安排兵马到东边,时机一到便拿下木勒、塔罟两城。”

        “木勒?塔罟?”夏如安抓着一把蜜饯,往嘴里掷了一粒,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说道:“它们已经是我的了。”

        “属下这几日就配合皇上将消息放出去,扰乱民心。”

        夏如安点头表示同意,随即叫住转身要离开的宣今,“跟芊素说一声,蜜果子太甜了,买得再酸一些。”

        而后几日,西琉果然风声四起,说那被王室抓走的转世活菩萨乃是北曜的当朝皇后。伴随着北曜军队从郯国起兵,一路攻打至塔罟等城,舆论更盛。而舆论背后深藏的政治斗争,市井百姓又有几人会去深究。于是一时之间,矛头全对准了西琉王族。

        加之西琉西北部旱灾横行,朝廷备战之余无暇顾及,不仅令民众怨声载道,更给了北曜一个突破口,长驱直入。

        不止如此,北曜军队行军打仗之时,亲民爱人,从不做违纪之事,一路赢得几地百姓的拥护。

        自此,从木勒到塔罟,再到尤化,最后至都城鄯京,仿佛时刻有人煽风点火一般,西琉民众对北曜的骂声渐弱,反倒纷纷有人说起本国的不是。

        而西琉的当权者,眼见情况有愈演愈烈之势,那些四下里宣扬大胆言论的人,抓了一拨又一拨,杀了一批又一批,孰知效果与预料的背道而驰,对其不利的舆论不减反增。

        而身在牢中的夏如安,早在西琉与北曜一开战时,还未来得及被当做人质要挟,已经在一个夜阑人静的深夜里被皇祐景辰偷偷救出。

        “那些四处传播对西琉不利的言论的人,都是你的人是不是?”军营中,皇祐景辰一面翻看各地的战报,一面对身旁的夏如安问道。

        夏如安正捧着一本书坐在他身旁,手边还啃了一堆枣核,闻言嘴里含了一颗枣子轻轻笑道:“我只知宣今和他手底下的人有一手杀人追踪的好本事,哪知他们搬弄是非也这么有一套。”

        皇祐景辰腾出一只手刮了刮她的鼻子:“虽说战事比预期的更顺利,却累得你受了几日牢狱之灾,若你有个万一……”他静静地瞧着她,没再说下去。

        他们预先拟定的计划本不是这样,那日忽闻她被西琉的兵马抓走,他险些急得癫狂。后来冷静一想,她哪是那么容易束手就擒的人,便猜想是她的计策,只是怕自己担心惦记,才事先没同他商量。后来她的人带话给自己,印证了他的猜测,也让他能更顺利地配合她。

        纵是如此,他仍是忧心不已,担心她在牢中会挨饿受冻,遭人欺凌,又怕西琉拿她当作人质,所以才提早许多天亲自去将她带回来。见到她才发现,自己的担心根本是多余的。别说挨饿受冻,她反倒脸色红润,整个人都丰腴了一些,彼时正自在闲适地嗑着瓜子,令他哭笑不得。

        夏如安整个人靠在他身上,嘴角含笑:“不会有万一的,有你在,就更不会有了。”

        皇祐景辰闻言心神一动,闻着她周身的枣香味,搂住她吻得缱绻缠绵……

        待到两人重新做起各自的事情时,原本静静看书的夏如安似读到什么要紧东西,激动得自皇祐景辰怀中直坐起来。

        “怎么了?”他鲜少见到她有如此情绪激动的时候。

        “这首诗……”她指着书上一处道,“这首诗是谁写的?”

        皇祐景辰拿过书册瞧了瞧,沉吟片刻道:“这是楚瑶皇后的亲笔手迹,怎会在此处?”

        夏如安忙又翻过几页,找了几首诗词,“这首,这首,还有这两首,是不是同出自她手?”待得确认后忙不迭问道,“那她人呢?现在在哪?”

        皇祐景辰略一思索,“在常陵几百年了,你也曾前往祭拜过的。”

        “她……”夏如安如同遭受什么晴天霹雳,顿时语噎。

        “北曜的开国皇后,楚瑶皇后,与先帝征战天下并一手建立北曜,也是一位传奇女子。”

        夏如安立时露出颓然之色,喃喃道:“也就是说我此生无缘相见了……”方才她读书时忽然见到几首诗词,发现皆是以往那个时空的作品,相隔数十年却也还记得,是以她猜想作诗之人该同她来历相同才是。巨大的喜悦才涌上心头,现下知晓那人已经亡故百年,顿时失望至极,不由得叹了口气。

        皇祐景辰听她叹气,忙问起缘由。夏如安自从与他心意相通以来,早将自己的来历和经历等尽皆地告知。许是意料之中,他倒也无太大意外,只是感到新奇。于是此刻她便将自己的发现一五一十地和他说了。

        “难怪……”皇祐景辰像是想到什么豁然开朗,又透着几分复杂的神色。

        “怎么?”

        “传闻当年楚瑶皇后当年随先帝征战,曾召集能工巧匠制造了许多精妙绝伦的器械和武器,神乎其神,有以一敌十之效。人们只叹服楚瑶皇后天资异禀,独具匠心,却不曾料到……”说到这里他语意未尽地看了看身旁的人。

        “却不曾料到时代造就人才,她和我一样都不是这里的人。”夏如安转念想到他的话,又连忙问,“那那些器械武器呢?若是加以善用,岂不是……”

        这回轮到皇祐景辰叹了一口气,失望道:“可惜,相传楚瑶皇后在天下四分的局面逐渐稳定后,将工器尽皆毁去,以免为祸人间。实则是她穷其一生在北曜皇宫中建造了一处设计巧妙的密室,将那些器械和武器全部藏于密室之中,后世再无人能进,更无人见过那些东西。至于这些秘辛,也都是由历代君主口耳相传才流传到今日。”

        夏如安略一思索,便道:“难道就没有人强行破开密室吗?”

        皇祐景辰摇摇头:“若是可以,怎会没有人如此行为。是楚瑶皇后仙逝前曾交代,若强行进入,触动室内机关,整个皇宫都将会不保。”他随即又转头望向夏如安,眸中有藏不住的喜悦之情,“不过现在知道你们自同处来,我倒觉得是个机缘……”

        “你可别说让我造兵器,这么些年早忘得差不多了,就是记得也不一定造得出来。”她只懂得炸药枪械,炸药还勉强好说,枪械在这里可是没法子了。

        “不,你猜错了,我是想……”他若有所指地看着夏如安,“楚瑶皇后还说过,这密室只有有缘人进得。你既与她同处来,说不定……”

        “你想让我回天明?”夏如安一点即通,可随即垮下脸来:“可这里……”

        “这里有我……”皇祐景辰知她顾虑,急忙接道,“而且你得拨走沐婉手下的军队,一来你于他们有恩,他们对你钦佩敬爱,易于调遣;二来……此时多数兵力分占西琉南郯,天明防守未免薄弱,我怕……”说到此处他知夏如安必能领会,也没再往下说。

        “的确如此……”夏如安在脑中盘算了一会儿,随即脸上漫上同等担忧之色,“难怪这次对西琉出战他并未亲自前来,想是在那边有什么更大的阴谋。他这个人有时做事不择手段,你瞧他为了西琉这块肥肉,连自己的妹妹都能下得了狠手。”

        她以前一直觉得那褚凌远心肠歹毒,阴险至极,现在倒觉得褚凌江那种面上和你谈笑风生,内心又是另一派模样,才是真正可怕。内心衡量了一番,她最终决定听景辰的,不日便领着沐家军回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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